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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所有的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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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韦恩这个人给卡尔·艾尔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之一就是固执。这一点太突出，以至于掩盖了其他诸如细心、大胆等特质的锋芒，毕竟他就是有本事能在不受任何人影响的情况下把一条“不杀”的底线坚持二十年。
这样的一个人，恐怕早就被铸成了铁打的模子，只要他还能说话，还能思考，甚至是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不会改变。卡尔后知后觉地问自己，凭什么他觉得自己就能例外？
超人在地上痛苦地痉挛，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后的大门自他进来后就悄无声息地闭合在了一起，这间房间尘封已久，氪石粉的味道混杂在沉闷的空气中，几乎无处不在。
卡尔挣扎着抬起头，看见布鲁斯将手枪扔到了一边，空了的弹夹与墙壁撞出一声空洞的脆响。他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小巧的匕首，布鲁斯握着它，面无表情地向自己走来。
纵使已经心知不好，此刻看着那柄绿荧荧的刀刃，卡尔也没有感到太多的惧怕。他早在冥冥中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不论是他也好，是布鲁斯也好，一切都会在这里做个了结，总有一个人会获得解脱。卡尔自暴自弃地想着，反倒低低地笑出声来。
布鲁斯沉默地走近，一脚将他翻了个面，踢的卡尔头晕目眩。
卡尔正欲说点什么，刚一张口就看着那柄小刀刺了下来，狠狠地捅在了他的肩膀上。卡尔的脸庞顷刻变得扭曲，难以忍受地痛呼出声。
可是布鲁斯却充耳不闻，他把氪石刀拔了出来，再次捅了下去，这一次是在卡尔的腰腹上。
超人痛到脖颈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将这没顶的痛苦咽了下去。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跪在他身上的布鲁斯。对方正紧攥着那柄小刀沉重地喘着气，不知是因为没好透的伤，还是因为对他下了手。
“为什么...？”纵使已经猜到了原因，卡尔还是一厢情愿地问出了这个走形式的问题，仿佛还期盼着能从布鲁斯嘴里听到点与那件事无关的回答。
布鲁斯本来还只是沉默，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情绪明显升腾了起来，连喘气的幅度也一并加重。
“为什么？”布鲁斯盯着超人冷汗涔涔的脸，忽然觉得这话如此的可笑，“第一下，是为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情。”
他说着又举起了那把刀，似乎在寻找下一个下手的地方：“第二下，是为了那些因你而死的人。”
卡尔痛苦地捂着伤口，心里那点小小的奢望被布鲁斯的话彻底击碎成了齑粉。眼见对方正在气头上，他却一咬牙松开了捂住伤口的手，直指着自己的心脏：“还有第三下是吗？来啊，干脆冲这里。”
他咬牙切齿地吸着气，目光凶狠地挑衅道：“这一下又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吗？”
布鲁斯整个人都在哆嗦，有那么一刻，卡尔敢肯定自己在他眼中见到了真正的杀机，但他终究还是退缩了。
布鲁斯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那惯有的深沉冷静。他将那刀柄收回了腰间的口袋里，冷漠地站起身。
卡尔躺在地上望着布鲁斯，一层虚晃的蓝光罩在他的肩上，这时他才注意到了布鲁斯身后的电脑是开着的。
