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笑抑郁症》徐毛虾

36、网红的坎坷之路

　　山竹过后，城市稍稍受损，树被腰斩，路被水漫，铁皮被掀。老板娘龚晶出国旅游等台风都过了才回来。

　　龚晶戴着大大的墨镜和草帽，一手拉行李箱，另一只手推着共享单车，车上挂着她的精致的手提包。

　　在满是树叶，垃圾和水洼的路上龚晶踩着高跟鞋抬头挺胸，她走过的路都留下金钱的俗气，一种拼多多假富婆的气息走来。

　　琦琪他们按照龚晶的要求在门口迎候她，“你看，龚姐嚣张得就像个掌握无数人命运的包租婆一样。”

　　龚晶把共享单车推到男仆家辉面前让他去停好她尊贵的共享单车，随后开始发言：

　　“如果不是思念故土，我可能不会回来；如果不是风吹树倒，我一定会开着我朴素无华的保时捷，穿梭于这一平方4万人民币的我的花园中，融入这岁月静好的乡村小镇中。”

　　其他人一言不发地听她继续说。

　　“我是一个喜好低调的人，我不希望我的光芒总是刺伤别人的眼睛，所以我总是用芭芭芭风衣，SW的高跟鞋，古尺的包包来封印自己的魅力。可是这调皮的小广州，总是在变着法子把我推上万众瞩目的舞台。”

　　他们开始被龚晶的话开会式催眠。

　　“可是这肆虐得狂欢的暴风也因我简单的踏足而歇止，正是这种高于常人的差异常常使我陷入僵局，我完美的五官和别致的身材不允许我沦为我渴望成为的落叶，就连我的男人，都是优秀得无法被尘世留住。啊～我这该死的魅力。”

　　琦琪一脸漠然，“哦，说完了吗？我的工资呢？”

　　刚好这天阳光会又来搞活动，公寓作为中途休息的地方很是热闹，他们在这里聊天，打牌，打电话，准备问卷，盘算接下来的活动。

　　公寓外还停了两辆载满物资的面包车，老板娘看到这仗势和他们的标题语便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哎呀，原来你们都是病人啊，我听说抑郁症患者看东西都是黑白的，是真的吗？”龚晶关切地问道。

　　“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色盲。”志勇利落地回答。

　　“有抑郁症你怎么不早说呀？”老板娘又问。

　　“没颜值你让我怎么说呀？就算你知道也帮不了什么呀。”

　　“我听说有微笑型抑郁症唉，是不是一个人越爱微笑就越严重？”龚晶又问。

　　“那我们当中应当是静雯最严重了。”

　　“你们早告诉我嘛，我带你们去旅游散散心呀。”龚晶说。

　　“别别别，谢了谢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出远门了，出远门我心跳都不稳定了。谢了，我抱着空调就能续命。”

　　“那......加油？”

　　“也算了，最不喜欢听安慰的话。”

　　老板娘印象中的抑郁症患者形象实际上跟现实中的完全不吻合。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平时大家说得多，传得广的事情完全有可能是错的。

　　阳光会的活动变得冷淡下来，难以燃起生计，有不少的培训机构加入了当中，比如插花、歌唱、吉他，不可否置这些都可以帮助抑郁症患者自愈。可惜过于商业化的操作让人感到诸多不适。

　　老板娘也兴匆匆地跑去吃瓜围观。群主邓秀群的话痨属性留住了脱、志、辉三人。

　　琦琪一个人出门散散心，情绪没有缘由地变得不好，也许是她不喜欢阳光会，那里没有她的强迫专题，也许她不喜欢邓秀群那种出彩的女生，也许前几天山竹那天吓得太惨，也许就是没有缘由。

　　忘了有多长时间自己单独出门，琦琪一个人在小巷子里瞎转，看手机自己抖音的粉丝数量怎么也上不去，而静雯随便瞎拍的点什么“我要做你的眼睛”就火了。

　　而琦琪除了家辉穿女装、静雯租车、乡村学霸这几条抖音火了以外其他都是寥寥几个赞。

　　琦琪原本的梦想是成为网红靠接广告和粉丝打赏迎接新的人生，看来还是太不切实际了。

　　琦琪每天想方设法博眼球还没静雯躺着涨粉快，她甚至很认真地回复每个评论和粉丝，可是那也耗费了她太多时间，之后上学她肯定没那么多时间。

　　琦琪就很郁闷地在小巷徘徊，抬头一看，小墙上的猫跑了，前面一只小狗嘁嘁地过来她脚边嗅了嗅。

　　琦琪打开了抖音拍小狗，并问它：“你愿意做我的一千零一个粉丝吗？”

　　小狗抬起脚，一泡尿撒在琦琪脚边，吓得琦琪往后退。她这不受待见的网红呐。

　　琦琪家里已经给琦琪物色同村的相亲对象，村里也以琦琪为核心建设的本村经济建设第一个五年计划，就等琦琪这个传奇学霸回去给他们致富了。

　　加上琦琪自身的病，以后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她这辈子没什么梦想，只想远离故土独自生活。钱，就是幸福大门的钥匙。

