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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辨偽 ...

  •   李小凡初上太行山那夜,幾人於餐館會談後,各自進房歇息。只潘鎮林獨自多坐了會兒,若有所思。但沒一刻,也回房去,沉沉地睡了。
      窗外明月正圓,朝陽湖畔夜裡秋高氣爽。李小凡眼皮如千斤重,仍想強打精神與劉心容談話。她仰慕的劉姐姐,一如那日華山蓮花峰邊所見,優雅地像尊石像,正坐在她身旁椅上,嘴角微揚。
      「妹子,今次我回華山,咱倆怕是有一段日子不會見面了。妳聽好,我要將它交給妳了。」
      「要將甚麼給我?」
      「六陰寶劍。」
      「六...!」李小凡輕呼一聲,不知做何反應。
      劉心容笑道:「姐姐我入冬前會出趟遠門,所以妹子即使到了華山,也不須特地來尋我。關於那六陰的所在...」見她兩眼先是瞟向門房,又瞟向窗外,再道:「我就藏在玉泉院後殿。那兒妳去過的罷?在那後殿,後方的兵器房內,妳看看寫有我姓名的木牌後,會有進一步的線索。切記,如要去取,必先確保無人發覺。
      劍雖原是屬於李師叔,但師叔已明言交付予華山派,讓咱們將它銷毀。可恨那陸修平提早打了把贗品,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做了場大戲,真品一直讓他藏在玉女峰頂。咱們華山內鬥後,我便將那六陰取走,並以此做為要脅陸修平最有力的把柄。如此那劍真正說來,已是無主之物,我也不想據為己有,本想讓它就這樣永遠沉眠。只是...見到妳之後,轉念一想,不如將它交付予妳,由妳來決定它的用處,抑或是真正地銷毀。」說至此,她長吁了口氣,再道:「李師叔也是苦命的人。」
      「姐姐知道我爹爹的甚麼事情?自家裡慘禍以來,我不由得驚覺,我對自己的爹爹...瞭解甚少。」
      「當年他的事情我也僅略有所聞,只可惜我入華山時他早已離開,未曾有機會與他一談。妹子,妳可知道關於李師叔的武功,即是...奪號春雷時所使的那路劍法,師承何人、甚麼名堂,另外,何以李師叔武功遭廢、退隱江湖箇中故事?」
      「我只知曉,姐姐說過,爹爹的劍法與六陰寶劍無關。還有...還有...」李小凡猶豫該不該將自彭樂聽聞的故事與劉心容講。
      「還有?」
      「王門來我家那日,我曾在家裡偏廳,見到爹爹獨自一人以一手神奇的武功打退敵人後,不知是真氣耗盡,還是爹爹身體老邁,竟...就這麼斷了氣。爹爹從未在我眼前展示過武功,所以,除了聽他人口述,我根本對爹爹不甚瞭解。問了,他也不愛講。」
      「神奇的武功?」
      「是...,爹爹張開手掌,那些賊人的兵器就似聽令一般讓他捏了住,並連人帶劍像麻花捲似地給擰成了一圈一圈。」
      劉心容聞言後難得地展露驚訝神情,忙道:「李師叔的雙臂,有無甚麼異狀?」
      「雙臂?我那時腦子一片空白,沒有注意到...啊呀,那日下著雨,雨水打在爹爹身上,轉瞬便散了去,像爹爹在冒著煙似的,爹爹的身子、對了,爹爹的身子很燙。」
      「這件事,妳可曾與任何人提起?」劉心容忙問道,見李小凡搖首,她便意味深長地若有所思了半晌,後又靜靜地道:「所以...妳果真不知曉李師叔自奪號之後究竟發生甚麼事?」而李小凡持續搖首,劉心容感到一陣悵然,又接著道:「這些事,我從未與任何人講起,原本,這些事就該同那柄六陰,這麼讓我帶進地下黃泉了。但妳是李師叔孤女,妳有權知曉。
      那麼...該從何說起?好,我初到華山的...頭幾年罷,有幸參加泰山派掌門交接大典,因為提早一日抵達,陸修平便讓弟子們自行活動,泰山派人也熱情招待我等四處參觀。而我呢,因聽聞前斗母宮主碧元道長乃一代宗師,故嚮往已久,想到那去看看,便自己行動了。
