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引》南塘梳子

1、重来

　　“怎么发起呆了，收拾好了快去学校！”

　　朱玉珍从卫生间出来，看见程佳禾还愣愣地坐在这里，不由有些生气，要知道，她就烦程佳禾这么个样子，不让她和一个差生玩，居然还学会跟大人犯倔了！难道他们做家长还能害她？

　　不过这事吵都吵过去了，朱自珍也不想再提起这事，她做了几十年的老师，就不曾低过头，就算和自己吵架的不是自己的学生，是亲生的女儿，也不会拉下面子去主动讲和。

　　瞟了一眼时间，她面色不豫地走到程佳禾身边，指着客厅的方形石英钟。

　　“程佳禾，几点了，你看看几点了！”

　　朱玉珍看着女儿略有些苍白的脸色，心下有些不忍，不过想起她现在都是高二了，学习不能耽误一丁一点儿，就又心硬起来，板着脸掰正她的手，将她手腕那秀气的白色手表推到她面前，语气不善。

　　“自己看看，几点了？”

　　程佳禾低下头，有些恍惚地看着那透明的边角有一丝小小划痕的表盘，怔了片刻，而后试探地在那划痕处……轻轻摩了摩。

　　表盘上，触感平滑细腻，还带着浅浅的凹痕……

　　这感觉……

　　既熟悉——又陌生。

　　程佳禾陷入了迷茫。

　　这块表……在她上大三那年，就被严娇给弄坏了。

　　可现在……它又跟之前一样，好好地戴在她手上。

　　这……

　　想到一种可能，程佳禾眼睛慢慢睁大……

　　她看了看自己，看了看眼前近在咫尺的生气的妈妈，有丝小小不敢置信……

　　“程——佳禾！”

　　朱玉珍看着女儿今天这处处不顺意的样子就来气，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都说了，现在她也不想再说她什么了，索性面色冷淡地扯起程佳禾的胳膊，强硬地将她扯出了门外，“昨天下午发烧，你没去上课就算了，今天你们考试，无论如何你都得去，你记着，你今年高二，不是初二！”

　　说完，淡淡看了她一眼，朱玉珍就咣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站在紧闭的门口，朱玉珍叹了口气，这孩子总有一天会知道她这么做的苦心的，她是为了她好，这样一想，她面色舒缓了些许，而后站了须臾，面色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缓慢地踩着小跟鞋优雅地往卧室走。

　　程佳禾被她突兀巨大的关门声给震得猛然一抖，吓得心都咚咚咚直跳，头上也几乎冒出冷汗。

　　这一吓，吓得她彻底从自己到底是重来了一次还是做梦的纠结矛盾中回过神来。

　　不管是不是真的重来一次，程佳禾现在都没心思想了，她紧紧地盯着那紧闭的门，心有余悸。

　　小小撇了撇嘴，程佳禾转过头慢慢往前挪动。

　　其实，就算是在初二，发烧生病，妈妈也照样不会让她旷课……

　　她从来都是这样……

　　严得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师，而不是……妈妈……

　　走了几步，她忽然站住了脚，皱着眉仿佛仔细想了想后，将背后的书包拉链拉开，手伸进去随便拿了一沓东西，两指厚度的东西里夹着有卷子，有本子……还有写着密密麻麻演算公式的演草纸，她胡乱扒了扒，找到了一张写得满满的试卷。

　　她眼睛发亮地揪出那张试卷，然后快速蹲下来将剩余的东西都放在腿上，小心地展开试卷。

　　果不其然，试卷左上角清晰地写着她的名字。

　　——高二(1)班程佳禾。

　　高二(1)班……

　　这几个字甫一入目，程佳禾就怔在了原地，未及一秒，她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还没反应过来，巨大的疼痛感就袭来了，她揉了揉方才掐的地方，目光里的不可置信慢慢……慢慢地褪了下去。

　　“你今年高二，不是初二……”

　　高二(1)班……程佳禾……

　　高二……

　　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将东西一股脑儿全塞进书包里，而后缓慢地挪动着步子朝学校走。

　　这……是真的……

　　如果……

　　走了几步后，程佳禾顿住脚。

　　如果真的重来一次，或许……还是一件好事吧……

　　她还没有和爸爸妈妈关系弄僵，她……还有……还有悔棋的权利……

　　程佳禾小小地握紧了自己的手，而后，又缓缓展开。

　　是的，她可以。

　　她可以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十月份的天已经有些寒了，早上五点多，天还黑着，只是隐隐有一丝蓝意，程佳禾看着人烟稀少的路，想了想还是没有跑起来。

　　可能是因为之前发烧还没有完全好，她现在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总感觉头重脚轻，并且，重生这个消息也快把她给砸懵了，她也需要仔细理一理，跑太快了……也不行，于是，她就慢悠悠地往学校走去。

　　这个世界的她应该是因为发烧到晕过去才导致的重生，但是大学毕业的她为什么会重生呢？她只是在路上浑浑噩噩地走着，她不记得被车撞到，可……她为什么会重生？她重生了的话，这个世界的她去了哪？

　　还有，她的重来……会不会……引起蝴蝶效应？又或者……逃不过命运的桎梏？

　　“程佳禾！怎么还这么悠闲！迟到了已经！”

　　“程大学霸可真是淡定！”

　　“咦！我程女神！女神！你今天竟然迟到了！”

　　正想得出神，程佳禾就走到了学校门口，还未来得及好好看一下母校的校门，回忆一下往昔，身边就快速穿过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偶尔还跟她打个招呼问俩声。

　　程佳禾比较孤，在高中的朋友几乎没有交心的，后来上大学联系更少，都不怎么记得了，所以突然一下子面对这些有点陌生的脸，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硬着头皮微笑点头。

