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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樱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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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鹤行看着她,眼眸幽深,却没回答,只道:“没什么。”
他说罢,丹茶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小姐——”
宋嘉瑶看了崔鹤行一眼,随后才提起裙角去到门外,问她什么事。
丹茶是来传消息的,她道:“表公子谈完事回古玩铺子了。奴婢告诉他您和友人在茶楼叙话,他说要来茶楼等您……”
宋嘉瑶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让表哥知道自己和崔鹤行认识比较好。
崔鹤行位高权重,她不想节外生枝。
这样想着,她对丹茶道:“你等会儿,我这就和你一起下去。”
语罢,她又转过身与崔鹤行辞别,再度道过谢后,方才带着丹茶一道离开。
下楼途中,宋嘉瑶想起崔鹤行之前在雅间里的话,忍不住问丹茶:“你喜欢看戏,戏文里,有好心人帮了另一人的忙,那人若是答谢,会怎么说?”
丹茶想了一下,歪着头答道:“那要看这两人是什么身份了。若是一对身份悬殊的男女,受到帮助的又是女子,那女子通常会说,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
宋嘉瑶呼吸一滞,脸也热起来。
她惊得张开嘴,脸色严肃地谴责丹茶:“你、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东西!哪有女子会这样就轻许终身!”
何况、何况崔慎分明是那种温润端方,克己复礼的君子,他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意思。
丹茶委屈地低头,小声辩解道:“所以是戏文嘛。”
宋嘉瑶却没再理会她,她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以免影响到崔慎在她心目中的君子形象。
主仆两人下了楼后,宋嘉瑶一眼便望见立在茶楼门口的表哥。
她快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表哥便已经歉疚地望着她开了口:“原是说好陪你出来逛,没成想临时却又被伙计叫走……”
宋嘉瑶打断他的话,笑道:“不妨事的。表哥既然有事,也不必记挂我,径直去忙你的就好。”
她抿着唇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檀木盒打开,献宝一般举到魏恕面前:“表哥你看,这只水盂你到时候带回去给舅舅,舅舅一定会很喜欢吧!”
在看到珊瑚红水盂的一刹那,魏恕瞳孔微缩。尽管他面上神情仍然平淡,但心中却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表妹不认得,他却是知道,这只水盂是昔年太后千秋寿诞,淮州刺史进贡的寿礼。收到这件寿礼后,太后心下大喜,赐淮州刺史连升三级。
可如今,这件珍宝怎么又到了表妹手上?
他压下心中惊骇,状似平常般笑道:“你眼光向来好,挑什么父亲都会喜欢的。”
宋嘉瑶闻言,想到舅舅对自己的疼爱,不由得眯着眼笑了笑,将檀木盒塞到了表哥手上,又拽着他去金楼里为舅母选了一支石榴松鼠金步摇。
大表哥喜欢字画,表嫂喜欢琴,她也为他们挑选了相应的礼物,谁也不薄待。
宋嘉瑶是小女孩心性,见着什么都想多看两眼,是以虽然没买什么东西,但这一路逛下来,也还是费了不少时间,两人出门还是未时,如今要回去了,竟然已是申时过半。
但她也不说累,怀里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只觉得心满意足。
魏恕想帮她拿两件,她却撇着嘴道:“我给表嫂买的琴已经够重了,表哥你还是别逞能了。”
魏恕知道这个小表妹虽然一贯是软绵的性子,但实则心里很有主意,等闲拗不过她,是以只能失笑道好。
他走在她身边,偶尔转头,便能看见温煦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她身上,照得她鬓边金簪熠熠生辉,金簪之下,是她如缎的乌发,与昳丽的眉眼。
魏恕想到,她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表哥,怎么了?”宋嘉瑶察觉到他的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不由得停下脚步,抬手摸了摸脸,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没有。”魏恕恍惚间回过神来,温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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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府中,宋嘉瑶将买来的礼物都交给魏恕后,便回了雪盏居。
她今日还没练字。
想到这里,她去到书案前,铺宣研墨,一边研墨,一边又忍不住想起崔慎的话。
“家世门第不要紧,凭你心里愿意就好……”
“最重要的自然是心性……”
说到底,按照他的说法,嫁人还是得择一个知根知底的郎君才好托付。
“啊呀!我的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徐妈妈甫一走进门,便见着自家小姐双目无神地端坐在书案前磨墨,连墨汁什么时候溢出来沾到了衣袖上都不知道。
经她唤这一声,宋嘉瑶才乍然从沉浸的思绪中惊醒,她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情形,扁了扁嘴,委屈地出声:“徐妈妈……”
徐妈妈走过去,将书案上被墨浸透的宣纸收拾了,又旧话重提:“小姐在想什么,想得这样出神?”
