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鲠在喉》湖心草

5、新年

　　农历新年到了，从小年起陆陆续续的公司里的人都走完了。黄英菲走的不早也不晚，李宇明走的比她晚，临上火车给她打电话，她说自己感冒了不想出门就没有去送他。

　　Y市下了很大的雪，黄英菲存了十袋速冻水饺，她确实不准备出去。她的生活里，只有工作，李宇明，没有其他。现在放假了，李宇明也不想去理了，她就独自一人挺好的。看电影，玩手机游戏，她连微信和扣扣都不怎么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想要记起她。

　　照例三十的晚上，后妈打电话给她让她回去吃团年饭，黄英菲说不在本市，出去旅游了就不回去了。勉强嘱咐了她几句注意安全的话，电话就挂断了。黄英菲窝在沙发里，窗外有烟花的嗞嗞声，她没有起身去看，就只是坐着。每一年的理由都是一样的，但是他们都默契的选择了相信。

　　初五晚上，黄英菲决定振作一下精神，后天她这种本市的公司员工就要去报道了，她放假的时间早，回来的时间也要早。五天没有下楼，她刚一出门就有点头晕的感觉。楼下有大人带着小孩在放烟花，像是一颗圣诞树一样，立在那里璀璨极了。她搓着手看了一会儿，真漂亮。

　　Y市这两天天气开始回暖，雪融冰消最是冷的时候。她穿着白色长款的羽绒服，雪地靴，戴着衣服上的大帽子在步行街上溜达。街上的年味儿还没有散去，红色的灯笼和剪纸窗花对联都还在，还有市政用花盆摆起的好几米高的马的造型。黄英菲的心情很好，颇有兴致的买了一串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看着就诱人。他们这里不流行吃这个，但是看着很喜庆啊。

　　卢嘉立今天从X市回到了Y市，张旭拉着他去自己家吃了晚饭，又张罗要找美女出来放烟花玩。卢嘉立年前被孟老师拉去相了两次亲，其中一个撞了大乌龙，正是医院的实习生，孟小舟。她是孟老师表亲家的姑娘，叫孟老师一声表姑，孟老师觉得一个医生一个护士不能更相配了呀，于是热心的凑了一凑。

　　张旭私下里让卢嘉立多包涵，但是也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今天他就把孟小舟给叫出来一起玩了。卢嘉立听着他东边一个妹妹西边一个兄弟的凑场子就觉得头疼，在前面先走着，就这样，提着张旭买的一大兜子烟花和他走散了。

　　街上人还不少，也许是外地的人又涌回来了，趁着还有假期都出来玩了。卢嘉立在园艺盆栽摆出的奔马这里站着不动了，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多是情侣和年轻的带着孩子的夫妻。张旭刚刚就说，这种虐单身狗的时候，一定不要一个人出现，就是拉个男的在身边都比自己一个人强。

　　张旭这样一本正经的瞎说，卢嘉立也只是当段子听，单身也没有什么，错误的恋爱才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哎呀——”不知谁叫了一声，卢嘉立看着一串糖葫芦向自己飞来，他躲闪不及，刚刚送过干洗店的大衣就这样染上了糖渍。

　　“对不起对不起。”黄英菲在口袋里翻了半天想要找出什么来给人家擦一擦。“我也不是故意的，刚刚有个小朋友撞了我一下，然后，我出门忘记戴手套了，手有点僵就没有拿稳。”

　　卢嘉立自己找出来一包纸巾，擦了擦那糊成一块的糖水，他深深的怀疑这里面也掺杂着女孩子的口水。又抽出一张纸巾把地上的糖葫芦捡起来，扔进垃圾箱里，他回身发现如自己所料女孩还站在那里，等待着接受惩罚。他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走回去，伸手在她戴着的大帽子上一戳，“黄英菲，你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黄英菲的帽子掉了下去，她的头发没有梳，毛毛躁躁的有些还因为静电飞了起来。她理了理头发，心虚的说道“卢医生，额……新年好呀！”

　　卢嘉立笑了。

　　他笑了。黄英菲的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眼睛里也满是广场下的星星灯火中，他的笑。“真的很对不起，我给你出干洗费吧。”

　　当黄英菲站在江滩上猛喝风的时候，她觉得她其实是宁愿赔干洗费的。卢嘉立说自己出来放烟火，和朋友走散了，“明天就上班了，总不能再提着回去。”所以，她就陪着他来江边吹冷风了。

　　卢嘉立穿着粗呢大衣，短款的深蓝色，后面开了叉，风一吹就掀了起来，黄英菲并不比他有多好过，她没有戴手套手被吹得通红，只好插在口袋里。

　　“我是来找你放烟花的，你不准备出手吗？”

　　黄英菲是来负荆请罪的，一听卢医生有意见，马上把手拿了出来。卢嘉立脱下自己的手套给她，“你戴着吧。”

　　“我不用。”

　　“刚刚不是被冻得连糖葫芦都拿不住了吗？我可不想你把烟花放到我身上。”

　　黄英菲接了过来，江边风大，他们只好背着风蹲着，把烟花护在里面，然后才拿出打火机点火。

　　“你敢点吗？”他蹲在她后面一点点，他的声音像是开在她耳边。

　　“不敢……”

　　“那我点了，你一会儿跑快一点。”

　　黄英菲紧张的点点头。

　　引信燃起的那一瞬间，卢嘉立牵着黄英菲的手跑到了一边去。金色的圣诞树比楼下小孩放的还要高一些，上面像是点缀了无数颗星星。“真好看，我今天在我们楼下也看见有人放这个。”

　　“袋子里还有，一会儿我们一次放完，应该会更好看。”

　　“哎——那边那两个，这是禁鞭区！”

　　卢嘉立听见有人喊，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左右看了看才发现有一块横卧着倒在地上的蓝色告示牌，“此处禁燃烟花鞭炮，违者罚款五百。”

　　卢嘉立拉着黄英菲向前跑，后面的人追着喊“站住，你们站住！”

　　等到跑回商业区，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黄英菲气喘吁吁的问道，“为什么要跑啊！”

　　卢嘉立反问“江滩那块是禁鞭区，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我都多少年没有出来过年了。”

　　卢嘉立闻言觉得有点怪，“你不是本地人吗，过年不都来江滩玩吗？”

　　黄英菲不说话。

　　卢嘉立觉得寒气有点浸人，他伸手又把黄英菲跑掉了的帽子戴回去，着意向下拉了拉，帽子上的一圈毛把她的脸都要遮住了。“等我一下。”

　　卢嘉立在饰品店的花车上，挑了一双手套，回来递给黄英菲，“这个给你。”

　　黄英菲取下那双有点大的黑色羊皮手套，手插回了自己的衣兜里去，不太想要的样子。

　　“我随便挑的，你觉得不好看，那你自己去挑一双。”

　　摇头。

　　她的眼睛藏在长长的貉子毛里，卢嘉立觉得有些好像，像是长毛狗狗一样，可是那一双眼睛透着些别别扭扭的委屈，“戴上吧，把手冻坏了不值得。”

　　黄英菲下了公交车，回到家里，那双手套是暗暗的草莓红色，上面织着芝麻粒一样的黑色小点，外面一层粗毛线里面是一层绒，很普通的手套。她很喜欢草莓的，这个样子她喜欢。她趴在抱枕上呜咽了一声，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觉得很委屈，为自己出门忘记戴手套，为自己笨手笨脚把糖葫芦弄在人家身上，为自己觉得那烟花好看，为自己觉得一个陌生人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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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很火一句话，不值得，在爱你的人眼里，很多事情都是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