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豆腐脑花

8、第 8 章

　　程浔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带着一夜未眠的身体出了门。

　　他本身睡眠就不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有一阵也是有过的，反应倒是不大，隐隐的有些头疼，不过还好。时间还早，到了公司人还很少，他松了口气冲了杯咖啡。

　　“真难喝。”他之前很少碰咖啡，就是工作最忙的时候都基本没有靠着提神，毕竟精神困倦要百倍于身体。可他刚来这里不久，都已经有些离不开了，终究不想有什么差错。

　　他一手给眼按摩，一边想。脑子里本就一团乱麻，说不出的气闷难解，头靠在椅子靠背上，又突然想起，今天还要去见他爸。

　　“他妈的。”事情真是一件一件的逼着人往前走。

　　他先去办了张卡，里面放了理论上够他以后花的钱，带了个律师一起去往三年没有踏足的家。

　　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回家从来不注意窗外的风景，一路上的路标、高楼虽说有所整改，他还是能找到熟悉的感觉。上一次回去是回去整理妈的物品，这次却是去和他爸断绝关系的。都说父母亡，人生只剩归途，他现在，还真是只有归途了，就连就个念想的家也没有了。

　　不等他慢慢的沉浸在情绪里，已经到了。

　　虽然带着钥匙，他还是按了门铃，等了很久才听见他爸伴随着骂骂咧咧的脚步声。“你没有钥匙啊，非得让我给你开一趟门。”

　　“没带。”他好像又老了一点，但精神气仍然超于常人，半点不饶人。

　　程爸自顾自的去了客厅，程浔叹了口气，正准备换双鞋，发现地还没有他的鞋面干净，也就不顾那么多，跟着到了客厅。

　　“我把钱放在卡里了，今天就把房子手续办了吧，正好我不忙。”程浔在沙发上坐下，看见当时他妈养的盆栽全部都不在了，桌子上水果都没有，以前他们家是水果不断的。就连之前一大家子照的全家福也被撤下，背着靠在墙上。

　　程爸笑了一声，“活了这么久我还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你妈可真有良心，把我一个人落在这不说，还计划看着我活活饿死。”

　　听了他的话，程浔是真的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爸，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爸，我还真有点庆幸她不在了，她要是看见这个场面，还不得活活气死。还有就是，虽说没您活得长，但这种事我也是头一桩见。”

　　“我没让你搬出去。”

　　“是我，识趣的把地方腾给你的。李律，接下来的事就请你全权带我处理吧。”说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出这个住了二十年的家。

　　他无数次从家里走出来，却第一次感觉到解脱。

　　不管结果怎么样，他总算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了。

　　了无...牵挂了。

　　又是晚上九点半，程浔随便找了家饭店打发了晚饭，回家的路上大许来了电话。
　　“你丫这两天忙什么，怎么约也约不出来？”

　　“我工作啊，你以为F市那么好混啊，我现在没车没房的。”

　　“可不可怜，都快破三了还没攒够老婆本。”

　　“老婆本？养我自己都成问题。”

　　“怎么着，今天晚上还有事啊？”

　　“没事，这两天加班加狠了，想回家睡觉。”

　　“看你那点出息，你们这见天儿忙的，等等，路衍这两天也总说有事，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事。”

　　“你别想糊弄我，你心里那点事我还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路衍，他这几年身边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人？”

　　“什么？”

　　“他之前倒是有几个女朋友，不过都没带出来过，我也不清楚。但是，很正常吧...”大许心里有些犹豫，就怕自己淌这么一趟浑水杀死两个人微弱的复合火苗，只能尽力的说些好话。

　　“是很正常。”程浔听着大许的话有些想笑，自己这么没有方向的迎头撞来，就连人家的基本信息都没有搞清楚，还整天得意洋洋的以退为进。

　　“真不是我说你们啊，你们就是两个极端，不过一个比一个倔，不过…我还真的想象不出来你们和别人相处的样子。”

　　“…嗯。”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两个瞎闹什么，意思意思就行了，你们这样一个个小媳妇一样委屈的，以后我找谁出来胡吃海塞啊。”

　　程浔很显然不在状态，没有反驳。

　　“我才不管你们呢，可劲儿闹吧，到头来都是折腾自己。”

　　“知道了，挂了。”

