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集》被子Pez

1、梅丝丝（一）

　　她好像一直睡着，身体重得她无法承受，但就是醒不过来，她很努力了，可是怎么都睁不开眼。
　　直到感觉到有一股气直冲头顶，才再次真真切切地听见耳边空气流动的声音。许久处在黑暗中的她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男人，从她头顶拔下施的针，那男人脖子上戴着一块鸡血红的玉佩悬在了她眼前。
　　“她闭着眼睛，我认得不真切，但是她应该是梅家小姐。”齐慎皱着眉头呢喃着，“你醒啦？”
　　她直直地看着他，眨了一下眼表示答应。她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的这里。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梅……丝丝？”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好陌生，好没有情感。但就这样脱口而出了，好像它是长在身上的什么物件。
　　“梅家小姐是叫梅丝丝吗？”另一个帮工模样的人问那个刚刚施针的男人。
　　“你家在哪儿啊？”齐慎的声音温柔得就像夏季晴天微风吹来的白云。
　　“我好像……记不太清，好像是清溪？家里是黑瓦白墙，门前有条河。”
　　“那应该就是梅家了。”帮工说。因为清溪镇是江北，清溪镇上只有梅家一家是江南搬来的，所以梅家宅院充满着江南特色。
　　“你记不清吗？”他伸手揉了揉梅丝丝的额头，眼里满是怜惜。
　　“唔，脑子里空空的，好像知道，但是记不起来。”
　　“小元，我等会儿手书一封，你明天带去清溪梅家。”
　　“好的，二爷。那我去准备准备。”那个帮工一样的叫小元。
　　“二爷？谢谢。”虽然她不记得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但是她很庆幸，被眼前这个男人捡到了，救了，身上也没什么伤痛。
　　“不用谢，路见不平，应该做的。对了，你都躺了两天了，今天八月初一了。”
　　“八月初一？所以明天是八月初二？”
　　“对啊，你不是睡糊涂了罢？哎哎哎，你……你别哭啊……”前脚刚想走的齐慎，看见丝丝双眼盈着泪水，在晨光的折射下 闪闪发光，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他心尖儿都在颤，虽然很是不解，但还是又急忙折回坐在床沿上和她说话。
　　“对不起，但是嘤嘤，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好难过，好想哭，八月初二……”丝丝紧紧地握住齐慎的手，“……八月初二，我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丝丝眼里的泪涟涟往下落，渗进她和齐慎紧握的手。
　　齐慎挣开她的手，反包住她的纤细的手：“别想了，我让小元抓紧去你家送信好吗？我们问问你父亲到底是什么事好吗？你别急，你别哭，我让小元争取明天从你家得到消息好吗？”
　　“小元！小元你过来！去的时候从府里带只鸽子去，到了得信马上连夜飞鸽传书回来，问问梅老爷，梅小姐到底八月初二有什么事？”听到了小元的应答，齐慎又转头看着她，搓了搓她的手臂让她安心一点，“放心吧，现在还是早晨，小元骑快马，今天晚上就能到，鸽子飞一晚上也能回家了。耽误不了事儿。”
　　“对不起，二爷，我不应该这么麻烦你的，我知道我不能这么无礼的，不能这么无理取闹的……呜呜。”丝丝抽泣得说不连贯话了，“嘤嘤咽……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寄几……”
　　“没事，没事的，齐家和梅家交好，我也算你半个哥哥啊。”齐慎拍了拍丝丝的肩，“你刚醒过来身子弱，再睡会儿吧。”说着他整了整枕头，扶着丝丝躺下。
　　大概等到丝丝的气息平稳了，他才离开床边。
　　......
　　齐慎这辈子没有几个交心的朋友，他祖上是仵作出生，仵作并不是常人以为的验尸官，这份工作其实只给几个能通灵的家族做，仵作的孩子是不能科举的，但是齐慎家世代博古通今，文采斐然，所以仍被镇上人看作是书香门第，无人异议。现在虽然大清亡了，仵作没了，但是科举也没了，齐慎凭着祖传的码头生意能生活得不错，平时算命的摊铺每个月再去开张，算算姻缘吉凶，看看风水，毕竟是精通的人，身上的手艺不能放下，日子也算有滋有味。但就是因为这样，附近的几个码头不敢和他太接近，也不敢招惹他。能走动的，算个朋友的大概只有开赌场酒楼的袁玫玖，人称玖爷。“对了，我去玖爷的酒楼买几个菜吧。”
　　......
　　丝丝再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看见的还是齐慎。
　　“你醒啦？”齐慎的眼里，嘴角里，隐隐约约的酒窝里都是盈盈的笑意。
　　“嗯。”丝丝想把自己撑着坐起来，齐慎急忙扶她，“二爷，真的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用客气的，这个人情我可是要向你父亲讨回来的。”齐慎语气轻佻，开玩笑似的，但是丝丝知道，在别人家，基本的礼数还是要讲的。
　　“二爷，我睡了一觉脑子清楚多了，能记得一些事了。你帮我听听对不对吧？”
　　齐慎笑容敛了敛：“好啊。”
　　“我爹叫梅恩铄，我娘亲叫谢渔，我是不是只告诉了你我小名叫丝丝啊？我叫梅冰姿，是‘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西江月·梅花·苏轼）’的‘冰姿’，我说的对吗？”
　　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初见时的她，十岁的女孩身上少有她那时的才气。让当时十二岁的他十分欣赏：“嗯，那你记得……”
　　“嘶——我记忆里有个人，长发、杏眼、柳叶眉。好像对我挺好的，但是我想不起来……” 她印象里有一个微笑着的中年女人。
　　“她是你……继母吧。”二爷垂下了眼，他明白了，她还没记起娘亲已经没了。
　　“嗯？……哦对，我想起来了。”
　　“冰姿……”
　　“你说我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忘了娘亲已经去世十年了？我真是不孝。”梅冰姿垂下头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语气里带一点调侃和笑意。
　　“冰姿……”
　　“我没事，二爷，你还是叫我丝丝吧。说实话，冰姿这名字挺拗口的。”丝丝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对了，二爷，你大名叫什么？”
　　“齐慎。”
　　“是‘幸甚至哉’的‘甚’吗？”
　　“是‘谨言慎行’的‘慎’。”
　　“很好听的名字啊。”

