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道纡

4、第 4 章

　　戚若若方才在椅子上坐定，一旁兴奋至极的肖潇如火般的热情便转瞬将她淹没：“若若！过了！你过了！”
　　“……是啊，我过了。”
　　“你怎么知道那些变态问题的答案的？”
　　肖潇声音有些大，惹得顾衍的目光也无意般的扫了过来——他也很想知道，这么变态的问题，这个变态究竟是怎么回答出来的？
　　戚若若挑了挑眉，留意到顾衍悄悄竖起的耳朵，轻笑道：“你真想知道？”
　　“嗯嗯！”
　　“当然是因为……我天赋异禀啊”
　　顾衍：“……”
　　肖潇：“……呵”
　　戚若若皮了这么一下后，显然心情不错，瞧着自家好友一言难尽的表情，笑出了声。
　　所幸，她向来是个很有眼色的人，眼见着肖潇要炸，在她爆发之前示意她附耳上来，轻声道：“其实吧，我是猜的。”
　　“……！！！”
　　肖潇一对圆圆的杏眼都要瞪出来了。
　　戚若若很享受好友这么可爱的表情，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解释道：“也不能说是全都是猜的啦，不要这么惊讶。”至少，凫城的大概人口她还是知道的，也就在……三千以上，一万以下……吧。
　　这句话并没能起到很好的安抚效果，肖潇压低嗓音低吼道：“你也太草率了！万一猜错怎么办！”
　　“不会”戚若若笑的神秘莫测：“我们这位考官大人，自己恐怕也不知道答案呢。”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也不是第一次看黄粱选拔了，难道你没感觉出来吗？这一次的考核，相当随性，这两位考官恐怕只是在敷衍了事罢了，他们一心只想早早把这群人都打发了，那么这么刁难人的问题，为什么不早问，反而一直在用一些话费时间更多的普通水准问题？
　　恐怕，是因为他们怕用这些问题把人家难道后，会被一些满怀不甘的人问——那你说，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他为什么敢问你呢？”
　　“这个，你自己猜。”戚若若浅浅一笑，气的肖潇牙痒。
　　为什么？
　　也许这么想有些自负，但戚若若认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考官原本就打算让她过，不过在那之前，出于某种原因，想耍她。
　　第一个问题，想必就是个试探，如果戚若若答不上来，接下来的问题就会降低至正常的水准，对错参半，最后再装出一副“我很瞧不上你，但看你好歹对了几道，那就算你马马虎虎过了吧”的作态，戚若若自然是感恩戴德，哪还有被怨气撑起来的好奇心去关心正确答案是什么？
　　如此这般，当然是皆大欢喜。
　　可惜，这考官被戚若若装出来的那副胸有成竹的气势唬住了，想耍人者最后自己被将了一军，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有些时候，以小见大这词真的是相当真切的，日后，当顾先生回首往事时，才惊恐地发现，原来自己被欺压的命运，早在那时就初漏端倪。
　　对于顾衍和谢齐来说，他们已将通过的人数保持在了一个相当中庸的水准，不高不低，最适合用来交差，因此接下来的几十个人被敷衍的简直不能更明显——“你叫什么名字？”
　　“杜小燕”
　　“哎呀，太不巧了，我们院长名字里也有燕，他最讨厌有人和他名字相近了，你如果贸贸然去了，恐怕会被他穿小鞋哦，听哥哥的话，回去吧，家才是你的归宿。”
　　一旁的谢齐沉默了——天知道他们院长名字里的压根不是这个“燕”，就算你在部门里有熟人，不怕投诉，人家小姑娘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这么盯着你呢，你忍心这么侮辱人家智商吗？
　　这么不走心的几十个回合下来，当二人站在那几个被筛了出来并不完全是因为实力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不靠谱的考官还没凑够人数的幸运儿前，气氛有些凝滞。
　　肖潇捅了捅身边面色凝重的戚若若，小声道：“若若，他们真是黄粱派来的考官吗？我怎么觉得……被骗了。”
　　戚若若用在她身上相当罕见的不确定的语气说道：“应该……不会吧，如果真是骗子，没必要派两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毕竟长得好看的，在各行各业都比较吃香，没必要跑到这种小地方来当一个没什么可追逐的利益的骗子。
　　一旁由于凑的近一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顾衍：“……”
　　原来你对我们两个的脸评价这么高，我还真是谢谢你了呢。
　　谢齐清了清嗓子，笑道：“恭喜各位，通过了测试，不过还是请别把心放下的太早，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等着你们呢，话我也就不多说了，毕竟等真正进入了黄粱，该知道，该了解的，自会有啰嗦的老头子详细讲给你们听，三天后，在第一趟马车到之前，我希望能看见所有人背着自己的小行囊等在这里，没赶到的，很抱歉，你们将会失去入学的资格。”
　　几人纷纷应是，眼里闪耀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蓬勃，热血沸腾的模样很能感染人，晃得顾衍心跳都快了几分，不由得眨眨眼，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模样：“要知道，你们本该自己前去报道的，也亏得你们撞上我们两个正好没任务的闲人，能把你们一路护送过去，还能给你们传授传授经验。要知道，像我们两个等级这么高的驻梦师可不多见。怎样？有没有感到非常荣幸？”
　　他说这话的时候，由于逆着夕阳璀璨的光，俊雅的五官模糊不清，杀伤力骤减，但一对乌黑的眸子，浅浅的笑意淙淙流淌，仿佛要把戚若若的注意力一起旋进去，戚若若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神游地想——就是嘛，你看你真心笑起来，多好看。
　　顾衍注意到某位天赋异禀的小姐黏在他眼睛上的目光，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戚若若开口就想说：在看你的眼睛，猛然意识到场合不对，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笑道：“在看驻梦师大人和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长得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衍有些失笑：“那你看出什么特别了吗？”
　　戚若若笑眯眯地摇头：“除了特别好看，没什么不同。”
　　一不小心被撩了一下的顾衍笑意更深了些许：“谢谢夸奖。”
　　“不必，实话实说而已。”

