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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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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愿者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任务期间可以像人一样活着,又不必真的像人一样累。
地府会给还愿者一个人间身份和转换肉·体凡身的法禁,以便接近任务者。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自动浮现刚收到的任务详情。
任务主:阙非泽
年龄:十七
身份:御庭高中高二学生,御庭市市长之子
死亡原因:未知
死亡时间:2x23年7月28日
遗愿:未知
任务主未死亡时,遗愿一栏一般都会显示未知。因为很多人直到死亡,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有什么遗憾。
我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2x19年10月25日,距离任务主死亡还在四年多时间。
也就是说,在这四年多的时间里,我要找到他的遗憾,并帮助他弥补。
才十七岁,这么说来,他二十一岁就死了。
好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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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设定,是个富商家的小儿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个个聪颖慧黠,是自家公司各个部门的一把手。
至于我这个临时加来的便宜儿子,是条彻头彻尾的米虫,和家里人没有除了钱以外的交集。
因为任务一结束,这个身份也是要死亡的。
完成任务,挥挥衣袖,深藏功与名。
扯远了。在这个世界,我还叫楚萧凉,十七岁,模样也是自己十七岁时候的。
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被数人数鬼称赞过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以为我会缅怀或是其他,却竟然都没有,我很淡然。
我知道我死了,这里也没有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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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庭高中是个贵族学校,里面的小孩多数背景深厚,例如阙非泽。
他单靠爹在御庭市就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人物。
大少爷有钱有势,我想不通他有什么可遗憾的。
也可能是我太肤浅了,毕竟我上辈子是个正儿八经的穷人,有钱人的世界我不大懂。
我坐进高二三班,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地府情报局的工作做得非常好,在这个世界里,与这个身份相关的人记忆里会对我有“应该有”的记忆,令他们产生一直有这个人存在的错觉。
这让我不禁对人的记忆产生怀疑。
下午第一节课铃声响起,阙非泽姗姗来迟。
“报告。”他站在门口,穿着白色运动服,书包随意搭在少年人瘦实削长的肩骨上。中分的短发盖过耳朵,额间是白色的运动发带,凌锐漆黑的双目漫不经心地眨掉滚落到睫毛上的一滴汗珠,随意淡漠,略略不耐。
长眉狭目,肤白如玉,是个相当帅气的小公子。
班上因为他的到来一阵短暂的嘈杂,老师放下正在写字的粉笔,冲他点点头。
他迈着懒散的步子朝我走过来,我才知道他是我同桌。
地府为了让还愿者接近任务主,还挺费心的。
他在我面前停下,轻风从窗外舞来,桂花香扑鼻,少年额发微动,他定定看着我。
我拿着笔,还来不及收回视线,呆呆地昂首看他。
他定了一会儿,忽然挑起嘴角,猛地把书包朝桌肚一塞,动静大得半个教室的人都往这里看过来。
我的心提了提。
老师拧眉回头看了眼,班上重新安静下来,他推推眼镜,没有斥责。
所幸没发生什么出格的事,他只是越过我,一拉凳子,趴桌上双臂垫着脑袋,呼呼大睡。
我松了口气。
老师继续滔滔不绝讲着课,我拿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记笔记,校园里栽满了桂花树,不需要太大的风就香气阵阵,洁白的花瓣随风飘扬,落在下午铺满阳光的课桌上。
我停了笔,老师在说什么我没有听。
少年淡淡的汗味飘进我鼻子里,有点儿痒。
我凑近他,拿走他发旋中间一瓣白色的小花。
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过温暖还是旁的,与少年初见的这个盛夏午后,这一刻,我的心中一片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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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阙非泽就跟长在桌子上了一样,不说起来,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最后一节课结束,阙非泽终于离开了桌子,书包往肩上一甩,神采奕奕出了教室。
我合上笔盖,跟上去。
他在校门口看到来接他的车,绕到后门,翻墙而出。
我估摸了下墙的高度,左右看着没人,施法穿过去,却不见阙非泽。
在原地找了找,无果,路上有人来,我只好转回正门回班级拿了书包,打车到酒店,洗澡,叫餐。
吃排骨的时候岳丘咻一下出现在我旁边,二话不说抢了我的饭。
“你这差事多清闲,我还在矿山挖煤呢。”
岳丘脏兮兮的,T恤裤子看不出本来颜色,原色的木椅子硬是给坐出了个黑色的屁股印子。
我把饭菜全给他,又叫了三份不同的。
未避免扰乱人间,还愿者管理条例有明确规定,还愿者在人间必须以凡人身份出世,法力在进出时空门时会自行限制和放出。
在人间,还愿者有诸多条条框框需要遵守,这么一通限制下来,基本和普通人无异。
我们以凡人身份出世,有了肉身,就会痛会哭会笑,心脏会跳动,有活人的体温,自然也会生病会“死掉”。
岳丘说他那破地方苦哈哈的,每天一张嘴就接灰,他连话都不想说。
“我这次倒霉了,任务主被矿埋死,我成天跟他进矿,生怕他一不小心一不如意就死了。”
岳丘点了根烟,非常惆怅。他这次任务也在这个时空,如果法力足够的话,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他很老道地问我:“你这儿进展怎么样?”