　　病了七年不见好，她最近愁得抖音愁得没有灵感了，走着走着被烧烤味吸引了。就在小吃街，琦琪按捺着删掉所有抖音的抑郁拍抖音。

　　她举着烤串对着镜头往后梳刘海学做高冷御姐的样子说：

　　“像我这种级别的网红，一般人看不到我渴望漂泊的心。有人以为故乡留不住人的，是机会少，而我以为，是嫉妒。

　　超凡脱俗的颜值再加上万中无一的有趣灵魂，就连天空都泼洒雨点打在我的脸上来宣泄它的不满。

　　我渴望漂泊，烤串为了挽留了，多撒了520颗孜然；可乐为了追求我，偷偷多滴了0.99克苏打水；而老板这个心机boy，居然任由我多抽了两张纸巾，还假装看不到，真的是高。

　　可是我是大网红呀，区区几个粉丝怎能留得住我。但凡有感情的都会被我魅力折服，就连花花草草也不能幸免，你说对吧。”

　　琦琪说着蹲下托起路边小花的下巴，谄媚它，完了还在它的绿叶上擦擦吃烤串油腻的手。

　　琦琪站起来转一圈拍路人。

　　“你们这些普通的人呐，总是在我身边徘徊，我很难相信是思维病才让我觉得你们在偷拍我。

　　文青一词可能稍微描述我的外在，璀璨之星才是我的追求。我不会接受过多的仰望，融入平凡，融入这条gai是我的修养，啊——毕竟我是那样的大——网——红。”

　　说完便被身后驶来的小电驴撞掉了手机。

　　琦琪顺便在抖音上通知自己准备直播，一会儿便找个公园偏僻的角落直播。

　　她躲避公园长者和小孩，眼神闪烁，藏身在花圃后，蹲在泥地上在某某直播平台路人直播自己偷偷苦练的绝技，竹叶吹二胡名曲《二泉映月》。

　　不像之前在房间，在天台直播，因为在户外过于紧张，整了大半小时也没找到感觉吹，别说吹不成曲，音都不准，看着7个8个观众数量，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

　　直到琦琪下播，她收获了被竹叶割伤的嘴唇，手汗和叶汁混合染绿了的手，以及寥寥几句“主播在干嘛”的评论。

　　琦琪下播后看一眼抖音，看到静雯刚刚发的恶搞她刚发的抖音的抖音又有上万赞，看静雯含着紫菜吹笑嘻嘻的样子，别说卸载抖音，砸手机的心都有了。

　　等静雯发现去找她时，发现她在路边公共健身器材上独自黯神吃烤串。

　　“姐们，不打声招呼就直接下播，你今天咋了？”静雯说。

　　“没什么。”

　　“好啦，我错啦，对不起。”静雯也蹲下来抱住她肩膀。琦琪身子一晃，甩开她怀抱。

　　“你没错，你怎么会有错。”琦琪说完背对她。

　　静雯从她后面轻轻抱住她，“我现在立马就把视频删掉。”

　　见琦琪还不理她，静雯脑子一抽安慰她说：“如果可以，我不仅可以把粉丝给你，我还要把颜值给你。只有粉丝没有颜值是留不住粉丝的。你还要有我一样的灵魂。”

　　琦琪听了她一番偏见更加生气。静雯不顾她反对强行对她额头一顿嘟嘴吻。见她额头上都是口水又帮她擦掉。

　　“好啦，别生气啦。我带你去逛街，费用都算我的。”

　　静雯就这么抱着照顾她，体贴她的想法带她去逛街。可半个小时后，静雯就坐那儿大哭，

　　“呜啊啊啊啊，我为什么没有男朋友？我每年那么多愿望都许给了狗！圣诞老人都是假的，屁啊……@&%＃。”

　　说好出来逛街，静雯却喝醉了，记忆退档到没脱单之前。

　　琦琪不仅要自掏腰包，还要照顾这个醉人，愁上加愁。

　　琦琪结账后要了双一次性筷子搀扶着静雯去厕所扣喉催吐。她左手扶着静雯的腰，右手拿着筷子，刚想塞筷子去她嘴里，静雯一把抓住她的着手塞到喉咙里扣。

　　暖暖的胃液和食物渣丝滑地划过琦琪的手，琦琪另一只手慌忙捏住鼻子不看不闻她的呕吐物，差点被筷子插到眼睛。筷子划伤了鼻梁。

　　公共厕所催吐完静雯清醒了很多，和琦琪去路边花坛坐一坐。琦琪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害怕路人这感觉。

　　静雯清醒过来说：“我又坑你了。”