　　他其实早就想过，万一路衍真的身边有了人，他会怎么办。只不过之前他一有这种想法就拼命的自主转移不愿深想，等真的有实锤了，他倒反而安心下来。

　　反正现在已经是最坏的情况了，多走一步都是往上，有什么可怕的。

　　前一个月事情太多，只大致的整理了日常穿的衣服，还有一个箱子放在杂物间里没动。既然无心工作，又怕自己想些有的没的钻牛角尖，还是找点事情来做。

　　他当时去C市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现在回来也就是些随身的，来来去去这么多回，早就筛掉了不必要的，剩下的就都是宝贝了。

　　说来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也不过就是几本书，几件球衣，还有护腕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东西拿在手里，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甚至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记忆了，这就是时间断裂的后果，他自嘲的想着。

　　当时他的工作刚刚得心应手，初具稳定性，渺茫的未来总算是有了些展望的时候，他爸打电话来，说是妈住院了。

　　程浔一年虽然经常往家里跑，有的时候程妈也会飞过来看看他，可毕竟异地，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程浔自然心里有些亏欠。

　　听了这个消息，他还没请假就订了回家的机票，请假周期一个星期已经是上司通融的了，却没想到因为病情恶化，他整整缺席了一个月。晋升机会等于拱手让给了别人。本来这种上位的职位空缺本就需要机遇，恰逢他万事缠身，就连他爸也开始变得刁难起来。

　　那段时间应该是最难熬的吧，病房里守着死期将近程妈，病房外和他爸无休止的争吵，关于钱，关于葬礼。

　　他不擅长求人，更不愿意求人，即使在最焦头烂额的时候也不过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会，但是时间不能太长，毕竟门外的遗嘱，门外的黑白主调在提醒他，他没有人可以倚靠。

　　他好像把自己所有的宝贝都弄丢了。

　　他打开箱子一件一件的往外面拿，球衣放在衣柜抽屉，书放在床头，其他的都照搬着放到床头柜。

　　现在的全部身家，就是这些了。

　　想着想着，就听见了敲门声，他关上了卧室的门，才走出去。没想到站在门口的竟然是张岩。

　　“怎么是你啊？”

　　“怎么着，还以为是路衍啊。”说完鞋都没换就进了屋子。

　　“你这是怎么了？”程浔见他百年不遇的生无可恋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忍了他的调笑，不禁有了点好奇心，笑着问道。

　　“怎么？本上仙落入滚滚红尘爱上了凡间女子。”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桌子上的酒就往嘴里倒。

　　“你演电视剧呢？这么多年的经验还不够你追人？”听他这么一说，程浔一下子没了兴致，照他这三天两天的热度，失落简直就是拿来调剂生活的。

　　张岩听着他幸灾乐祸的挑衅一下子坐不住了，“你是没有见过，那个姑娘脾气可带劲了，一下子就击中了我的心。”说着还在自己心口上捶了一拳。

　　程浔瞟了他一眼，“脾气？只有脾气招你喜欢？”

　　“怎么了，不行啊？”

　　“诶，你别跟这儿审犯人似的，你以为我怎么好好的来找你了，赶快说说你的遭遇我开心开心。”

　　程浔一把夺了他手里的酒，“滚。”

　　张岩见他的反应心里大受安慰，“我就知道来找你是对的。”直起身来还笑了两声。

　　“蛇蝎心肠。祝你永远追不上那位传说中的姑娘。”程浔看不过他的表情。

　　“祝你近期追不回路衍。”张岩也不甘示弱，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扎心话。

　　“祝你以后追不上任何一个女人。”两个人越说越有劲，越说越来气。

　　“祝你两年之内追不回路衍。”

　　“祝你以后没有性生活。”

　　“哎我操，你过分了吧，不带这么玩的。”张岩从沙发上坐直，“希望路衍多虐虐你丫的，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祝你赶快找个人定下来进入婚姻坟墓。”

　　“祝你也赶快进入婚姻坟墓。”

　　程浔听着这话笑了，“借你吉言了。”

　　张岩才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大腿，“哎卧槽，你们同性恋牛逼。”

　　“妈的，老子这么英俊，怎么世界上就有这么没眼光的人呢，我就操了。”

　　“你着急什么啊，要真喜欢就追着，总有机会。”程浔见他突然之间低落下来的语气，恍惚间还真的以为他是认真的。

　　“不知道，你有过那种感觉吗，真的就是心瞬间被击中的感觉。”