　　“我女神对我笑了！”

　　一个笑起来露着小白牙的高个男生忽然单手捂心，看着程佳禾绕过去的背影激动地一把靠到另一个一起来的大个子男生身上，一副夸张的模样。

　　“刘行！你恶心死了！”大个子男生嫌弃地推了小白牙男生一把，而后大步甩开他往前走！

　　“诶！诶！憨子！等等哥哥！”小白牙男生走到程佳禾身边，朝她歉意一笑，自来熟地拍了拍她肩膀，“女神，快走快走！你可真迟到了！”

　　程佳禾肩膀有些僵硬，她本是低头绕过他们往前走，却没想到被他们又超过了，看着眼前男生灿烂的笑脸，她只能站住脚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他点点头，

　　“谢谢你……同”

　　“迟到的都给我滚过来！”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声略有些熟悉的怒吼声，程佳禾怔怔一抬头，刚刚看清那发出怒吼声的人的轮廓，还未看清是谁，就听刘行一声“我去！”

　　程佳禾闻声转头，这边刘行已经没影了，就剩旁边的楼梯间传出里头刘行的回音。

　　“憨子你这个混蛋玩意儿，白无常来了也不说一声就溜！”

　　看着面前的空空如也，程佳禾长长呼出一口气，她真怕这么说下去……会露馅，幸好……她看了看楼梯，幸好那个男生是楼上班级的人，不是自己班的，否则连名字都喊不出来，那真是太尴尬了。

　　碧城二中班级划分向来如此，无论是高一，高二，还是毕业班高三，楼下的四个班清一色全是实验班，那就是是学校的宠儿，尤其一班，实验班中的实验班，绝对是学校的亲儿子，不管是各类资源，吃饭先后还有……补课都先紧着一楼实验班。

　　楼上假儿子们的待遇就相对随意多了，不过他们对一楼班级的补课呀资源的倒不怎么羡慕，然而对于吃饭这个事，楼上班级还是有不少怨念的，毕竟楼层越低，抢饭可是越有利的。要知道，抢学生的饭，犹如摔乞丐的碗，那是要拼命的！

　　“迟到的滚过来靠墙站好了！”

　　熟悉的吼声将程佳禾跑远的神思给拉了回来，她仔细听了听，嘴角扯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看来她真是烧糊涂了，这中气十足的吼声，不就是白国运老师，她刚刚竟然还懵了一下。

　　“那边儿那个没听道？！”

　　“听不懂人话不是！”

　　那吼声越来越近，直到近到不能再近的时候，程佳禾才猛然意识到，这吼的——是她自己？！

　　程佳禾倒是从未想过那个对她一向特别和蔼可亲的胖胖白老师会吼自己，此时猛然反应过来，本就昏沉的脑子倒是有些不够用了。

　　“你！说你呢！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你是有多——呃？？！程……程佳禾！”

　　老师猛地瞪大牛眼，而后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副鬼样子可能会吓坏了这本年级大宝贝，于是就陡然收住那狰狞的表情，咧嘴温柔一笑，用和蔼的不能再和蔼的语气说道，“佳禾呀，你这孩子哈哈哈，老师还以为是哪个熊孩子呢！

　　程佳禾: ……

　　旁边站了一溜的同学: ……

　　本来程佳禾想到白老师，心里还有种酸涩……怀念的感觉，可此时，她却想笑。

　　其实，他们都没有变……

　　妈妈没有，老师也没有……

　　“你昨晚不是病了，怎么来这么早，一定没好好休息吧，看这脸色白的，这样，我给你妈妈打电话接你，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可得把身体养好了才行！”

　　说着，白级段长轻轻拍了拍程佳禾，“走，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

　　“看来大学霸就是不一样，这老白刚刚说的我还以为自己睡到了傍晚呢！”一溜同学中一个高挑漂亮一眼就能抓住人眼睛的女生高傲地瞥了程佳禾一眼，嗤笑一声。

　　旁边站了一溜的同学无不赞同！

　　早？！！您刚刚不还说他们这群人懒成什么样子才这时候起呢吗？！！这到学霸这里就成早了，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吧！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白段长凶狠地瞪向一干颇具怨念的同学，“这一样吗！啊！人家昨晚上发高烧！今早就又来了！一个个都学学人家程佳禾，都是同一个起跑点，怎么就差这么多！尤其是你！周景！”

　　“知道了！”

　　高挑的女生听见程佳禾发烧了，撇了撇嘴有些不屑，趁着白段长不注意，仔细上下打量了程佳禾一眼，而后翻了个漂亮的白眼。

　　程佳禾静静看了眼高挑的女生，而后笑了。

　　周景。

　　她一排学生里边唯一认识的人。

　　她……也没变……

　　“不管她，佳禾，你先去办公室打电话吧，别耽误你休息了。”白段长瞪了眼周景，柔声询问程佳禾。

　　“不了白老师，我都来了，没事的，就不用给妈妈打电话了。”程佳禾摇了摇头，再说，没到晕的程度，就算她打，妈妈也不会接的，何况，她还带着药。

　　“那你这……”白段长一脸担心的不得了的慈父样看着程佳禾。

　　“老师真的不用了，如果我坚持不住，我一定说。”程佳禾看着白段长，眼神坚定。

　　白段长拧了拧眉，“那……好吧，佳禾，你不舒服记得一定要说，啊。”

　　“会的，谢谢老师关心。”程佳禾点点头，又看了眼周景后，朝白段长摆了摆手，“我走了老师。”

　　“走吧……”

　　周景瞥了眼白无常恋恋不舍的样子，撇了撇嘴角。

　　真会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