　　是夜，两位怠工的驻梦师如愿以偿地吃上了凫城特色的点心。
　　顾衍喝了一口酒，虽说凫城是个相当清秀的小地方，但酒味可是一点不清淡，辛辣的液体顺喉而下，直刺激的顾衍眼里泛起了水光，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活气儿。
　　谢齐捻了一块点心丢到嘴里，一面咀嚼，一面道：“你这一次选的人，看起来都很有冲劲儿啊。”
　　顾衍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把点心渣子喷到我身上了。”
　　谢齐也不恼，等待着他的解释。
　　顾衍又灌了一口酒，感受着在胸肺处弥散的热浪，缓缓开口道：“黄粱……已经被腐蚀透了。”
　　“你指望着这些小不点，能改变现在的格局吗？”
　　顾衍笑了：“什么小不点，你也才比他们大几岁。”
　　谢齐想了想，也笑了：“是啊，明明加入黄粱只是七年前的事情，我却总觉得，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顾衍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在油灯温暖的笼罩下折射出粼粼的光彩，轻叹道：“我并不指望他们能像救世主一样救我们这些驻梦师于水火之中，但这么有冲劲儿的孩子们，总不会那么容易被腐蚀的，既然一定要选，我宁愿选这样宁折不弯的小树枝。”
　　“可是你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越有原则的小树枝，越容易被折断啊。反倒是柔柔的草叶更适应那儿，不是吗？”
　　顾衍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但你让我如何做到为虎作伥？说到底，自私的还是我，想找个最不折磨自己良心的出路，但这世上，哪里是件件事都能两全其美呢？”
　　谢齐不再说话，二人颇沉闷地枯坐片刻，谢齐终是受不了这气氛，转移话题道：“那么那个叫戚若若的姑娘呢？那姑娘看起来温温和和的，你怎么就选她了呢？”
　　谢齐说完这句话，惊讶的发现自己找话题的水平似乎有了质的突破，因为顾衍的眼里竟是漫起了些笑意：“你可别小瞧了人家，她可是我埋进黄粱的秘密武器哦。”顾衍停顿片刻，续道：“你有认真观察过她的眼睛吗？”
　　谢齐一脸茫然地摇头。
　　“眼睛所包含的情绪往往最为真实。你别看她一副柔和的样子，但是，她眼里的神采，是带着些桀骜不驯的。有能力、有脑子、有原则的人，一般都不甘被黑暗束缚，这样的人也许不少，但是她不一样。她比所有人都更擅长伪装。”
　　顾衍抬手，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眼里亮起的光芒终于现出了些这个年纪所应有的意气风发：“相信我，她比我们都更适合这个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