　　程浔想了想，随即也靠在沙发上，“比比皆是。”

　　张岩无奈，拿起靠垫砸了过去，“……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哈哈哈”程浔笑了两声后突然安静下来，“不过都是以前了，你几率比我大。”

　　看着他突然严肃起来，张岩才正色起来，“说实话啊，刚开始我还挺受不了同性恋的，也不是说反对，就是接受不了。”

　　程浔笑了笑，“正常。”

　　“后来吧，我看你们两个还挺是那么回事儿的，才慢慢觉得倒也没有什么。”

　　“后来你们分手，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都有点理所当然的感觉。”

　　“你走了以后，路衍也没太大影响，该谈恋爱谈恋爱，该工作工作。我又觉得你们就是玩玩。”

　　“直到后来你回来，他晚上在酒吧里一句话不说就是狂灌，见你打电话打过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的时候，我才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把你装心里了。”

　　程浔没想到张岩有这么正经的一大通话，拿起酒来就是一大口，“我欠他的。”

　　“算不清你们的糊涂账，有些事情其实没那么难，你错了该道歉道歉，该改就改，有什么欠不欠的。”张岩边说便起
　　身，“画风有点不太对，怎么娘们唧唧的，算了，不跟你在这浪费时间了，我走
　　了。”

　　程浔继续坐着，“所有的事情都不难，你能承担的起，那就追，承担不起就别开那个头。”

　　张岩扭回头来看着他笑了笑，“看来人都是这样，说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一到自己身上就是傻逼一个。”

　　程浔看着张岩出了门，心想这两天怎么尽是找他说路衍的，一个个真是月老上身。
　　想着怎么也不能辜负，还是拿起手机发了条微信，“你在干嘛呢？”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了好久，才姗姗来迟的发了两个字，“工作”

　　“张岩好像失恋了。”

　　又是良久，“他一阵一阵的，习惯了。”

　　“你最近看球赛了没？”

　　“没来得及。”

　　“我今天晚上看了两眼，总觉得这赛季的天要变了。”

　　“这样才好看，每次总决赛都两支球队多没意思。”

　　两个人就着篮球说了七七八八，其实程浔这个赛季以来就看了这么几场球，最后险些撑不住了，赶快准备收话题。

　　“不早了，准备几点睡觉啊？”

　　“还有点文件要看，再过一会。”

　　“嗯。那我不打扰你了，做完了就早点睡。”

　　“嗯。”

　　以前两个人整天追着老詹的球赛一场不落的看下来，路衍三四节课不多，经常早早的在食堂电视机面前占座，就等着中午的直播，有的时候十点半开始的比赛，两个人为了把比赛看完还轮流死皮赖脸的求食堂阿姨多开几分钟。到了总决赛的时候更是逃着课也要去电影院看直播，那一年热火败给小牛，路衍因为气不过，还险些跟小牛球迷在电影院打起来，就连程浔也没忍住冲着对方爆了两句粗口。起码对路衍的大学时光来说，用篮球和程浔两个词来概括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程浔有很久没有看过球赛了，一是因为忙，而是落差太大，过分沉迷在过去实在不行。以前总是忙里偷闲，硬要挤出时间来在兴趣爱好上，自从工作了之后，就整天目光在工作上也就勉勉强强混到现在的位置，实在不是一件能拿出手的事。可有些东西被场景触发自动苏醒，即使晚上都要加班到很晚，他睡眠质量差，看了球赛更影响睡眠，他还是要花上一个小时回来看一会，毕竟，篮球是他和路衍现在最安全稳妥的话题了，他一定要抓住。

　　他深知习惯的力量，尤其是在路衍的身上。

　　加班到九点十点都已经算是常态，有的时
　　候十一点了也脱不开身，还是要抽出一点时间给路衍发一条“晚安”，即使他连家还没回。

　　大部分的情况下路衍都会回，运气好的时候两个人来来回回能说上十几分钟。路衍完全是一副不推脱不主动的姿态，起码在程浔眼里是这样。

　　相比不擅长，他更抵触跟人打交道，就连最难的那一年他都没有开口跟谁服过软，可现在对面是路衍，他在慢慢适应一个追逐者的角色。有的时候程浔的自尊心作祟，也会想路衍是不是身边有人了。随后这个想法就立马被打消了，路衍做事直截了当，自然看不上什么遮遮掩掩、吃着碗里看锅里的事。这一点他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