　　……还记得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她，恰逢帮派大会轮到在梅家开。十二岁的他在后院看见她坐在池塘边钓鱼，秋风飒然而至，丝丝对着天空说了一句：“快哉此风！我所与天下人共者欤！”那时他就觉得这个女孩有趣，上前问了名字。“梅冰姿，‘冰姿自有仙风’的‘冰姿’。”那年梅丝丝十岁，但是眉目之间已经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大会后不久，他就听说她母亲去世。后来又过了六年，父亲去世他当了家，梅恩铄再娶，齐慎赴宴，见她只埋头吃饭，不曾展露一点笑颜。
　　还是在后院，她还是在钓鱼，秋风萧瑟。
　　“梅冰姿？”
　　“你谁？”丝丝蹙着眉。
　　“我叫齐慎，你小时候见过的。”
　　“‘甚至’的‘甚’？”
　　“‘谨慎’的‘慎’。”
　　“哦，齐慎，挺好听的名字。”然后她又自顾自地钓鱼，已经是家主的齐慎算是与她爹梅恩铄一个地位了，当然不能在这样一个后院和她说太多话，会惹人非议，齐慎也就走开了。
　　……
　　“还有什么不记得的吗？”齐慎说完这句就后悔了，觉得自己简直蠢死了。既然是不记得的事，梅丝丝怎么能说得出来。
　　“……啊？”丝丝觉得他特别有意思，甚至笑出了声。
　　“emmmm”
　　“我感觉人生大事都模模糊糊记起来了。”
　　“那你记得我吗？我们见过两面。”
　　“这个好像没什么印象啊？”丝丝尴尬地笑了笑。
　　“那好吧。”齐慎故作伤心地撇了撇嘴，好像在撒娇，“我把中午饭给你端来吧。咱们在这儿吃。”
　　“那谢谢二爷了。”
　　“都说了别这么客气，跟自家一样。”齐慎转头向窗外，“何妈，你端进来吧。”
　　“我好像闻到了叉烧的味道。”丝丝吸了吸鼻子，“哇！桂花藕!”她眼里简直冒着光，全无一个沉睡初醒的人的虚弱，就像一个看见糖葫芦的小孩：“都是我爱吃的啊！现在能吃了吗？”丝丝询问着齐慎。“当然啦。”齐慎看见她这么开心，他也笑得像朵喇叭花似的，“你都不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爱吃什么吗？”
　　“啊？你是特地为我做的啊？”丝丝腮帮子里鼓着肉，两只眼里都是诧异，“ 那你怎么知道……”脸上居然染上了两团红晕。
　　“哈哈，去你们家吃过饭的，但凡有点记性的都知道，你们家每桌都有桂花藕和叉烧，这两样是江南的特色菜，就特别扎眼，而且都知道梅家小姐做的那桌要上三份。哈哈哈哈。”二爷只以为是自己的调侃让丝丝害羞了，毕竟是女孩子家的，说人家吃得多总是不合适的，“碰巧咱们城有个酒楼里能买到这两样，也不用何妈辛辛苦苦烧菜了。”
　　何妈也在一旁附和：“是啊，也让何妈尝了尝这一辈子也没吃过的好东西。”
　　“那，大家一起吃啊，你们别光看着我吃啊。”
　　何妈觉得这女孩真的不错，知书达理，大家闺秀的，气质也好，比经常过来缠着他家二爷的那几个小姑娘强多了。可惜亲娘去世得早，也是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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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自己能周一周五周日更新吧，但是目前没有存稿，所以，嘻嘻，不大可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