大屏幕上，一排如出一辙的档案纸牌似的罗列在一起，右上角的编号从1一直排到了310。最外边的档案大大方方地摆在那里，右上角标着鲜红的310，卡尔甚至还看到了自己没来得及填上去的处理结果。
“你都知道了。”他苦笑了一声，自暴自弃地收回了目光。
从十年前，或者是更早开始，他的心里就怀揣了一个不正常的秘密，它在主人的放纵下渐渐长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肿瘤。卡尔将它藏着捂着，直到今天才被一刀剖了出来，大白在日光下，可是承认的那一刻却并没有臆想中的那么痛苦不堪。卡尔望着布鲁斯，甚至心头还体会到了一丝隐隐的轻松。
布鲁斯逆着光，脸上的神情不清不楚，卡尔只是听到他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十年前，布鲁斯·韦恩大脑受损而死，间接导致其死亡的超人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两年后，肯特夫妇也相继离世，彻底一无所有的超人自此酝酿起了这出要将死人带回尘世的复活计划。
他没打算使用复活泉，因为附带的效果会使人心智受损。他想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布鲁斯，因此他去了其他宇宙收集那些同位体的数据，然后将模拟出来的人格植入了由氪星培育舱制作出的克隆体中。
计划没有想象中的顺利，一直到第二年卡尔才得到了第一个克隆体，可结果却与他所期盼的南辕北辙。那个克隆体一点也不像布鲁斯，而且本身也发育不全，走路歪歪扭扭，没活几天就断了气。
这仿佛是一个警告，警告卡尔没有人可以挑战自然规律，就算是他也不行。但他没有放弃，卡尔消沉了几天之后反而变得更加狂热。克隆体一个接着一个的出产，仅仅是又过了一年就排到了第219个，而此时已经是布鲁斯去世的第五年。
219号明显与以往的那些都不同，他就像真正的布鲁斯一样的聪明、机敏，虽然依旧没能达到百分百的相像，但对卡尔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甚至还曾让他一度想要收手。如果不是后来219号发现了真相的话。
卡尔仰面躺在地上喘息，氪石造成的伤口消耗了他大部分的体力，以至于堡垒般固若金汤的意识也跟着崩塌出了一个缺口。眼睛闭上又睁开，过去的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他的脑海里重新上演。
布鲁斯一直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不知道卡尔此时回忆起了哪一个布鲁斯。他来到了控制台前，过去的309个克隆体的档案静静地陈放在那里，照片上都无一例外地画上了红叉。那些相似的面容被有限的像素过滤掉了自己独有的神情，唯有眼睛还算是清澈，仿佛也在一旁共同注视着这场迟来的坦白。
布鲁斯望了他们一会，忽然突兀地开口道：“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他？”
布鲁斯没有用“我”，反而是用了“他”。他再次转过身，看着地上的人，连珠炮似的说道：“当你决定复活一个人的时候，你没有选择露易丝。如果是因为去世的太久，那我可以理解，但你也没有选择去世日期最近的肯特夫妇，为什么？为什么反而要选择那个一直和你作对，甚至到死也是如此的布鲁斯·韦恩？”
他吸了口气，继续说：“而且不只是克隆体，你还留着他的衣服，留着他的装备，甚至连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将它们好好的保存在这间房间里，这到底是为什么？”
卡尔混沌的眼神像是被劈开了一道缝，几点光芒洒了出来，终于露出了里面不见天日多年的真心。
“因为...我不想失去他。”他颤颤巍巍地开口，刚刚那么逼近死亡的一刻都没能让超人露出这种软弱的神情，此时却像是被砸碎了硬壳的贝类，无助地瘫在沙滩上。
“我不想，没什么能治好我了，一切只会让我更加怀念他。”
“或许他恨我，恨不得将我像那些罪犯一样除之而后快，只不过是碍于底线才一次次的说着要给我机会，但是那又怎么样？我连这个都不计较了。”卡尔笑了起来，喉中却微微哽咽，“我只是想让他回来，我不能让他死...我...”
