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爱我一点好吗》寺北亭西

2、除夕

　　维持了快两个小时微笑，苏靖宇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完全僵掉了。

　　车祸后他获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修养期，每日除了在床上躺着就是在吃，补充的营养几乎过剩。

　　哪怕身体从车祸中完全恢复，楚江颜都没放弃对自家儿子的拼命投喂，他哥苏苏景逸同样隔三差五遣人投放补品，勒令他在规定期限内吃完。

　　苏靖宇严重怀疑姓苏的这一家子人是彻底把他当猪养，等到春节这个“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喜庆日子，拉他上砧板做一道香烤盐焗猪。

　　为此，小年夜那天苏靖宇在家称了称体重，发现自己比起上次上秤还重了十来斤。

　　要知道他上次上秤还是车祸前，可见一家老小之用心险恶。

　　苏靖宇估摸着自己春节还要胖几斤，也就没着急着把多出来的肉甩掉，天大地大不如吃好最大，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

　　两个小时前，苏靖宇冲了澡，躺在床上，左手边是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游戏手柄，右手边是即将泡好的方便面。

　　苏靖宇连存放在顶柜里，吃灰多日的游戏手柄都翻出来了，正准备舒舒服服地提前开启夜生活。

　　结果苏航远一顿索命连环CALL，勒令他在半个小时内到达目的地，并指派了司机保镖在房间外等他。

　　大过年的，弄得这么轰轰烈烈，摆明了告诉他你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不来我就把你绑了拖过来参加。

　　苏靖宇不得已放弃没吃两口的泡面，精心穿戴，垂头丧气地赴约。

　　一路被人引领着到了酒店，只见大宴会厅内，人潮涌动，人声鼎沸。

　　年夜饭的饭桌上，往年春节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爷爷奶奶祖父祖母七大姑八大嫂，一个不少。

　　见他来了，轮番上阵，从身体状况问到学习压力，从饮食起居问到社交礼仪。

　　苏靖宇差点掉头就跑。

　　没办法，他在家闷了俩月没出门，一出门就要面对这种大场面，真是吃不消。

　　一群如狼似虎的亲戚，一众默默无言的小辈，一帮子沾亲带故的父辈朋友，苏靖宇觉得与其被绑在座位上接受审讯，倒不如上砧板来的痛快。

　　各路人马一直刨根问底出了苏靖宇每天精确到吃多少粒米，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落座，共享佳节快乐。

　　苏靖宇的苦日子却还没结束，他还要捧着粘稠的燕麦牛奶，去结交各路妖魔鬼怪，仙人好友。

　　每当咕咚咕咚喝奶的时候，他总会想，他期盼了这么久的热闹佳节，反不如往年清冷寂静的孤儿春节来的自在。

　　于是乎，接下来两个小时，苏靖宇挂着礼貌的假笑，陪同苏景逸在大厅内游荡——准确的说只有苏靖宇自己在游荡，苏景逸站姿挺拔，目光锐利，和幽魂似的苏靖宇形成了鲜明对比——挨个给远道而来的父老乡亲敬酒。

　　这群人多半是熟面孔，往日大年初一至初七都要挨个登门拜访，现在聚在一起吃团圆饭，倒是省了苏靖宇上门贺喜的功夫。

　　熟面孔归熟面孔，名字他可是一个都对不上号。

　　幸而苏景逸十分靠谱，每敬一回酒就在耳边提醒他，同时承包了寒暄的工作，省去了苏靖宇不必要的尴尬。

　　苏靖宇揉着太阳穴，打心底佩服苏景逸惊人的记忆力。

　　单单从这方面看，苏景逸是个贴心的好哥哥，弟弟的小棉袄。
　　——有点恶寒。

　　苏靖宇回想起梦境里自己死后，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苏景逸，那个憔悴衰弱的男人和眼前丰神俊朗的俊美公子好似两个世界的人，任谁都不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等苏靖宇揣着一肚子燕麦牛奶回到座位的时候，年夜饭已经临近尾声。

　　桌子上的饭菜几乎没人动，酒水喝了不少，苏靖宇估摸着一晚上光顾着应酬的苏景逸应该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

　　但眼看苏景逸光彩照人的模样，他又觉得莫名颓丧和低落。

　　兴许梦里都是反面的，苏航远没为他一病不起，楚江颜没有郁郁而终，苏景逸也没有一夜白头。

　　苏靖宇打了个饱嗝——喝奶喝饱的——恹恹地想，梦里的东西要都是反的就好了，否则生了自己这么个灾儿子，一家人得受多少罪。

　　“累了？让司机送你回去？”苏景逸放下酒杯，低声问。

　　苏靖宇捏了块水果塞到嘴里，“不急，我先吃点，待会打包点吃的，给我带走 。不麻烦司机了，我自己开车回去。”