      到了斗母宮一見,就是一座相當清幽的簡陋屋舍,裡頭無人,我也不敢進去,只在四周繞繞。不知怎地,感到後方山上不遠處有一股強大真氣奔走,如大海般表面平靜,卻深不可測,只待強風撫過,便能捲起千尺浪,便循著氣息上了山,見到一名烏衣道人正在練劍。那一手劍法,真是靈巧、絕妙至極,令我至今亦讚嘆不已,但偷窺他派練武乃是大忌,做晚輩的便急忙上前拜見並道歉。得知他道號青衍,乃當今泰山掌門青禹道長師弟。」李小凡聞言,只覺青衍這道號有些熟悉,突然憶起與潘鎮林路過潞安府時認識的泠榆,便是師承青衍道長。
      劉心容又道:「道長對我的到訪略感驚訝,卻並未有怪罪的意思,而我雖感抱歉,倒也真心佩服道長劍術,他老人家聽了後卻只輕輕地說,可惜不及你華山派十分之一。我本以為他老人家謙遜,他卻講,我方才見到的,乃是華山派奇俠李晨璽親授他的招數。」
      「甚麼?」李小凡訝然道,睡意瞬間更是消去大半。
      「我在與道長拜見前只看了兩著,便因覺不妥急忙上前拜見打斷。接著與青衍道長聊了一陣,道長一人獨自在後山修練,顯是不想被打擾,便問我如何找到此地,我只老實說感受到了一股大海般的真氣流動,」李小凡聽至此,腦中浮現初識劉心容時,讓她扛著越過華山金鎖關旁那些懸崖峭壁的事。青衍道長應是藏身在常人無法到達之所,劉心容定是以非常人所及的輕功尋得道長所在,但她卻幾個字輕描淡寫地講過。
      「他突然講說,既是於此相識,也是有緣,若我願意,他便將那幾路劍招歸還華山派,傳授與我。」劉心容接著道:「我一聽只覺此事不妙,怕壞了江湖規矩,道長卻講,那些招術並非李師叔師承自華山,乃是一門名為月神劍的獨門劍法,為李師叔於華山時發想、行走江湖時所完成的獨門絕學。」
      「月...!」李小凡兩眼圓睜,猛然憶起旬陽壩上彭樂所言故事。
      劉心容並未察覺李小凡心思,繼續道:「道長不解何以華山出此奇才,這路劍法卻沒能於華山發揚光大,並心痛將隨著李師叔金盆洗手,及自己的離世而失傳。妹子,妳知道,這江湖有許多的不成文規矩。我偷看到道長練劍已是大忌,未經入門而修練他派武功更是如偷盜般的下流勾當。」李小凡點點頭,劉心容再接著道:「但,那時正是我武功進展最多的時候,聽聞這樣的話,如何能不心動?便與道長說,等問過師父,待他同意,再來與道長請教,但道長卻講萬萬不可,若我將此事講了出去,他便決意不會再與我見面。我那時還不知陸修平的真面目,不明白道長的一番苦心。最後那天,我婉拒了道長,只允諾他絕不稟報師父。但他老人家還是留了條線與我,說今後若是改變心意,隨時可再到斗母宮找他。」
      李小凡還在思索著彭樂與劉心容雙方話語的差異,不禁脫口而出問道:「姐姐,妳講的,都是真的麼?」
      劉心容閃過一絲詫異,笑道:「怎麼?妳懷疑我?」
      李小凡猶豫再三,還是簡略地將旬陽壩識得彭樂及顏湘等人那日之事,以及彭樂所述有關李晨璽之事說了出來,甫說畢,正在懷疑劉心容聽完後,一如以往優雅的表情出現了細微變化是何意時,她猛然笑出聲來。
      「莫怪呀...。突然來到陜西,哪兒不選,偏選在那人煙稀少、卻是前往西安必經的旬陽壩。看來...柳賊他們會來華山果然是...如此,許多事情便講得通了。好你個魔頭,妙極、妙極。」
      聽聞劉心容仍稱彭樂魔頭,李小凡詫異道:「姐姐仍以為彭老伯是甚魔頭?」
      「我不曉得。我只能說,彭樂所講,都是我走了二十年的江湖裡,聞所未聞之事。」
      「那...誰說的纔是真的?可...姐姐妳不會騙我的。」
      「天曉得。畢竟咱們倆都不是當事人,所謂真相,許是永遠都不會出現在白日下的。」
      「甚...?難道姐姐不想知道麼?」