“我爱他。”
卡尔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那个秘密最后的核心吐了出来，沉重的神情如释重负。
“不论我们各自有什么选择，我都爱他，从始至终，一直如此。我应该早点说出来，也许一切都不至于变成今天这样，只是我不敢，怕他会觉得恶心，从此离我更远。”
卡尔抹了一把脸庞，轻声道：“是我太迟了。”
布鲁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到最后的时候险些站不住脚。这段掏心挖肺的告白是掩埋在时间里的真正起因，却直到现在才得以重见天日。布鲁斯一只手撑着桌子，大脑被这段信息塞到头昏脑胀。他茫然地想，如果当年卡尔早点把这份心情说出来，那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转机？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按照当年的情况，他们正忙着打内战，恐怕连卡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布鲁斯有这种心思。直到多年以后，布鲁斯死了，也没人和他叫板了，世界一片寂静，所有他在乎的人都不在了，这时候卡尔才能静下心来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中间的事情就像一个连环套，缺少了任何一环都到不了下一环。可是一旦抵达了最后的结果，中间失去的部分也已经无法挽回。
这时他们才悲哀地发现，整件事竟然是无解。
布鲁斯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将身子的重心倾放在台面上，埋下了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卡尔忽然说道，他的嗓音有些喑哑，明显是还没从刚才的那场跨越十年的自我剖析中走出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布鲁斯闻言从消沉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愣了片刻后伸手去摸前方的键盘：“一个老朋友带我来的，卡尔，你也认识。”
卡尔一惊，四肢慢慢来了力气，牟足劲儿从地上仰起脑袋向布鲁斯望去：“谁？！”
“你的父亲。”布鲁斯敲了几个键，随着话音落地，一个虚拟投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正是乔·艾尔的AI。
“...是你，怎么会是你！我不是把你关掉了吗？你怎么能随便出来！”未曾料到两人会在这种境况下相见，卡尔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干愣了一会后忽然激动起来，几乎要从地上坐起。然而碍于身上的伤口，超人虽然活鱼似的翻腾了一会，最终还是趴了下去。
乔·艾尔看着地上的人，竟然一时无法将这副落魄的样子与印象里的人结合在一起。他看着卡尔，眼神有些复杂难喻，等到他闹够了才慢慢地开口道：“还记得219号吗？”
卡尔一个激灵：“是他放了你？”
乔微微颔首：“是。”
见卡尔瞪着眼，眼珠来回摆动，似乎正在努力地回溯当年的事情，乔叹息了一声，说道：“其实他——219号，远比你所以为的要更早的知道了真相。那时候我被你关了起来，一直处在混沌之中，后来有一天，有人把我从系统里重新放了出来，那个人就是219号。”
“他说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我和他一起拯救你。”乔说，“我答应了，然后他想办法帮我切断了与孤独堡垒的绑定关系，送我去了蝙蝠洞。”
“不对！”卡尔紧跟着乔的叙述，忽然眉头一皱猛地叫停道，“蝙蝠洞早就被我封住了，而且克隆体们的初始记忆都是一样的，就算还有其他的洞穴，他怎么可能知道？”卡尔说到这里一顿，抬头看向了乔，“所以你就是那个在背后指挥叛军的人？”
乔以眼神默认。卡尔如遭雷劈，目光呆滞地绷着身子，好半天才僵硬地落回了地面，似乎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个过于意外的真相。
“他的确不知道。”乔继续解释，“他所建立的线路只不过是把我传送到了最初的洞穴里去，虽然那里已经被封住了，但我还可以进入那里的电脑，因此，我和蝙蝠洞建立了链接，也就知道了那些备用洞穴的位置。”
“竟然是这样...”卡尔低着头喃喃自语了片刻，唇边缓缓露出了一个嘲弄与愤怒半掺的笑容。一抬头，怨毒的目光利剑似的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难怪那些平民会知道那些根本不可能被他们知道的事。”卡尔一字一顿地说，“原来都你透露出去的。”
父亲在儿子的指控下愧疚地闭上了眼睛。难堪的沉默发酵在冷光里，将那点骨肉温情蚕食殆尽，AI此时知道，大概自己与卡尔的关系也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他转过头，望着大屏幕上重叠在一起的文件们，悠悠地开口：“那天，你提前回来了，差一点就发现了所有的事情。“
父亲的语调很平静，像是在讲故事一样暂时熄灭了卡尔的怒火。
卡尔睁大了眼睛，他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天——那天天气很好，联盟里也没什么事情，他难得心情不错，于是提前回了孤独堡垒想要找布鲁斯说话。
可是当他推开门，人却不在卧室里。卡尔慌了，于是四下寻找，最后在堆放着胚胎的培养舱里找到了219号实验品。实验品站在控制台前，一脸惊慌地看着他，身后的大屏幕上是没来得及关闭的克隆体资料。
AI拨弄了一下手指，大屏幕上的文件们如有细线牵引般的连成一串儿转了个圈：“其实他是故意暴露给你的，因为我们当时拿到了联盟的文件，我把它带回了蝙蝠洞，可是传输还没有完成，我还没来得及回来。为了掩盖这件事，他让你以为他是凑巧发现了克隆体的真相，并且欣然赴死，用自杀吸引走了你的全部注意力，等我回来的时候...”
