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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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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夫面无殊色的在医馆招待贾瑚。
“我从南星口中听过了,幸而道长及时施以援手,道长的恩德,只望日后能够报答一二。”
贾瑚连连推辞,因敬佩他为人,语气敬重道:“贫道不过举手之劳,谢大夫这样说,折煞我了。”
谢方摆手,
“南星应该告诉你了,若非机缘巧合,道长在医馆避雨,送药迟上一时,秀鸾小子的命只怕保不住了,我也无颜面见他父亲灏之兄。”
谢南星端着托盘过来,放下茶点,闻言笑道:“李家伯父在天之灵,见李公子经此一遭,终于知事,爹也算不负所托。”
谢方点头。
谢家父子是贾瑚遇到的很奇异的人。
仁善重诺,更重视医德,骨子里却有一副铁骨。
谢方因为和旧交的一点承诺,孤身在虎狼之地维护旧友的一丝血脉,却并不迂腐,懂得借势压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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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南星不仅继承了父亲的仁善,外表柔和,内里却一样固执。
为了一个贫苦人家三岁孩童的病症,谢南星不曾犹豫的留下继续施针,把送药的职责托付给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贾瑚)。
大约是天生多思敏感,贾瑚虽然知道自己接受了托付,就一定会做好,却不可避免的想到,若是谢南星所托非人,或即便是可信之人,意外迟上半日,使李公子英年早逝。谢南星可会后悔决断。
大约是不会。
贾瑚驱逐脑中古怪的想法,看到面前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画面,不由想起了离别多年的亲人。
“李小子经此一事,看清了他家那几个胆大包天的下人面目,算是因祸得福,我也对得起灏之临终托付。”
谢方感慨的道。
谢方临走前,李公子已经请有德长者和官府众人作见证,将家财归属做了名义归属。
觊觎李家财产的恶奴根本没有想到素来懦弱无能的小公子有这样的果决,知道情形后迅速逃离了李府。
“李公子浪子回头,总是一桩好事。”
谢南星言语中对李家发生的事并无多少关心,只是单纯为父亲高兴。
谢方也并不要求自己儿子和旧友的儿子有多好的关系,只摇头道:“但愿如此,这些年他败了大半家业,剩下的也足够衣食无忧,还好年纪轻,身子有机会调养好,不然日后连个子嗣都留不住!”
谢方抬头看喜对面的贾瑚,笑道:“老夫听闻道家讲究清静无为,心思澄明?”
贾瑚:……
贾瑚最终介绍了《清静经》在内的十余部道经,并友情提供了自制香珠一盒,不但气味芬芳,常点能助人平心静气,平缓心火。
李家公子的事情贾瑚参与不多,所知皆从谢家父子,不过既然有一点联系,又得知李公子意图改过自新,贾瑚觉着送香也算日行一善。
谢大夫次日就往薛家复命,毕竟算来他还是薛家为李公子请的大夫。
谢方不是第一次来薛宅。
谢方和儿子守着小小的医馆,入不敷出。不过谢方医术高明,常受到富商巨贾的邀请看病,诊资丰厚,父子二人才能安然度日。
薛家也是他常去的一户人家。
薛家老爷薛川是薛家老太爷长子,底下尚有两个弟弟,娶妻王氏,生有一子一女。
薛老爷精明能干,也是金陵中闻名的慈善商人,乐善好施,受人敬佩。可独子薛蟠却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非但不曾继承薛老爷的能力管理家业,人也不明是非,易受蛊惑,常干出些不大不小的祸事。
谢方进府后直接到薛府管事前禀明结果,又替李家公子向薛家道谢。