      劉心容搖搖頭道:「那並非我關心的事。我告訴妳的事,也多是經他人轉述,妳若想弄個水落石出,只能多方查證,再下判斷。記著,別輕易相信任何人,包括姐姐我在內。最真的謊話,便是掺了真話在裡頭的。」
      聽至此,李小凡還在整理思緒,劉心容又微笑道:「我接著講下去。那次與青衍道長一會,我始終將那事擺在心上。終於有一次,我藉由一次送禮的機會,再到了泰山,讓青衍道長傳授了月神劍。劍招本身雖甚精妙,但難度太高,要能駕馭並發揮威力,需輔以特殊的內功,據道長說,李師叔並未完成那套心法,因緣際會下識得青衍道長,並以武會友,兩人商討起來,道長只謙稱是李師叔授招與他。後道長領悟,月神劍的奧妙,在於快、在於無影無蹤,是先發先至、還是後發先至?再快的身手,只須有跡可循,便能預測劍路而破。
      我這數年來,已將月神劍招法的精要以及自己數年來發想的新招及劍術心得,紀錄成冊。妳想看麼?我會將它與六陰,一并交與妳。」見李小凡沒有答應,劉心容明白她的心思,嘆了口氣道:「青衍道長曾與我說,妳父親的武功,就是讓彭樂廢掉的。」
      李小凡倏地坐起身來,想講些甚麼,卻驚訝地擠不出半個字。
      「青衍道長如今尚健在,妹子擇日可至泰山一遊,親自向他老人家確認。我估計甚麼戚將軍召集彭樂、莫禮大俠、碧元道長撰寫劍譜一事,也是假的。行了,今日累壞了罷?先歇著罷。」
      劉心容語畢正起身,李小凡冷不防伸出手將她拉住,輕道:「姐姐,妳要離開麼,我...我怕。」
      「妳怕甚麼?」
      「不對...潘大哥不會...」李小凡喃喃自語,兩眼茫然,再道:「潘大哥不會害我。」
      「妳放心,咱倆講了這麼久的話,這屋子裡的人都沒有偷聽。如那潘鎮林心裡有鬼,露出馬腳便會我讓我知道。」見李小凡一手仍抓著自己,劉心容輕輕就坐,笑道:「行了,我就待在這兒,妳睡罷。」

      後來朝陽湖上的這些日子,是自離家後難得的一段安穩、快樂時光,但李小凡一直留了個心眼,仔細防著所有身邊的人,也反覆思考劉心容所講的每個細節,如何也未能找到任何異狀,反觀自達播州城起,到抵華山派止的每個細節,都有些微的不自然之處。
      她明白潘鎮林對自己是真好,但卻總像隔了道牆,彼此都走不進對方心裡。這樣表裡不一的態度,令她深深感到痛苦。最痛苦的事情是,她開始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得好、藏得不留半點痕跡。
      每每夜深人靜,李小凡便開始思念父親,卻又想到連父親也有許多事瞞著自己,便陷入更深沉的哀傷。
      「潘大哥,你究竟是個光明磊落的人,還是心底藏著,比誰都更深的城府?爹爹,您究竟為甚麼、還瞞著我甚麼事?」

      終於在玉泉院前與朱建德院惡鬥隔日,李小凡依劉心容指示,於兵器房內找到了六陰及一本書冊。
      華山派的兵器房內有供入室弟子專用收納物品的位置,每人均有一木造的、可放置長劍的架子,邊上也以木牌寫著該弟子的姓名及生辰,劉心容竟大膽地將劍及書冊放在過去楊修陵的位子上,只以一粗布包覆。
      她拿起書冊,輕撫了下那空白無題字的封面,徐徐翻開第一頁,便是劉心容以剛柔並濟的字跡所抄寫的華山劍訣,她心思自己並非正式華山弟子,不敢任意翻看,急忙往後瀏覽,突停在一頁題名「月神劍」之處,內文寫道:「日稱太陽、月呼太陰,太陽至剛、至沉、至堅,太陰至柔、至輕、至迅。天下武功,究竟境界,乃堅與迅爾。竊以為,至堅如金剛不壞,加以年月,亦能以水而穿,然何謂至迅?先發先至、後發先至?究其盡,乃為無發無想而至。無跡可循、無招可破,方能無堅不破、百戰不殆。」
      李小凡再看後頁,便是劉心容所記的內功心法及修練法門。
      她思索再三,決定留著書冊未取,只拿走寶劍。臨走時又回首,對著楊修陵的姓名牌深鞠一躬。

      集賢院大混戰後,大河聯盟突然出現對華山派伸出援手,令事情更往詭譎的方向發展。