　　“你要去哪？”

　　“新年么，外面热闹，我出去转转，晚点回去。”苏靖宇继续吃水果。

　　“去哪？”
　　“我陪你。”
　　苏航远和苏景逸个顶个地紧张，反而衬得苏靖宇本人没心没肺了。

　　“也行。”苏靖宇点点头，看样子只有自己摆脱了车祸后遗症，才刚一提要独自开车出去浪，一个个紧张得好像他又惹出啥大事了。

　　苏景逸当即也没心思吃饭了，紧挨着苏靖宇坐下，一脸戒备。

　　“说了不急，你先吃点。”苏靖宇夹了口菜送到苏景逸嘴边，“啊……”

　　苏景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吃掉了。

　　苏靖宇笑，“我没下毒，不用这么紧张。”

　　就是因为你没下毒才更可怕了。

　　苏景逸捞会自己的筷子，“我自己会吃，不用你喂。”

　　“吃好叫我。”苏靖宇乐得看苏景逸的窘样，喊来服务员，特别嘱咐了厨房要做的食材，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小憩。

　　打包的菜送上来后，苏景逸也没了吃的兴致，披了外套起身。

　　苏靖宇不甘落后，也匆匆忙忙套上羽绒服，跟着苏景逸出了门。

　　尽管苏靖宇再三保证，苏景逸仍是对他不放心，最后还是由司机载着他俩外出。

　　苏靖宇报了个地名，司机没听过，导航也找不到，于是改由苏靖宇充当临时导航，指导司机师傅七扭八拐，拐到市郊。

　　这是一片新建的区域，一眼望去，层层叠叠的小白楼，稍远一点的地方甚至刚刚刷过外墙，连门牌号都没来得及贴上。

　　苏靖宇左右晃了几圈，方才找到楼号。

　　56号。

　　苏景逸很有眼见地什么都没问，跟在苏靖宇身后，绕过小白楼往后走。

　　这也是苏靖宇同意他哥跟来的原因，苏景逸向来不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这要换个人，比如苏航远，场面简直难以想象。

　　绕过小白楼是一片空场地，能看出是在杂草地里特意割出来的。中间用篱笆拦起来，养了几只土鸡。

　　苏靖宇其实是想要证实梦里一切的真实性，梦里他在小白楼里突击训练了两个月，期间常常背着室友出来喂猫，还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跟它说。

　　后来出道成功，等到他再想起那只狸花猫时，再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故友了。

　　小白楼是记忆里的模样，只是现在只有土鸡霸占着空场地，那只狸花猫许是还没搬进来。

　　看见小白楼，他就已经能确定他的梦境是正确的，但狸花猫没出现，是不是就说明他的梦境是有可能出现偏差的？

　　苏靖宇解开塑料袋，打开餐盒，托腮蹲在地上，望着远方出神。

　　浅灰色的影子浑然不在意他这个大活人，踏着轻盈的步伐，跳到餐盒的另一边，享用难得的美食。

　　苏靖宇伸出手，想像往常一样摸摸它。

　　浅灰色的狸花猫贸然被触碰，也不见有不适的反应，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苏靖宇见它完全不把自己当陌生人，不由得苦笑：我在期望什么？连它都记得，自己凭什么还要自我欺骗。

　　苏景逸似乎也惊奇于这只不怕生的狸猫，可惜扑了个空。

　　狸猫一头扎进苏靖宇怀里，探出尖尖的小脑袋，警惕地望着意图不轨的苏景逸。

　　苏靖宇给狸猫顺了顺毛，把它放回食盒边，“走吧。”

　　“你不带它回家？”

　　苏靖宇极缓地摇摇头，“咱妈不喜欢猫。”

　　楚江颜有不止一次被猫挠过的经历，堪称猫族死敌，苏航远年轻时候起过好几次养猫的念头，都被老婆生生掐灭了。

　　苏景逸皱眉，“她会同意的。”

　　苏靖宇叹了口气，就是因为知道，但凡兄弟俩开口，楚江颜绝不会拒绝，他才更不能把狸猫带回家。

　　算了，这猫短时间内都会待在这里，等他在外面租了房，再把它抱回出租屋去。

　　苏靖宇给苏景逸拍拍灰，“不早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