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然成风》衣珞_

2、婚嫁

　　天将小雨交春半，谁见枝头花历乱。
　　明天就是春分的日子，纳征的执雁早已着人送过去了。而他身边……明月也早已搬入宫中。那个傻丫头怕还以为这是件好事情，他也不忍心告诉她。就当做是件好事情吧。
　　但那丞相家的嫡女，他到现在都还未见过。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性子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她对这场联姻的态度是赞同或是不赞同。亦或是，这根本就是她提起的。白晨捏紧手中的杯盏，一饮而尽，烈酒灼心。
　　屋外天气晴朗，可以预想是个好日子。黎蔚然也是难得把桌椅都移至院子里，晒着阳光安静地看书。书页翻动，带动起沙沙声响。日头高照，不过半日便已有口渴。黎蔚然连头也未抬，吩咐道：“蕾弛，倒壶茶来。”
　　等了半响，并未有人来。黎蔚然有些不满，蹙眉回头道：“人呢？”
　　院内风起，花落纷纷。有少年晕红了脸颊，坐在墙头低着头看她。手把折扇挡住了下半边脸，衣袖沿着风的方向吹动，像落花一样飞舞。侍女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大概也是被这个人支走了吧。
　　黎蔚然心里想得极多，那人没有动，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偷眼看那人俊美的颜面，翻飞的衣袖上绣着金边，手中的折扇都用精金制作，不似随意可以买到的。思及此，她心里下了结论。
　　黎蔚然站起来，缓缓朝那边跪下：“民女黎蔚然，叩见太子殿下。”
　　白晨却迟迟不让她起身，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假意用扇子扇了扇风，然后才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金纹，折扇，龙玉佩。”
　　饶是白晨微服私访着装随意，仍然有些细节自己也未曾注意。若是被有心人看见，怕是无事也要变成有事。黎蔚然在心中叹气，在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仍然不懂得谋略战术。可这也是难得，她的小哥哥竟还有一片赤子心。
　　“恕民女直言，太子这番打扮，不适宜做梁上君子。”黎蔚然嘴角噙笑，既然能把侍女支开，说明他还有帮手，“还是快些下来吧。”
　　白晨站起身子，直直地跳下来。黎蔚然的心脏一时快速跳动，甚至想不顾礼仪地冲上去告诉他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然而她最终还是抑制住了这个想法，只是身子有些不稳：“太子殿下，还是小心些。”
　　“本王不需要你的教导。”白晨稳步向前走，毫不留情地踩在落花上，“你还是安心待在这里等待明天吧。”
　　等待早已确定好的命运。
　　“是。”黎蔚然起身的时候腿已经酸痛不堪，扶住了桌子才堪堪站了起来。那边白晨早已走远去前厅，与黎长生会面。他来这里之前便早已做好准备，找手下说了托辞是要提前来与黎小姐会面。虽说大婚前一天见面不符合常理，但若是隔着屏风……别人也无法传闲话，黎长生也无法说什么。
　　“小姐，前厅到了。”侍女引着她坐到屏风的另一面，白晨的影子投到上面与屏风的背景相得益彰。似乎没有那个少年能有他这样光风霁月的姿态，又有那样令人仰视的姿态。
　　黎蔚然素来被人称赞的智慧竟想不到一个可以形容他的词。
　　“明日就是我们的大婚之日，本王便想来问问你的意见。”与刚刚不同，白晨对外的伪装可以说是毫无缺陷，连声线也都温和起来。像是让人陷入了一场美好的梦境。
　　黎蔚然将双手放在腿上，也有些少女的羞涩：“民女觉得无碍，一切谨遵太子殿下的吩咐。”
　　“若无外人，你也不必与我生分。”身边的侍女和护卫都并未撤走，“唤我白晨即可。”
　　明知道这是假的，但是黎蔚然在配合他的同时，还是忍不住掺进了一丝欢喜：“那……白晨。”
　　“嗯。”那边的影子忽然晃动了一下，然后起身了，“本王明日便来娶你。”
　　心下一动，似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黎蔚然看着他离去的影子，竟品不出什么滋味。那只为了帮助他的想法隐隐有些松动，一些不该有的贪婪的种子冒了上来。
　　就此作罢。
　　就寝前她还有些不能自拔，恍恍惚惚都是他温柔的声音。但怪的是就因为这样，睡得格外香甜。大婚那日迷迷糊糊被叫醒，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外边依旧是暗着的天，黎府却早已开始忙碌的一天。新娘子在这天是需要被有福气的长者上梳的，而在这里就是黎夫人代劳了。黎蔚然依稀记得小时候看其他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不过也就是这样了。她那时不懂为什么小姐们都是哭哭啼啼的，却依旧装出一副笑脸。
　　她现在算是懂了。她以为只是嫁给白晨替他君临天下，如今却是要离家而去，舍弃千万才能助他。父母的殷殷牵挂和过去十几年的教诲，在他面前却都不作数了。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白发齐眉，儿孙满堂。黎蔚然摸着眼前乱晃的流苏，眉眼也不禁带着些温柔。哪怕只是嫁与他为妻，也就够了。
　　白晨也早已换上新郎装，面上却冷冷的，并未出声。他想过有这么一天，但却从未想过与他并肩而站的女人会是谁。他也曾想过自己会喜欢温婉可人或明艳动人的女子，却从未考虑过黎蔚然。
　　说到底，是他心里对她不确定的划分。
　　只是这样思考着，就已经过了许久。那身浅红色的皂衫衣正是他的尺寸，而婚服素来都是由新娘子自己做以此来彰显自己的女工。白晨看着衣袖上翻飞的龙，栩栩如生，仿佛生来就属于他。
　　有些熟悉。
　　“太子，时辰已到。”屋外的迎亲队伍早已准备就绪，白晨缓步而出，如他身后的朝阳一样。
　　“小姐，迎亲队伍要到了。”侍女在身边唤她。
　　黎蔚然蓦然惊醒，将红盖头放下。她知道会有人扶她上那花轿，在万众瞩目中嫁给她喜欢的男子。对外而言或许这是一场政治联姻，但对于她来说已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上花轿颠簸，仿佛走完了这座城。她在脑海里沉思，嫁过来的不只有她，还有陪嫁的一众人，这其中是否混有各派势力暂不可知，她的表妹程青衣也在其中。青衣自幼便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相信以后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小姐，太子在外与众人饮酒，迟些便过来。”侍女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现在不该叫小姐了，应该叫太子妃了。”
　　“也是。”黎蔚然沉静地坐着，等待着他的归来。
　　这一等，便到了亥时。长期未动的腿有些麻，已经动不了了。白晨拿起秤杆挑开她的盖头，看见的是淡淡胭脂下晕红的脸。黎蔚然的眼睛生得十分好看，纵使无情也有三分潋滟。白晨一瞬的失神，然后便咳了咳缓过神。
　　他在黎蔚然的身旁坐下，换下身上厚重的礼服：“想必你也听闻过本王府内曾有一妾室，是本王心悦之人。此话孰真孰假便不需要再分辨，本王不会再纳妾室。”
　　她松了一口气，却也知道这并不是为她而做的。
　　“待本王登上皇位，你便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