《可你没有忘了我》可莎润

2、没有波澜

　　“陆总，LP的Cathy打电话来预约时间。”
　　“Cathy？”他疑惑。
　　“中文名是，是赵筎珺。”他的秘书叶舒云低头确认了下名字。
　　现在赵筎珺叫Cathy。
　　他愣神了一秒，淡淡道：“你查查我这周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四下午三点，有两个小时的空闲。”
　　“那就约在那个时候吧。”他回。
　　“好。”叶舒云点了点头。
　　周四，周四，他在心里念叨了几句，怕忘了。

　　周四那天，早上他特意试了几套西装换了几条领带，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到了公司，他一上午不停地看表，生怕错过了，好像下一秒就是三点。
　　期待还是紧张，他说不上来。
　　上次他没有仔细看看她，只是瞥了一眼，就把眼神移开了。
　　他在梦里梦见过她很多次，可是现在的她和自己梦里见到的不一样。
　　人的梦有时候是基于以前的记忆而产生的，记忆是过去，和真正的现在会有偏差。
　　桌上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他拿起来轻轻饮了一口，这是她最爱喝的美式，他以前觉得苦了，后来，慢慢自己也喜欢上。
　　热美式，不加糖，加奶。
　　“陆总，Cathy到了。”秘书叶舒云敲了敲他的门，侧进半个身子说。
　　“好，你让她进来。”他说，手却下意识地捏紧了些。
　　他隔着门听见叶舒云招呼她：“Cathy，陆总请您进去。”
　　然后是嗒嗒嗒的由远及近的高跟鞋声。
　　他看着门口，门一开，他就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总，您好。”她还是很客气，笑着，仿佛是在拜见客人。
　　她的卷发侧分，一边搭在肩上，另一边拢到了肩后，看起来女人味十足。
　　陆远铭心中有一丝异样，从前她何曾这样对过自己，您啊您的，闹个小脾气就三天不理人。
　　“你好，”他回，下巴扬起指了面前的椅子又说，“坐。”
　　赵筎珺看着面前的陆远铭，他坐在椅子上，穿着深灰色的西装，剪裁考究，正看着自己，目光没有移动过半点。
　　她笑了笑，坐在了椅子上。
　　她来之前，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尴尬也好，她必须来，这次项目一定要谈成。
　　“上次开会，您这边说要占百分之六十的股权。这和我们上次开跨国会议时候说的不一样。我还是想争取平分股权和一切收益。”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陆远铭微微吸气，他似乎没有在听她说话，他在观察她，观察她的神态、动作、眼神。他在把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作比较，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
　　“陆总？”赵筎珺看他没有回自己的话，提醒他说。
　　“叫我名字就行。”陆远铭丢出这么一句话。
　　赵筎珺摇了摇头：“陆总就别为难我了。”
　　她叫他远铭的时候，是在加拿大的时候，他们还是热恋的情侣。现在，她再也叫不出来。
　　“有外人，你叫我陆总，没有外人，叫我名字就行，好不好？”他似乎是在求她。
　　她还是摇了摇头：“我叫不出口。”
　　“叫不出口？为什么叫不出口？”他问，眼神中是失望。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能叫，现在不能，陆总。”她强调了下“陆总”二字。
　　以前和现在，陆远铭懂得她是什么意思，她把他们之间的界限划得很清楚，一点也不能模糊。
　　“好，我知道了，”他调整了情绪，看着她，一秒、两秒、三秒。
　　他偏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头转了回来说：“关于股权，你们LP有可能让步吗？”他把话题扯回了她关注的地方。
　　她摇了摇头：“董事会派我们来中国的前提就是，股权平分，结果，半途变卦。这不可能，只有百分之四十股权是一个赔本买卖。”
　　赵筎珺这一刻关心的只有她的事业，项目，陆远铭注意到她说到这个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
　　他回：“这是董事长的决定，我想他有自己的考量。”
　　“什么样的考量，能半途变卦？”
　　陆远铭接到通知的时候，心中也奇怪。不过，商人嘛，合同上没签字那一刻，都是有变数的。
　　“利益，”他吐出这两字，“这总是放在最前面的。”
　　“我们不可能签这个合同。利益是相对的，合作这样的事情，一方利益让步过大，合作不可能继续。”她皱眉。
　　“董事长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我想他或许也是在试探你们这边的态度，看我们俊云能不能多拿些利，毕竟这是上百亿的投资。”陆远铭了解张董事长，同时也是他的岳父，张蔷蔷的父亲。