我喝着珍珠奶茶,说没有进展。
岳丘去洗手间洗干净了脸,抽了一包纸巾擦手,又坐到另一张凳子上戳印子,说:“没事,你肯定搞得定。”
才一下午,我不是很着急,点了点头。
“我回地府几天,那地方鬼都待不下去。”
他皱紧了眉头,一脸抱怨。
我看着他笑,可不是嘛,鬼都待不下去。
任务是随机的,我们没办法自选。
我这时并不知道,有人为了重和我结一段缘,费劲周折抽换我的任务,太子之尊被夺,无上圣灵轮回于世,差点命丧十八层地狱死潭。
一朝缘起笑依人,生生不灭便成魔。
我转了转杯口,回想地府教条里关于任务失败的处罚。
结果是没有。
这大概和任务失败率太高有直接原因。
岳丘再把三份餐点吃完,咻一下又消失了,我喝完一杯奶茶,出门闲逛。
十月底,御庭市晚上微凉,我套了件薄外套,从美食街东吃到美食街西。
不得不说这个身份的父母非常慷慨,叫我这个假儿子略为愧疚。幸好地府会给他们安排气运补偿,让我花起钱来心安理得不少。
从美食街出来,很意外地看到了阙非泽。
他踩着滑板飞快从我面前掠过,拐弯下楼梯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而是出人意料地由滑板带动飞跃凌空,充满韧劲的年轻身体在半空中旋转,笔直的双腿在落地的一瞬间精准踩回滑板,眼神坚定,惊艳酷炫。旁边被吸引过来的女孩子们大胆地尖叫鼓掌。
我心底叫好,索性蹲在路边,看个过瘾。
蹲了有十来分钟,阙非泽突然一个加速朝我冲过来。
我吓一跳,正准备闪到一边躲躲,却见他后脚用力一顶,滑板前面翘了起来,再一勾脚,脚踝发力,滑板跳起来,紧接着右手一收,滑板便稳稳落入他的身侧。
阙非泽一张俊脸冷冷的:“你跟踪我。”
我含着棒棒糖,很真诚地说没有,他说不信。
我呵呵。
对话无法进行,阙非泽一脸要揍我的表情。
我稍微动了点法力,瞬移得不那么明显,麻利躲开了。
心中暗暗对他的脾气有了个概数,太臭。
他一下没打中我,也没怎么样,昂着脑袋走了。
我叹口气,跟上。
这回是明目张胆的跟踪……尾随。
阙非泽对我的行为表示非常不屑,默许我跟了他两条街之后,在一条巷子里,他终于忍不住转头:“刚才谁说的没跟踪我?”
我老实道:“我。”
我比较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跟踪他之类的,正常人不都该问这个吗?
阙非泽用鼻子哼了一声。
用鼻子说话,我叹,果真非常人。
他视线偏了偏,连鼻子的动静都没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朝身后看去,哇哦,一大波非主流正在接近。
青红黄绿蓝靛紫,我猜这个混混团体的大小排序是按照头发颜色的来的。
我嘴里的棒棒糖正好和他们一个色系,顿时就有种吃着头发的错觉,怪恶心的。
嘎嘣嘎嘣咬碎,我扔掉糖棍,退到阙非泽旁边。
阙非泽瞟一眼我,眼里鄙睨的意味很明显,我想他大概觉得我十分傻逼,这时候不跑。
我当然是不能跑的,地府大数据显示,青少年百分之六十七的遗憾是没能在某场斗殴中成功耍到帅。
那么高的比例,万一撞上了,我错过了多可惜。
阙非泽什么也没说,滑板朝非主流们一扔,非主流们惊呼一声边骂着脏话边跳着脚往两边躲开,正当我以为一场大战草率得连个开场白都没有就要开始了的时候,阙非泽大步跑过去踩上滑板,一溜儿烟滑进喧闹的人群里,滑板拐出巷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半勾唇角,朝我摆出个十分欠扁的笑。
再一转身,就没影儿了。
阙非泽走了,青红黄绿蓝靛紫们心有灵犀一般齐刷刷看向我。
我:“……”
城市套路深,我想回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