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断个袖》明眸清初

4、忆你

　　仙郡县是江南水乡，小桥流水，青瓦白片。当下，洛唯西与王清梧一起并肩而行。思及片刻，洛唯西道了谢：“多谢王姑娘!”

　　“啊？”王清梧不解，随后想到了什么，忙笑道：“别别，万一错了，别怪我就行。”

　　“不会不会!”

　　专精覃思也不及王清梧当时的推断，洛唯西发现，自己理不清的思绪终于被缕平了，四肢有种像是被人从缠住，无法挣脱的藤蔓中救出来的一样，所以无论是对是错，谢还是要谢的。

　　江南姑娘都有一种柔性美，皎若秋月，清新淡雅。王清梧也是，只是她在这些美中还要夹杂着一些看不透。

　　临近余家，河边柳树下，传来石砚捣洗衣服的声音，妇女擦汗之际，一时没有留神，让忙于捉蝴蝶的孩童跑到了河边青藓密布的石头上。

　　蝴蝶飞的时低时高，最终在孩童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落在了石头边的黄花上。孩童害怕蝴蝶飞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小心的向前一步一步的移。

　　谁知，石头扎在泥土中的程度本就不深，现在又要经受一个孩童的重量，竟然开始摇晃起来，孩童脚下跟着一滑，身子没有了重心，往后仰了过去，一长串的尖叫把蝴蝶吓走了，也把那位妇女吓得衣服一扔，跑了过来。

　　“噗通”一声水声。洛唯西没等王清梧反应，率先跳了下去。

　　水面半天没有动静，倒是岸边围了一圈人。妇女哭的捂住了嘴，跪坐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闻声出来的余未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盯着湖面面露惊慌的王清梧，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内心一咯噔!不等别人回答，他立刻让丫鬟回去准备衣服，驱寒汤。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进了水里!

　　这一系列动作，从赶来到嘱咐再到跳水快的如没有发生过一般。

　　如果不是水面又溅起了一个水花!

　　洛唯西会水，但是因为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又跳下来的太急，他的腿抽筋了，怀里的孩童起初还有意识，还能紧紧的抱住他，还能睁着眼睛用又害怕又信任的眼神看着他。可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长时间的缺氧让他都无发再思考，更何况怀里的孩子呢。

　　他坚持不住了，最后一眼，他看到有人向自己游过来了!他迅速把孩子递了过去，自己却重重的向后坠了下去。

　　水声，呼喊声，交融在一起。罗唯西突然想起一个人，不是他的父母，哥哥姐姐，甚至都不算认识，但是确确实实存在在他的记忆深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后关头会想起他!或许是刚才那个孩子流露出来的想要继续活下去的眼神，实在是跟他太像了，但无论如何，证明自己没忘过他就好了，要不然，让他知道了，又要哭了。

　　这是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记忆有些模糊。

　　当时，一把剑，一壶酒，像雄鹰一样准备傲游天际的洛唯西，在一处不出名，就像是乞儿自己组建的破烂小镇里出师不利了。

　　太阳毒的连草都不愿探出头来，不知名的野花耸拉着脑袋，歪向一边，几处酒楼的旗帜一缕一缕的，没有风，也摇摆不了。就被人随意的插在了屋子与屋子之间的缝隙里，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家家户户门窗禁闭，唯有一家最大的，还像样的酒楼是对外开放的。

　　即使带着维帽，洛唯西也感觉热的难受，尽管这里诡异的很，他也在饥渴难耐下选择进去喝杯水吃点东西。

　　于是，他礼貌的敲了第一家的门，很快，便听到屋里刻意压低的讲话声，但是却没有人来开门，他不甘心，又敲了一遍。这次干脆连声音都没有了，他无奈，转身换了第二家。可依旧是这样。

　　就在他坚持不懈的准备一家一家的敲下去的时候，背后被人轻轻的拍了一下。

　　很轻很轻的一下。洛唯西转头，看见的却是一个孩子。

　　他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斗篷下，不知道他多大，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洛唯西根据他身高估计他有十来岁。看他不说话，洛唯西便出口问：“怎么了？”

　　孩子依旧不说话，洛唯西自讨没趣，看着这家茶馆依然没有开门的意思，又向下一家走去。

　　“出去!”孩子伸出手指指向最外面的那条路，声音沙哑又难听：“离开这里，快点!”

