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豆腐脑花

2、第 2 章

　　他失眠的习惯了，早上冲了杯咖啡就上班去了。
　　“又没睡好啊？”秦宇见程浔长期挂在眼上的黑眼圈已经见怪不怪了。
　　程浔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调笑“夜夜笙歌，别羡慕我们神仙的日子。”说完又要开始杂碎的收尾工作。
　　刚打开电脑，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放在了桌子上，程浔头都没抬“谢了。”
　　秦宇把胳膊搭在桌子上，“这是我最后一次给孤寡老人送关爱了。”
　　“那我代表我们养老院谢谢您了。”
　　正说着，程浔的电话响了，“等等，我接个电话……喂？”
　　“我住院了。”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毫不客气。
　　“你住院找我做什么？”程浔扶着头往茶水间走去。
　　“你一天姓程我就有一天的权利找你。”比平时虚弱的语气背后仍然是强硬蛮不讲理。
　　“需要我给你请个护工还是给你钱？”程浔略带苦笑的嘲讽着。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还真是一点不客气啊？你回来一趟。”
　　“你又要干嘛？”
　　“把我工资卡还给我。”
　　程浔倒是气笑了“你白纸黑字立的字据这才几天就反悔了？”
　　电话那头没等程浔说完就挂了电话。
　　……
　　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不讲理，没有理性约束的世界面临的不是道德沦丧就是能压垮人心的道德绑架。巧了，现在这个世界上就到处充斥着两者的混合交织。
　　与其说是没有人性倒不如说人性就是在这样的讨伐当中消失殆尽的。

　　程浔还是踏上了回F市的飞机。
　　他落地后直接去了医院，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一张因为虚弱而看似慈祥可怜的样子，他差点就以为他还真是个体贴有担当的父亲了。程浔意识到这个可笑又可悲的想法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没进去，而是直接去找了医生问了问情况，知道没有大碍以后这才进了病房。
　　病人见他来了，放下手里的橘子，“哟，你效率挺快的啊。” 他说完像是知道程浔不会接话，兀自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地朝地下吐出橘子籽，“给我卡！”
　　程浔走到病床前，“你担心着自己点吧，别到了最后钱被骗光了还白搭上自己一条命。”
　　“需要我把字据就给你吗”，程浔从西装内兜里取出一张卡扔在床上，“不过这些东西在你这确实没什么用。”说完盯着他露在被子之外打着绷带的腿看了一眼转身出了病房。

　　出来时正碰上刚刚搭话的医生，医生上下打量着程浔开口说道，“你爸身体还算好，但也扛不住这样的一顿打，以后还是注意着点吧。”
　　程浔也不辩解，“他要是出院的话不用拦着，谢谢您费心了。”说完轻微弯腰算是礼数周全了，随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医生人世百态都见惯了，也不甚在意，想必又是一本难念的家务经。