“便以为是我杀了他。”卡尔低声接上，他的眼神瞥向了某个角落，似乎又一次穿透了时间看到了那个实验体不惜一切也要走的样子。卡尔轻轻合上眼：“其实如果你一直在这里的话就会看到是怎么回事，但是你是刚刚回来，所以才会问我为什么杀了他。”
乔回过头，大屏幕上的文件也再次安静了下来：“是。”
“可惜我当时根本没心思去管这些。”卡尔的脸上彻底冷了下来，目光讥讽，“你们的计划实在是太成功了。”
AI再次在这明褒暗贬的夸奖中沉默了下去。
“那后来呢？”困扰多年的疑问终于有了破口，大脑里的那根链条飞快地跑了起来，卡尔后知后觉地继续追问道，“从219号以后，那些克隆体越长越慢，存活率越来越低...这些和你有关系吗！”
“是我。”AI垂下了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我悄悄减少了他们的营养液供应。”
“你怎么能这样做...”卡尔虽然早有心里准备，却仍在听到父亲的回答时感到脑门充血。额角不自知地绷起了青筋，超人竟硬生生的将身下的地板按了下去。
“卡尔。”AI忽地抬起了头，“不只是我，219号也是，他也不希望你一直沉湎于过去，活在梦里——”
“闭嘴！”卡尔愤怒地打断了他，“你也好，219号也好！你们根本不知道我那段时间过的是什么日子，又有什么资格来教导我要怎么活？！”
在希望与绝望间反复周转的日子，没经历过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卡尔目眦欲裂，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原来打碎了他的希望的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卡尔怎样都无法接受，而相比之下，对面却还在叫他往前看？
要怎么看？
布鲁斯的死就是卡尔·艾尔心里的一道疤，他不愿意接受他死了，所以那道伤口就永远留在那里，愈合不了，只能在时间的流逝中走向腐烂。
见卡尔言辞激动，一旁沉默多时的布鲁斯也想上前劝解几句，然而刚要开口，就被卡尔杀人似的目光钉在原地。
卡尔瞪着布鲁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指着他问道：“连他也是吗？最开始我怎么等都不醒，等到几乎连我都要放弃了...后来他醒了，身体也变成了小孩子，这事也是你干的吗？”
两个当事人对看了一眼，AI的脸上忽然有些迟疑：“是，因为我也切断了他的供应...”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断了，卡尔崩溃似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又低下去，仿若低入了尘埃里，“我竟然被自己仅剩的亲人从五年前开始，一直欺骗到如今...你们可真是厉害。”
布鲁斯眼神微凝，没敢去深究对方口中的那个“你们”，他轻轻地叹道：“卡尔，是时候该向前看了。”
“我不用你来教训我！”卡尔彻底怒了，他瞪着眼前的克隆人，口不择言地骂道：“你的人格和记忆都是我给的，没了这些你不过就是一堆数据而已！”
布鲁斯脸上晃过一丝受伤的神情，但又转瞬即逝。他沉声道：“不，你错了，我当然可以教训你，因为我就是他。”
卡尔嗤笑了一声：“开什么玩笑，你永远也不会是他！他没了，世上就再也没有了，可你没了，我还可以再造出成千上万个，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卡尔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嘴，他刚刚太激动了，竟然没注意到从角落里传来的某种愈演愈烈的滴滴声。
可是布鲁斯却明显是注意到了，他猛地往后一跳，穿过了AI的虚体，滚到了一处掩体之后。
卡尔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见‘轰’的一声，电光石火间，机器已经葬身火海，所有的数据都随着它的爆炸一起灰飞烟灭。
超人撕心裂肺的吼声被淹没在了滚滚热浪中，随后又是一声巨响，孤独堡垒的墙壁上破开了一个大洞，寒风裹挟着雪花从外面鱼贯而入，竟然有一台通体漆黑的战机正等在破口的地方。
布鲁斯将头罩带好，对着手腕上一个发亮的装置轻声说了句：“该走了。”
手表状的联络器边缘亮了亮，乔的声音在里面响道：“航线已经设置完毕。”
布鲁斯垂下手臂，深深地回头望了一眼。卡尔的身影已经被风雪和大火淹没了，他看不到他在哪里。
他张了张口，最终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随后脸上不再有任何的留恋。蝙蝠侠拢了拢披风，隐入了无边的风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