      是夜,經張透等人的安排,華山派人分批上了馬車,一行百餘人浩浩蕩蕩的人龍,未打出任何旗號,也以盡量不發出聲響似的緩慢步伐,走向西安府邊一處高地。
      前來救援的大河聯盟所有人,雖然臉上表情一派輕鬆,但自離開集賢院起,便未主動與李小凡等搭話,只彼此間偶有短暫交頭接耳,說著一些混雜著蒙語、如暗號般的短語,路上前頭由關令領著,張透押在後方,即使有同車的華山派人頻頻細語,整列隊伍仍相當寂靜。
      李小凡往東方遠處望去,未有破曉跡象,纔想這夜實是漫長,經過如此死鬥,卻不知只是過了幾更許?一邊的蒙人遞了一個皮革水袋與李小凡,她取過飲了幾口,道過謝並歸還。隨著馬車緩緩前行,漸感疲累,她挪了挪身子,輕輕靠在車邊。到此時,潘鎮林的樣貌模糊地在身邊出現,她終於自兩眼緩緩流出憋了數十年的委屈。
      「潘大哥?啊呀,是了。是你讓人來救我們的?」李小凡輕聲道,見潘鎮林未有回話,心思許是自己聲音太小,他未聽清,正欲稍稍起身,卻見他輕輕搖首,一指抵在唇前示意莫要出聲,李小凡才又癱坐回去,不住抽噎了一聲,再細道:「我是不是有變堅強了一些?即使再如何危險,我都沒有認輸,也不再像以往,只想著要別人、要潘大哥來救。」見他不置可否,將視線轉向前方,李小凡再道:「潘大哥,你誇我幾句呀,我...潘大哥教我的技倆,當真是管用,我...」見潘鎮林置若罔聞,只淡然直視前方,她兩行淚水又再潰堤。
      「潘大哥,你也騙我麼?」

      「...姑娘、李姑娘。」李小凡聽聞不知何處而來的頻頻叫喚,甫徐徐睜眼,突然冷不防跳起身來四處張望,曾幾何時已日正當中,只見關令等數名蒙人圍在自己身旁,原本長長的隊伍只剩少數幾輛。
      身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中,眼前似是一處臨時紮的營寨,入口處有些簡陋的木樁,裡頭有幾座營帳,華山派人已全數不見蹤影,李小凡背心冷汗直流,急忙往腰間一拽,抽出六陰怒道:「我師兄、姐們呢?」
      開始時在車上李小凡還戒備著不敢鬆懈,但一來夜色昏沉、二來氣氛靜默,再者連日來的行旅顛簸及戰鬥,還是讓她閉上了眼。如今茫茫四顧,只剩自己一人,一想到華山派人恐遭不測,對自己一時不察感到後悔莫及、心急如焚,也纔知曉潘鎮林的身影只是場夢。
      「李姑娘冷靜、冷靜。」張透微微舉起兩手示意放下兵器並笑道:「華山派眾位已平安抵返玉泉院,因咱們盟主希望、希望與李姑娘一會,可姑娘方熟睡正酣,不敢打攪,故擅作主張,先將姑娘領了來...。」
      關令於一旁見狀也上前笑道:「是呀、是呀,李姑娘息怒。擅自請姑娘過來,我等有千萬個不是,待姑娘與盟主會談後,關令再向姑娘請罪。」一旁許多人也都一臉緊張地陪笑著,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完全失了不久前於集賢院同衡山派周旋時的狠勁。
      見此情況,李小凡纔憶起不久前半夢半醒間有聽聞黃喜等人的道別聲,並塞了甚麼與自己,此時再往懷中一探,果然找到黃喜的繡帕,上頭有她留下的字,寫道「期再相聚」。此時李小凡徐徐收起長劍,腦子突然清醒了過來,思道:「如這些人真要對我等不利,多的是下手的時機,趁我不備時下藥、取走兵器,甚或將我五花大綁起來,我可是再沒有本事對抗的了。且這些人見我拔出長劍,也沒迎擊的打算,只一味地好言相勸,果真是我誤會他們了?」
      張透見李小凡放下戒備後道:「姑娘明白就好,」並擺手向內道:「李姑娘請!」
      李小凡步下馬車,將繡帕收入懷裡,稍微舒展了手腳,邊徐行邊試著運起真氣至全身經脈,一股舒暢感湧現,安心不少,便隨著張透等人領入內去。