　　程浔出了医院，拨通了一方的电话：“喂？你好，我到了。”
　　“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吧。”
　　“好，再见。”
　　程浔这次回来当然不是为了尽孝道，毕竟也得看对方值不值得。前个月他接到一个电话是推荐他到F市一家公司做技术总监的，程浔刚刚完成的项目就是和对方合作的，对方提出的条件很优厚，程浔没理由拒绝，这次回来也主要是让双方碰个面顺带一个简单的面试。对方选的地方就在程浔预定的酒店下面的咖啡厅，气氛正好。
　　程浔到达酒店是下午五点，咖啡厅里人不算多，他一眼就找到了要找的人。对方公司派来的是一个青年人，看样子应该是很早就在这里等着了。程浔径直走过去，率先做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程浔。”
　　青年人起身与程浔握手“程先生您好，我是华盛公司的李宪，您请坐。”
　　两人些许寒暄之后各自坐下，点了饮品正式进入正题。
　　“程先生，看了您的履历和工作成果我们经理非常满意，当然最打动我们的是您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决策能力，我们公司现在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来填补我们技术总监的空缺。我们公司的情况想必我的交接人已经和您讲得很清楚了，我就不赘述了。您的具体待遇都在这个文件夹里，您待会可以仔细看看，如果有不满意的我们可以再行商讨。”说完将文件夹递给程浔。
　　程浔没有急着打开，也没有立即应承，“李先生，之前跟你们公司的合作很愉快，我非常欣赏你们的办事效率和诚意。但是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笃定我会愿意做这么大的工作调动？”他匀速搅拌着杯里的咖啡，直截了当地提出疑问。
　　“实不相瞒，我们对您做过简单的调查，但您放心，调查也就局限于比履历多了一个家庭成员项。”李宪说的谦卑，表情却并没有什么抱歉的样子。
　　程浔微微颔首，这才打开文件夹准备进行最后一步了。他一个在F市土生土长的人，对方还贴心的准备了一间临时住所，可见调查也不算是粗略，连和他爸的关系都一清二楚。
　　不过可以理解，职场上大家都是生意人，何乐而不为呢。
　　看到此处程浔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爽快的签了字。“我什么时候正式入职？”
　　“越快越好，上一个技术总监在两个星期后就会离职。”
　　“好，我会在两周内完成职务交接。合作愉快。”
　　两个人都谈的差不多了，李宪公务在身，还要回公司一趟，程浔自然无话，将他送到酒店门口。
　　这一送，就刚巧碰见了旧人，更确切地说，是旧情人。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就见那人和一位女士说说笑笑的往里面走，程浔看清来人后愣了，几秒后竟直直对上那双褪去了棱角的眼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路衍，也是一愣，很快就收敛了表情，换上标准化的笑容朝着这边走来。
　　“李宪，出来谈事啊。”
　　李宪向前一步，正好挡住了两个人之间的交汇视线。“是啊，路总。过来送客户…”
　　“好久不见，程浔。”没有犹豫，坦坦荡荡的一声招呼。
　　“好久不见。”程浔不知道该叫他什么，直呼其名吗？会不会有些格式化；跟着李宪叫路总？又会不会有些太刻意疏远。
　　索性，不叫了。
　　李宪突然被打断颇不适应，又突然发现两个人认识，更是惊讶。“你们两个人认识？”
　　路衍没有搭话，就静静地看着他，看样子是等着他对这段关系签字盖章了。
　　程浔自然躲不过，冲着路衍笑了笑“我们是大学同学。”
　　李宪还没说话，路衍听了也笑了笑，“恩，对，大学同学。”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是我们公司即将上任的技术总监，以后两家的合作想必要顺利许多了。”路衍只当他不过回来谈事，却没有想到是回来任职的。轻笑了一声，“怎么舍得回来了？”这可真是一句充满讽刺又带些调笑的挑衅啊，另外两个人听着路衍的语气都不禁有些讶异，路衍虽然生人勿进，但从没有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敌意…
　　程浔倒像是意料之中一样，“外面再好，总归是要回来的。”
　　“还记得这里是你家啊。”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程浔一眼。
　　“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也还有事，先走一步。”
　　李宪年纪虽然不大，可人精一样也算久经战场，看两个人的架势倒是旧相识，还是不欢而散的旧相识。他不禁有些发愁，两家之间竞争虽然少不了，可这样的火药味确实没有必要，和对方公司的市场总监闹别扭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程浔又往前送了几步，李宪说到“程先生别送了，我明天带你到公司到处转转。今天就好好休息休息。”也就开车走了。

　　路衍是过来送客户回酒店的，没想到遇到了几年未见的他。一点变化没有，能够完全跟记忆中重合。有五年了吧，五年没有见了，一下子回忆袭来，最深刻的还是那片球场。他兜兜转转来来回回，乐此不疲的消耗时光，总算是如愿以偿的等到了程浔的主动归来。
　　至于以后，两个人谁走阳关道，谁走独木桥，他路衍可管不了。
　　两人告别之后，程浔回了酒店，接下来的一周可是任务繁多杂乱的一周，他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准备先好好养养精神。可真躺在床上，却全是今天和路衍见面的样子。一身合身妥帖的暗蓝色西装，手腕上从护腕变成了精致的手表，鞋子也从之前一只蓝一只粉的运动鞋变成了锃亮的黑皮鞋，浑身散发着成熟气，短短的几年，路衍身上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样子。
　　他知道迟早有遇见的一天，可诺大的一个F城，到底是哪门子的缘分，第一天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
　　他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那个名不副实的父亲，他不能永远躲在千里之外应对，也不能永远在千里之外想着谁。这次回来，就是要彻底解决他们的问题，至少，他达到仁至义尽。然后，就可以开始崭新的生活，至于崭新的生活里有没有路衍，尽人事听天命。
　　他常做梦，几乎夜夜来访，要么是工作上出的差错，要么是他爸歇斯底里的叫喊，反正极少是轻松的，第二天醒过来总是要判断一下梦是真是假。
　　可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他梦见了大学的篮球场，23号球衣，背影出人意料的清晰，巧妙地避过三人防守上篮得分。他想大声地喊一声好球，却是怎么都开不了口，不料路衍扭过头来，笑意盈盈地用唇语 “我帅死了吧”，是毫不掩饰的张狂恣意。
　　都说梦里的场景是忽明忽暗，时空颠倒的，他这一次周遭的环境却半点没有差错，任何动作在回忆里都有迹可循。

　　人一旦有了偏爱，连梦都带了谄媚的意味。
　　真是一次罕见仁慈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