薛管事客气道:“幸而李公子人无事,我家老爷病中也挂记此事,愧疚难安。”
又要厚赠银两,以作感谢。
谢方不肯要,只道:“没有这样的规矩。”
其实谢方从李公子仅剩的忠仆李墨得知,李公子受伤与薛家小霸王虽有干系,但主要是个意外。
李秀鸾秉性柔弱,虽然喜爱美色,却是第一次去烟花之所,恶奴故意引他和人相争,薛蟠适逢其会,又是个霸王性子,被人言语一激,就推了李秀鸾一把。
但李秀鸾受伤的幕后黑手却不是他。
李墨早就怀疑管家心思歹毒,但李公子深信管家,他又不敢和公子直说,只告诉谢方。
花院纷争就是管家一伙为李秀鸾选的毙命所,好谋夺李家最后家财,薛蟠不过是他们选的替罪羊。
谢方心里这样想,却不好和薛管家直说,复命后就要告辞离开。
薛管家请他稍坐,片刻后回来更和气的道:“谢大夫,我家姑娘有请。”
谢方摸不着头脑的被人领到一处花厅,却有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坐在上首。
“薛姑娘。”
薛宝钗颔首,不动声色打量面前的青衫布衣的大夫,缓声道:“谢大夫,多亏您妙手回春,我兄长犯下大错,幸而来得及补救,我薛家声名不致受损。”
谢方恍然道:“薛家素有仁善之名,薛姑娘客气。”
薛宝钗满意点头。
“请谢大夫继续负责李公子的身体调养,所需费用,薛家一力承担,但凡需要的药材,谢大夫不必俭省,以李公子身体为重。”
薛宝钗离开后薛管事又再度嘱托,谢方一一应承。
收了薛家的谢礼,谢方从薛府离开。
“真是…………”
谢方摇头失笑。
***
薛宝钗服侍父亲喝完药,才把李家事情后续禀报。
薛老爷病中气虚,咳嗽数声,道:“我儿处理的不错,李公子那也要派人安抚,咳,有不懂的问老钟,咳咳咳!”
“爹!”
薛宝钗忙从下人手中接过水。
薛老爷喝了几口,感觉腹部涌入一股热流,接过碗一气饮尽。
“为父没事,“
薛老爷见女儿眼眶红红,慈爱道:“为父的身子为父自己清楚,这两日感觉好了不少,风先生的医术果然高明!”
薛宝钗笑道:“女儿也觉着父亲换了新药,精神好多了,只要好好静养,您一定能早日康复,长命百岁!”
薛老爷失笑,“为父不求长命百岁,若得天幸撑到我儿嫁人,为父死而无憾!”
“爹怎麽说这种丧气话!”
薛宝钗眼中一红,不满道:“女儿不嫁人,一辈子守着爹娘!”
薛老爷难得见女儿这样孩子气,安慰道:“是为父说错话了。我儿这般才学,为父定要好好为你选个才貌相当的夫婿,才配的上我的掌上明珠。”
薛宝钗脸色微红。
薛老爷哈哈大笑,又咳嗽数声。
“家里最近有不懂事的下人吗?”
薛老爷趁着精神好,关心道:“宽严并存才是正道,你年纪轻,有那心气高的难免不服,不可一味强压,要刚柔并济。”
薛宝钗心中起疑,回道“女儿不是不知,只是该罚该赏,总要依凭规矩,无论内外,总要有个规程,譬如当铺商行的管事,女儿不过派人去要账册,他就要许多话搪塞,家中也如此,我想着杀鸡儆猴,也能震慑一二有二心之人。”
薛老爷点头,既心疼又欣慰。
薛宝钗待父亲歇下,出了院门,吩咐道:“去厨房端一碗米粥,几样小菜,有糟鹅掌取一碟,我去看母亲。”
丫鬟领命,莺儿上前小心道:“姑娘,少爷院里来报,少爷又砸了一套笔墨。”
薛宝钗皱眉,“再派人送,告诉哥哥,他不抄完,不可能出来。”
莺儿和姑娘一起长大,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她是不怕的,这时劝道:“姑娘,您是为了少爷好不假,可少爷自小身边那些人陪着他,一下子全打发出去,少爷难免心里不舒服,不免伤了你们兄妹情分,“
薛宝钗冷静道:“哥哥为人是糊涂,可他心地不坏,都是那起子小人挑唆的,老爷如今卧床,太太又一味纵容,我不管谁管?”
莺儿心疼道:“旁人家的姑娘像姑娘这么大,不过绣花看书,姑娘却管着一家子吃喝,外面的事情爷们都不一定能干,姑娘却也要管,姑娘却不管管自己的身子?”
薛宝钗拍拍莺儿的肩膀——她比莺儿矮半头。
“我好着呢,你看我是不是又高了些?”
莺儿破涕为笑:“是呢,前些日子做的衣服都小了,我去叫绣娘赶几身,江南出了新花色,知府家的几位小姐可喜欢了!”