宋嘉瑶手肘抵在桌上,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我在想……”
她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徐妈妈:“妈妈觉得表哥怎么样?”
徐妈妈于是知道,小姐和自己这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轻抚着小姐鬓边的发丝:“小姐若是中意表公子,奴婢晚些时候,便去探探表公子的心思,小姐觉得可好?”
宋嘉瑶有些犹豫:“那你千万别让表哥看出端倪……若是他心中对我无意,却以为我心悦他……那……”
那就太丢人啦!
但……她现在虽然对表哥没有男女之情,可如果表哥对她有意,她也会尝试着去喜欢表哥的。
再不济,若是表哥愿意娶她,解她眼下之忧,喜不喜欢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守好自己的本分,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事,贤良淑德,温婉大方。
她心里这样想着,却是不好意思和徐妈妈多说。
好在徐妈妈伺候她多年,明白她心里的想法,爱怜地将她鬓边的耳发挽到耳后,笑道:“小姐别太忧心,奴婢瞧着,表公子心里是有您的。”
她朝小姐眨了眨眼,神情暧昧地说罢,又道:“我叫丹茶去打水来,伺候小姐更衣。”
宋嘉瑶“嗯”了一声,转眼又看到桌上殷红鲜嫩的樱桃。
她叫住徐妈妈:“表哥送了多少樱桃来?”
说到这事,徐妈妈面上笑意更深:“表公子给正院、老爷还有玉屏居那边,统共只送了小半筐。给咱们这儿,却送了足足一筐。就这,正院那边还欣喜得跟什么似的呢。”
她贯来是看不上小魏氏的。能有任何刻薄小魏氏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宋嘉瑶却垂眼道:“也是应该的,这时节的樱桃,到底是稀罕物。”
然而等丹茶来了,她却让小丫鬟将这稀罕物拣选了半筐出去,又吩咐小丫鬟瞒着人悄悄送到顺康坊摄政王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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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康坊坐落在长春坊更东,凡是定京城有头有脸的公侯之家,多于此地筑宅造园,只是这些高门大户府宅内的绮丽光景,都被他们门前气势恢宏的朱门阻隔在了深宅之中,外人能够看到的,也不过是那一截高过院墙的青瓦屋檐。
而摄政王府的气象,更是这些簪缨世族的数倍。
单就王府门前一对威风凛凛的汉白玉狮,便让抱着半筐樱桃的丹茶踌躇半晌,不敢再上前寸步。
最终还是王府门前的守卫发现了她,走过来和她交谈,得知这小婢女是奉主人之命,前来向王爷送樱桃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且在此候上片刻,待我去请示了王爷,再来寻你。”
丹茶嗫嚅着应了是。
“樱桃?这时节的樱桃虽说也是新鲜东西,但王府可不缺这个。”听了侍卫的禀报,裴延扯着唇笑道,“朝中上下谁人不知咱们王爷得宫中看中,这等新鲜东西,早早就有公公亲自登门送了两筐来,还用得着旁人半筐半筐地孝敬?”
他改不了文臣脾性,一贯是嘴比脑子快,压根不想想,若是寻常人要巴结摄政王,送半筐金银珠宝都是轻的,怎么会只送点樱桃来,这事摆明了透着玄机。
奈何他是王爷身边得脸的人,侍卫听罢,也只能小心地赔着笑,不敢说什么,复又低低地抬眼觑着自家主子的神情,等他拿主意。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崔鹤行开口问道:“哪家的婢女?”
“宋家,是宋大小姐身边的人。”
崔鹤行仍是那副淡漠的神情,眼里却浮现出浅淡的笑意,倏而便又沉寂下去。
“收下吧。”他吩咐道。
裴延仿佛见鬼了一般看向他。
“您,不是……”他语无伦次地开口,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您不是向来不收外头人的孝敬吗?”
当然了,与其说是不收,不如说他看不上,毕竟他自个儿府库中的好东西就已经数不胜数。
裴延犹记得,当年王家人眼巴巴送了一对碧玉蝉佩来,他转头给人送回去一尊碧玉描金碗式盆白石果盆景,言下之意不言而喻:我抬手漏出来的一点东西,都比你费尽心思四处搜罗来的好。这礼送得很好,下次不准送了。
可现在他们王爷怎么转性了呢,怎么连半筐樱桃也能入眼了呢!
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裴延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