　　听到他终于说话了，洛唯西脚步顿了顿，问道：“为什么！”

　　小镇的拐角处突然传来鞭子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这三伏天都能溅起一地的灰尘。孩子斗篷下的身子不停的在抖。

　　直到听到周围左右，门窗打开的声音，洛唯西才明白过来。

　　可为时已晚，四面八方都是人。他被围在了中间，除非他有翅膀，可以飞出去以外，不然没有别的办法。

　　“呦，捡来的小畜生吃里扒外了!”一个脸上有蜈蚣一样刀疤的人笑着朝那个孩子吐了一口口水。孩子往后退了退，另一个人猛地一推，孩子踉跄了几步，栽倒在了地上。为首手拿鞭子的人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背上。

　　孩子疼得闷哼了一声，这一哼，惹得周围的人狂笑不停。

　　许是光笑还不够，有人直接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扇了一把掌。孩子带着斗篷，洛唯西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那一声格外的重。

　　就在那人又一巴掌即将落在孩子脸上的时候，洛唯西眼疾手快的，拿剑鞘挡住了。

　　“胆子挺肥呀！”那人道：“大哥，这小子按老规矩来吗!”

　　为首的人点了点头，洛唯西见情况不妙，一把把孩子拉在身后，又腾出空隙，准备随时与他们应战，拔剑出鞘的声音在这漫漫黄沙中格外的响。

　　对面的人个个是身强体壮的八尺大汉，没有武器的也都有一身蛮力，尤其是拿鞭子的那人招式歹毒的很，洛唯西起初还能挡下三四个人，可随着越来越多涌上来的人，他的剑都拿不稳了。

　　像他们这样拉帮结派的土匪们，才不管什么以多欺少上不了台面，他们只要能赢，无论多卑鄙，多阴的方法都能想出来。

　　那人玩鞭子的娴熟程度要比洛唯西使剑高了好几个档次，洛唯西心有余而力不足，生生挨了几鞭，衣服上渗出了血迹。如果不是后面还有一个孩子死死拉着他的衣角不放，他就真的可能出丑跪在地上了。

　　“不是挺厉害的吗？”那人扭着洛唯西的胳膊，狰狞的笑着。还不忘踢一脚身后的孩子。“先带下去，关起来!”

　　几人听到命令立刻上来架住了洛唯西的手臂，五花大绑的推着他往前面走。至于那个小孩则直接被拖在地上，洛唯西听着他□□与地面摩擦发出来的声音，半天没回过神来。

　　这是一条命啊，但是有人不是这么想的，看着蜷缩在一团的孩子，洛唯西气的想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他鼓足力气，想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可试了几次下来，才发现自己是痴心妄想。

　　大牢关门带动的锁链声开始使他越发焦躁不安。他六神无主的看着瘫在干草上不喊疼也不说话的孩子，心疼的难受。

　　“疼不疼？”

　　孩子空洞的看了一眼洛唯西，又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了一声“疼!”

　　这一声疼再次使洛唯西坠入了自责，他也疼，他也想带这个孩子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是他办不到，他没有这个能力。

　　他慢慢移到孩子身边，他想告诉孩子，没事，我们能出去的，可是当他伸手准备安抚他时，才想到他背后全是伤啊!

　　愣了好半天，他还是收回了手!

　　无助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过来，把他包裹的透不过气来。洛唯西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缓回来后，又问道：“你叫什么？”

　　一片寂静，没有人理他。洛唯西盯着缩在一团，抱着膝盖的孩子。终于不再开口说话了。

　　四面空荡荡的，静的能听见远处守门人打哈欠的声音。

　　“小久”

　　洛唯西啊了一声，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在说自己的名字。

　　“嗯!”洛唯西没有忍住道：“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对你吗!”

　　“习惯了，我…”小久停顿了一下，道“我天生不幸罢了!”

　　语毕，洛唯西还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心道：“哪有孩子会天生不幸啊!”

　　“伤口可以给我看一下吗？”洛唯西瞥见他身上的那件黑袍背后已然被浓稠的鲜血和黄土折腾的一踏糊涂。

　　“大哥，我感觉那个人不像普通人，还有那个小崽子该怎么处置!”大门外有远到近的说话声，再一次惊醒了洛唯西身上所有的细胞。他迅速收回放在小久头上的手，用身子整个的把小久挡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