薛宝钗不大在意这个,“不必多花哨,你喜欢自己做两身吧!”
两人说着到了正院门口。
“嬷嬷,太太今日用了什么?”
薛宝钗边走边问道。
齐嬷嬷落后半步,恭敬道:“早上用了半个奶饽饽,两口粥,其他都没动。”
丫鬟拉起帘子,薛宝钗从丫鬟手里接过托盘,
“太太,女儿来请安了!”
薛宝钗把东西一样样摆到炕桌上,就见母亲跪在佛像前,手上转着佛珠,念念有词。
薛宝钗默默跪倒一侧的蒲团,摊开佛经随着母亲念诵。
“起来吧!”
薛王氏坐到椅上,看向女儿,
“你才多大年纪,跪久了膝盖受不了。”
“女儿陪着太太,太太跪经,女儿也跪经。”
薛宝钗坐到薛王氏身侧,“哥哥打的那个人撑过来了,好好调养,没有大碍。”
薛王氏喜道:“果真?”
薛宝钗点头,“太太不必担心,那位李公子并不怪罪哥哥,咱家再多出些银钱,把事情了了。”
事情顺利解决,薛王氏高兴的连连念佛。
“你做主就是,宁愿多花几个银子,别让那人去官府告你哥哥,”
薛宝钗点头。
“嬷嬷说太太早膳用的不香,我让厨房做了太太最爱的糟鹅掌,太太就粥用些。”
薛王氏接过碗筷,却道:“既然无事,叫你哥哥出来吧,咱们娘三许久没有一道用饭。”
“太太,哥哥抄完书就能出来。”
薛宝钗不愿和母亲争吵,尽量软和道:“哥哥想吃些什么,吩咐一声,厨房就给他做了,太太想去看他,女儿陪您去可好?”
薛王氏放下汤匙。
“你们两个,我和你爹更疼你,你哥哥有什么好的,也惦着你,他哪次惹你生气,娘不训斥他,向着你,你哥哥是做错了事,罚也罚了打也打了,还不足吗?”
薛宝钗见母亲紧盯着自己,心里发苦,
“太太,国法律条,杀人偿命,哥哥差点犯下大错,太太心疼他,就该让他吃些苦头,不然日后可怎麽好,难道一家子陪他去吃皇法?”
薛王氏不懂这些,她连字都认不得多少。
“有你舅舅姨妈,咱们也是皇商,你哥哥不过年轻糊涂些,哪里有这么严重!”
薛宝钗心中暗叹。
她一个七八岁的姑娘哪里懂这么多,若非遇到一位仙人师父,又临危掌管薛家,他再聪慧也不知道薛蟠的问题这么严重。
“江南有一户皇商,真正的金山银山,比咱家的牌面大多了,前两年卷进了案子,一家子除了老小贬为官奴,年满十六的都判了秋后问斩。”
薛王氏不知就里。
薛宝钗继续道:“那家和咱们还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原本不该判这么重,后来听说官府抄那家,又有许多苦主去告状,都是那家的几个少爷,素日坏事做尽,碍于皇商的威势,直到那家人除了皇商名头,他们拦了钦差的轿子告状,传到圣人耳里,判了重罚。
薛王氏若有所思。
薛宝钗再添一把火:“女儿这段时间管理家事,没有母亲撑腰,女儿说是主子,可还要敬着有脸面的奴仆,女儿气性大,发卖了几个人,只怕名头都传出门了!”
薛王氏急道:“他们敢?”
薛宝钗垂首:“太太不是不知,那些人仗着服侍过祖父祖母,看着女儿年纪小,什么不敢做!“
薛王氏心里全是女儿,哪里还记得儿子——何况关几天人不会少块肉。
“姑娘家的名声何等重要,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乱传,娘饶不了他们!“
薛王氏素日宽和,也是气急了才如此说。
她又想自己为了儿子,竟把家事推倒女儿身上,不知宝钗受了多少委屈,她又是从小懂事的孩子,直到今日才肯和母亲诉苦。
薛王氏越想越觉着女儿受了委屈,不免埋怨自己,怒火更冲着刁奴。
薛宝钗被母亲一阵心疼,薛王氏精神抖擞接过管家权,母女俩恢复了以往的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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