      寨內有許多相似打扮的蒙人,皆隨著李小凡的行進而將視線集中過來,行至中間一營帳,張透表示要入內報告,裡頭冷不防搶出一漢子,帳外數人見了急忙列隊兩旁,右手按在心口深躬俯首行禮。
      此人雖大致與關令、張透等相同穿著打扮,卻未有任何雕花飾品或寶石,頤下鬍鬚參差不齊,隨意亂竄,長髮及腰也不束起,毛髮四處叢生,乍一看麤魯,再一看頹廢,只消著上漢服,便直似京城老街一帶隨地可見的叫花子。
      他步出營帳後先推手示意兩旁不必多禮,退後半步,亦將右掌按於心口,鞠了個深躬作大禮道:「李姑娘,咱終於、終於見著妳了。」語畢抬首,李小凡得以清楚見其相貌。即是關令及張透與之相比都可算是美男子,但說這此人醜陋卻又太過,總的來說是一張平凡至極的相貌。但比起外觀,此人舉手投足倒是展示出不凡的氣度,令人無法忽視,且談吐合宜,嗓音沉穩。
      見李小凡並未回話,漢子稍頓了頓,兩臂大開笑道:「失禮,在下莫天生。」
      「莫...天生?你可是、可是大河聯盟的...?」李小凡語塞道。
      「來,快請進,裡頭說話。營帳簡陋,不足待客,李姑娘莫見怪。」莫天生點頭笑道。
      大河聯盟營帳裡頭確實簡陋,只有一簡易的、連板桌也稱不上的木檯,上頭置放著幾只銅杯,及一只斑駁的銀製酒壺,四周擺有充做坐墊的草席,關令及張透跟著入內,莫天生迅速坐了主位,並熱切地擺手示意眾人就坐,三人便也直接席地就座,李小凡對這樣的景象莫名地生出好感。
      莫天生急忙為李小凡斟了杯水遞出並笑道:「咱們是頭一回說話罷?」
      李小凡接過銅杯,輕啜一口後輕呼:「茶?」關令及張透聞言先是相視,後一同看向莫天生,三人突然一同大笑出聲,三個中原武林惡名昭彰、大河「邪」盟的頂端人物,在自己面前為了這無聊的小事笑得閤不攏嘴;笑得雙眼都瞇成了一線,關令更是笑得迸出淚來。李小凡想起旬陽壩那夜這人與顏湘對峙時、以及亂入潞安府,以至昨日出面相救時那不可一世的模樣,竟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唉呀呀,茶呀。」莫天生終於稍稍停下,再看向關令模仿李小凡道了聲:「茶?」於是三人又開始止不住地歡笑。李小凡感到這干人在嘲笑自己,有些難為情,也有些不痛快,盯著莫天生的腮邊,思忖著他一年到頭不曉得會吃進幾次自己的鬍鬚。突昂聲道:「大河聯盟果然名不虛傳,懂得以上等茶飲待客。」
      三人聞言大喜,張透突然起身一腳踩在木檯上,舉杯高喊道:「那當然,大河聯盟,天下第一!」莫天生與關令見狀也躍起身來仿傚,此時帳外亦傳來陣陣鼓譟,這臨時扎的營地裡全部陷入一片歡呼,且漸漸整齊地喊著「大河聯盟天下第一」八字,李小凡坐在原地莫名其妙地跟著歡笑。
      胡鬧一陣過後,三人再次就坐,關令道:「盟主,你看...」
      莫天生舉手示意道:「咱知道。」轉頭看向李小凡再道:「李姑娘,這段日子真是苦了妳。尤其昨日,實在太是兇險。咱有很多話想講,相信妳也有很多疑惑...」
      李小凡道:「莫...盟主,莫盟主這麼講,我的疑惑又更多了。」
      張透道:「盟主,咱們得先跟姑娘講,為何事請她過來呀。」
      莫天生輕拍了自己後首道:「唉呀,是了。咱們自去年始,找翻了九州大地,就是為了尋得姑娘,將姑娘平平安安地保護起來。這其中...實在歷經太多波折。」
      李小凡聽聞後歪首道:「盟主這話我聽得更糊塗了。我等素昧平生,為什麼要尋我、保護我?」
      莫天生將杯中茶飲盡,再斟一杯,也給李小凡的茶杯補滿,笑道:「姑娘,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或許跟妳所知相差甚遠,還請姑娘耐心聽完。」李小凡點點頭,經過這些日子的磨難,她已經漸漸習慣了。