　　琦琪一声不吭。

　　静雯抱着她腰把脑壳钻到她怀里蹭，“原谅我嘛，原谅我嘛……”蹭完抬头一个呕吐完充满酸骚味的大嘴唇子直冲琦琪的脸。

　　胡闹结束后慢悠悠走回去应该刚好阳光会的人就离开了。

　　北京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总是充满朝气和时尚，这里拍下的镜头都是人们心中对大城市的刻画。

　　自媒体采访很多就选在这样的地方，静雯和琦琪迎面就遇上了之前采访过她的工作人员，就是阳光会跑步时抑郁症专题的。

　　“哎，小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镜头一对准过来，琦琪就马上躲在静雯背后。

　　“阿巴阿巴阿巴。”静雯为了拒绝采访装哑巴，再比上一套无法被翻译的手语。

　　主持人识破她了，“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抑郁症专题那个和一个小哥哥拥抱的那个小姐姐。上次我们那个视频有40W赞哎。”

　　琦琪嗅到了一夜爆红的气味，跟静雯商量采访一下也无妨。

　　主持人回头跟摄影师商量了，临时把这期改为抑郁症专题第二期。

　　琦琪躲在静雯身后听到了要做抑郁症专题，她想红想上镜，探出头来试探性说：“我是网红……采我。”

　　声音太小，没人听清。

　　“我是网红，也是病人，采我。”

　　“不好意思，我们这次是抑郁症专题，不是强迫症……”

　　“我六七年病龄了，我够代表性的。”琦琪争取。

　　“下次吧，我们做完这期，下期再开强迫症专题。”

　　琦琪就这样被拒绝了。而镜头面前，大家都只记住了美颜特效下那个爱笑的静雯，那个颠覆了愁眉苦脸形象的爱笑的静雯。

　　至于采访说了什么，不重要。视频下面评论里声音力度很快让观众忘掉了主题。

　　过了几天，那条视频按部就班地火了，静雯也顺理成章的火了，成了一个抑郁症患者的代表，一个代表抑郁症患者的网红，尽管她自己并不是病人。

　　到这个时候为止，公寓里四人并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因为都认为静雯可能三天后，名气就熄灭了。

　　除了静雯暴涨的粉丝让琦琪嫉妒，还有一件事，就是视频末尾端，镜头拍到静雯和琦琪手挽手离开的样子。

　　而琦琪的走路样子，就是稍稍耸肩弯腰，双腿有点点叉开走，走两步有时还会突然一拐。

　　这是琦琪最不想看到的，她觉得她看到最恶心的自己，由此也诱发出最自卑的自己。

　　琦琪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跟着静雯不行就不会有这些问题，那只是她自己以为。实际上没那么完美。

　　静雯的存在并没有给她提供了被模仿的对象，因为模仿谁走路，根本由不得她控制。

　　静雯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和给了她安全感。

　　她也还是会模仿街上不知道谁的步姿，或者走自己别扭的步姿。有静雯在会可以减轻了点，但别人还是会察觉，只是大多数礼貌的人，不会说什么。

　　琦琪把他们所有人叫过来看这段她走路的视频。

　　她语气严肃，表情沉重，缩在沙发一角问他们：“你们看这个。”

　　他们还以为琦琪想讽刺这个社会真假不分，把静雯当成了真病人，原本还想开玩笑来着。

　　“看到这个我走路了吗？我一直以为和脱哥一起就没事。”琦琪说。

　　他们一言不发，缓缓坐到琦琪身边。

　　“你们都知道的吗？你们都看得到在眼里，但是不告诉我？”琦琪继续说。

　　静雯陪着笑脸上前说：“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你看家辉他长得那么着急也没怕过出门被谁看。”

　　“两年了，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都不告诉我。”周琦琪这个小美人儿又哭了。

　　“没事啦，没事啦，回头给你买个大蛋糕，我们三个轮流给你拍。”家辉说。

　　静雯一把把她搂过来笑嘻嘻接话，“对啊，对啊，你想怎样拍就怎样拍。”

　　周琦琪短暂沉默之后突然爆发，

　　“你闭嘴！操你妈！”

　　琦琪一声大吼就回房间去了。他们一时手足无措，从没见过琦琪这样发脾气。

　　再之后开学还有大半个月，静雯，家辉，志勇都回家去了。毕竟暑假不能老在外面耍不回家。

　　接下来琦琪微信小心翼翼问隔壁宿舍的女生，问她们自己走路怎样？她们只是回答了，霸气，洒脱，自我这样的形容词。

　　琦琪不知道她们这么说是因为安慰自己还是咋想就咋说。

　　如果后者是真的话，那么说明琦琪自己设了一个不必要的歧视，并让自己在这其中痛苦好几年。

　　一想到可能连痛苦都是不必要的琦琪就觉得自己可笑，怀疑自己其他事是不是也是没必要的，一这么想就开始抑郁，一抑郁又开始怀疑。

　　剩下半个月，琦琪是真的屯好食物一步都没有走出过公寓，连药也不去医院开，在房间独自颓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