　　“那，陆总您能不能帮我请教一下张董事长，他这边可能和以前一样股权half and half？”赵筎珺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期待。
　　这是她主导的第一个大项目，要是黄了，于她个人事业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没问题。”他看着她，眼神平静，似乎没有了刚才的波澜。
　　她笑了笑：“谢谢。”
　　“客气。”
　　“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她着急，毕竟总部一直在等消息。
　　这样半途变更合作要求的情况，让总部有些不愉快，她要尽快搞清楚。
　　“我尽快，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保持联系。”他点了点头。
　　“好，”她笑，“谢谢，陆总。”
　　这一声声的陆总，让他有些不舒适，便说：“你可以不用称呼我，不叫我名字，也不用陆总、陆总的，听着生分。”
　　赵筎珺愣住，不知怎么作答，其实，生分一点好。
　　陆远铭又说：“五年不见，我心里一直记挂着你。”
　　他说的是真的，他的婚姻是一场交换，用他自己的婚姻去交换俊云的注资，但人的思想和心没有办法被交换。赵筎珺在他心里永远有位置，毕竟那是他曾经全心全意爱着，要娶的女孩。
　　哪怕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客客气气的。
　　赵筎珺看着他，淡淡地说：“承蒙您记挂了。这五年我过得很好，希望您也过的好。”
　　他苦笑：“让你别叫陆总，你就一口一个您，就是要客客气气地把我们的关系划清楚。”
　　“不然呢？我有未婚夫，您也结婚了，有太太，除了工作关系，哪还能有别的关系？”她看着，眼神空洞。
　　陆远铭不知道，赵筎珺和他分手后是怎么走出来的。决绝的断崖式分手，以一个她完全没有办法反驳的理由。
　　“小如，”他唤她的小名，“我没有办法，我没有选择。”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父母家庭这一切都很重要，我理解你。很多年了，我放下，你也放下了，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好好过就行。”她微微一笑。
　　她不是没有怪过他，怪他无情，可看到报道说过他家资金链断裂，欠银行巨额贷款，几乎破产的事情，她也理解他。
　　毕竟，作为唯一的儿子，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公司破产，父亲入狱，换成她，估计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所以，对他的埋怨，后来就烟消云散了。
　　陆远铭看她：“你成熟了不少。”
　　“我解读为你说我老了。”
　　陆远铭摇了摇头：“不，我是说思想，我以为你会怪我，一辈子都不想见我。”
　　“曾经是，现在不是，我理解你，你也没别的办法。”赵筎珺看着他，他比以前瘦得多了。
　　他当年从加拿大回国后，赵筎珺在房间哭了两天，一口饭没吃，饿得受不了，蓬头垢面，摇摇晃晃地走到街上便利店去买东西。一个没站稳，摔了个四面朝天，那时候天空还在下鹅毛大雪，她就躺在那里，看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落下，掉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然后化掉，变成水珠从她的面庞上流下。
　　陆远铭眼眶开始微微发红：“小如，下辈子，我希望人有下辈子。”
　　“这辈子，还长，别想着下辈子。”她笑。她不是看不见陆远铭的发红的眼，只是只能装看不见。
　　她能如何？去替他擦眼泪？
　　不，早就结束了，他早已做出了选择，她也被他的决绝逼得做出了选择。
　　陆远铭的手微微握紧，指结发白，看着面前依旧情绪稳定波澜不惊的赵筎珺。
　　他们之间的角色好似掉了个，五年前她哭，现在情绪不稳定的人是他。
　　“今天，谢谢了，有消息通知我，我24小时在线。”她笑，然后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陆远铭没有说话，没有挽留，也没有和她道别，看她踩着细高跟，款款走了出去，
　　赵筎珺，你好样的，今天一滴眼泪也没留，她对自己说。
　　因为上周她已经哭过，彻头彻尾地在酒店里哭过，发泄了情绪。

　　与陆远铭久别重逢犹如晴天霹雳，犹如白日闪电，二见，反而平静了不少。
　　她走出俊云大楼，抬头看了看天空，烈日刺得她睁不开眼。
　　她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往LP中国办公室，还有个会要开。
　　她不知道，此刻，在俊云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陆远铭正看着手机里他们俩当年的合照，这张照片他没舍得删，放在相册里，看着看着，心酸不已，又忙把手机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