      莫天生閉眼思量了下,再睜開道:「約莫去年中秋前,咱們埋在西南地方的眼線回報,播州楊英隆遭誣陷意圖造反,便急忙忙地籌組了隊人馬,要前往貴州,馳援楊府與李府,不料還是慢了一步,讓彭樂那廝搶了先機,咱們的一隊人馬讓那青眼鬼一人給擊潰。
      咱兄弟事後急忙前往播州要探播州情形,楊夫人非旦不領情,沒要大河聯盟援手,更謊稱李姑娘已讓青眼鬼給擄走,於是咱們便又急忙忙星火傳信至冀州部,再組一夥人去彭樂的老巢逮人,殊不知彭樂老賊神出鬼沒,根本不在山西、直隸一帶。原來咱還想不透,那青眼鬼不知是何打算,為何將李姑娘放在播州便跑了,原來是那播州軍早已讓安插了奸細,要照彭樂的計劃要將李姑娘送往華山,並於半路截住。
      沒想到朝廷鷹犬錦衣賊全都看在眼裡,放了消息給華山派,華山派果不其然上了鉤,便出面要去找彭樂的晦氣,差點壞了他的事,只好臨時演了齣華山大俠欺負餐館老朽的猴戲,即使未能將姑娘擄走,也先博得好感,關係好了再下手也不壞。」
      李小凡聞言至此已是大受打擊,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些日子思索過後,當初旬陽壩上那日,確有一些蹊蹺。但她沒有打斷,強壓住氣再聽莫天生道:「各個勢力皆懷鬼胎,華山陸老兒妄想用李姑娘來號令武林,先找大河聯盟來開刀,挫挫咱的銳氣,華山宴客那日,中原武林各派眼巴巴看著李姑娘落入華山派,還未來得及想對策,技高一籌的錦衣賊便率先行動,將姑娘擄走,做為與彭樂談判的人質。
      卻不料殺出一個程咬金青眼鬼,憑一人之力將姑娘自錦衣衛所帶走。整個局勢變化太快,著實出人意料,不論對哪一方都是。咱真摸不透潘鎮林那廝究竟是哪邊的人。
      於是咱們便重整旗鼓,重新計劃,其中一著便是,姑娘應也記得,咱們遣人假意大鬧潞安府,實是監視青眼鬼,如他心懷不軌,咱們便出手保全姑娘。結果...數個月下來,仍舊摸不透他做甚打算。妙的是,錦衣賊、彭樂兩邊竟都按兵不動,許是默默地在另立計劃,與咱們一樣。
      冬節時候,咱大河聯盟的雍州部收到來自華山劉女俠的信息,要與咱們聯手行動。其後便是衡山派受了彭樂的慫恿,傾全派之力與華山撕破臉,就為李姑娘。這回更為兇險,但咱們挽回了播州城那次的失敗。」話說一半,看向張透及關令,三人相視而笑,莫天生再道:「本盟主親自出馬,全力牽制彭樂老賊及那群武林敗類,另一方面,劉女俠與錦衣賊掌衛事柳賊是舊識,她隻身一人前往京城,果真阻止了錦衣賊出手。最後就是,咱們要信得過華山派的朋友,相信他們能撐到咱們趕往衡山別院救援諸位。」
      張透嘆了口氣道:「這回真是大賭,好險、好險,只消再遲半刻,姑娘便要命喪那些衡山派小賊之手。」
      李小凡全身僵直,喉頭一股噁心,強壓住未嘔出口,臉色發白地細聲問道:「莫盟主,你還是沒說,為甚麼要救我?還有...我要怎麼、怎麼相信你所說?」
      莫天生與左右相視,正色看向李小凡道:「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語畢拿出一個紅綢香囊,與李太爺臨終前交付愛女的乃同樣款式,置於手心,笑臉盈盈地平舉展示與李小凡瞧。
      李小凡霎時胸口一陣沉甸甸地重響,思緒萬千湧上心頭,一手顫抖著急忙往懷裡搜找,胡攪蠻纏了一陣,確認自己的香囊還在身上,大鬆了口氣,再兩眼緩緩看向莫天生,以自己都沒聽清的嗓音問道:「你...怎麼會有這個?還有,你剛剛念的,可是、可是柳永先生的...?」
      莫天生兩眼輕閉,微微昂首,將銅杯捧在心口前,輕道:「李大哥,莫天生終於不負所托。」

      究竟莫天生與李晨璽之間有何故事,待見下回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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