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断》暮色寒江

2、帮倒忙

　　午后，洗漱完毕，换上新衣的萧暮灵来到街上。

　　她自小便仰慕江湖侠士，这次趁着爹爹和哥哥不注意，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一路游山玩水好不快活，不知不觉，便随着行船来到了临川。听说，师伯的儿子，她叶师兄就在这里一座寺院修行，只是，十多年未见，也不知道他是否出家了？

　　一阵肉包子香传来，勾得她肚子咕咕作响。

　　她这一路救济了不少人，此刻身无分文，饭都吃不上，否则她也不至于去衙门揭告示赚悬赏！咳，只不过有点高看自己，昨夜还不是失足摔下山崖……她挠了挠头。奇怪的是，明明中了一掌，怎么什么事儿也没有？莫非本姑娘真的运气好？

　　果然好人有好报！

　　想到这里，她欢喜一笑，眼睛弯如新月。

　　到县衙才知道，昨天那伙强盗全数被抓捕，有人看到她从山崖上摔下去，但事后大伙儿去找，却没找到人，还以为她没事先走了……

　　萧暮灵也不多想，高高兴兴领着赏金走了。

　　咬着刚买的两个麻饼，她一边打听消息。

　　据说叶师兄是在一个长安寺，很可惜，卖饼的大婶告诉她，长安寺已经拆了。

　　这么不巧啊！

　　正懊恼着，腰间突然被人一撞。

　　她回头一瞅，人群里早已鸡飞狗跳。在众人的惊诧中，两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抱着手中的青布包袱飞快跑着，表情惊惶失措。

　　“快，快给我拦住！”

　　后面两个人正在拼命追赶。

　　她仔细一瞧——竟是清早遇到的那位贵公子和随从！

　　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萧暮灵眼露鄙视。

　　那贵公子已换了身月白色的淡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不忘甩了甩额前发丝。他那随从冲上来，一把将其中一个孩子揪过来，另一个孩子抱着包袱躲在一边，吓得浑身发抖，边哭喊着：“救命啊！杀人了！”

　　那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要是自己再不出手，就没人救他了！

　　萧暮灵怎会忍得住。

　　就在贵公子逼近孩子之刻，她一跃而出挡在他们身前，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以大欺小吗？”说着她朝身后的孩子挤了挤眼，“别怕！姐姐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贵公子一合手中的扇子，朝着躲在她后面的孩子袭去。

　　对于公子的无理，她见招拆招，“唰唰唰”几下子，她就打落那贵公子手中的扇子，碰碎的麻饼落了他一身，十分好笑。萧暮灵拍拍手站定，干净利落间，如墨青丝散落肩头。

　　“是你！”贵公子叫了起来。

　　面前的姑娘简单束着头发，一身江湖打扮。

　　再看面貌，清丽秀净，如夏荷初绽，虽不是绝色惊人，端也不输一身脱俗灵俏。若不是瞧见她额头未愈的伤痕，以及那微扬的唇角，他绝对不会相信，她就是清早遇到的“丑丫头”！哦，原来她不是个村姑啊！有点意思！

　　“对，就是我！”

　　萧暮灵杏眼怒睁，毫不示弱。

　　就在两人瞪着眼对峙时，猛地听到一声：“主子，他们跑了！”

　　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那几个孩子已不知下落。

　　“什么！”

　　贵公子脸色大变，他一把拧过小随从的耳朵，劈头盖脸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追啊！东西若是少了，小心你脑袋！”

　　“我说姑娘，您可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啊！”小随从望向她，一副想哭的表情。

　　“帮了大忙？”萧暮灵惊住，她再看向贵公子，那秀白的脸上怒气横生，此刻他正用力扇着扇子，似是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意——惊觉情况不对，她忙问：“怎么回事？”

　　“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

　　贵公子横眉怒目，激动的口水喷溅：“你知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是贼！”

　　“贼？胡说八道！明明是你欺负人家！”萧暮灵才不信。

　　“本公子犯得着跟两个毛孩子过不去么？”贵公子气得就差没把她提起来。

　　为了维持住主子的风度，小随从连忙解释：“这事儿真怨不得我家主子，是那两个孩子抢了我们的包袱，不信你问问大家？”

　　“真的？”

　　“我亲眼看见，是真的。”旁边一个挎菜篮子的大娘说道。

　　“我也看见了。”一年轻儒生附和。

　　“这……”萧暮灵见旁边一干人都点头说是，细细一思量，两孩子手里的确拿着个天青色包袱，坏了！还真是好心办坏事！想到这里，她尴尬到脸红。

　　大家都瞧着他们，萧暮灵率先打破僵局：“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我害你丢了东西，那本姑娘就帮你找回来！”爹爹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就你？”贵公子不屑地将她打量一遍。

　　“东西若找回，从今往后我们各不相欠！”她口气冰冷。不待他回复，就径自离去。

　　“那本公子等着！”

　　远去的少女青衣凛然，好一副不输他的傲气。对此，贵公子眉眼则多了几弧浅笑——这个冒充小村姑的丫头，还蛮有意思！

　　主子居然在笑？丢了东西还这么开心？小随从纳闷着。见他主子没有下一步动作，他暗想，杵在这儿等也不是主子的行事风格呀，便问：“主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嗯？”贵公子回过神。

　　“本公子要去听戏了。”他懒懒打了个呵欠。

　　哪知，他们往前走了几步，就被酒楼小二“请”了回去。

　　两人回到酒楼，桌上还整整齐齐摆着酒菜。

　　花菇鸭掌、金丝酥雀、明珠豆腐、莲子膳粥……个个都是价值不菲的珍肴，只是，在贵公子的眼里看来，这些都不过平淡无奇而已，倒是这酒……尚可！贵公子又饮了两口。见小二好像在等着，他如同往常一样道：“青砚，付账！”

　　小随从青砚抓了抓脑袋，在身上摸出个钱袋，倒出来掂量下，不过一二两银子，吓得他都呆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主子，您忘了，银票都在包袱里呢……”

　　“咳咳……你说什么！”贵公子刚入口的一口酒差点呛到。

　　“两位客官，一共是二十八两五钱银子。”生怕他们再跑了，店小二催着他们付银子。

　　“急什么？”贵公子镇静道，“先记账上，一会我家丫鬟来了再付！”

　　店小二想到刚才找了他们半天，越看他们俩越觉得是骗子，这会儿又不拿银子付账，心里头就觉得他们是要赖账，他嘟囔着：“是不是打算吃白食啊？”

　　“放肆，谁借你的胆子跟本公子这样说话？”贵公子怒地一拍桌子。

　　“先押十两银子来！”店小二有些不耐烦了。

　　“……主子……”青砚哭丧着脸。他们身上没钱啊！

　　“……”贵公子沉默半晌，把钱袋往桌上一拍，“先付二两！”

　　“二两？”店小二不屑一笑，“你打发叫花子呢？说了十两就十两，赶紧拿银子来！”

　　“……”贵公子说不出话，银子也拿不出来。

　　“没钱？”这会换店小二威风了。

　　贵公子俩人面面相觑，完全傻了——他们什么时候遇到这种事情？

　　店小二瞧着他们不拿银子，粗着嗓子一喊：“掌柜的，不得了，有人要赖账！”

　　只闻咚咚咚数声，几人踏着楼梯上来了，为首一人猛喝道：“他大爷的，谁敢赖账？”那双冷厉的目光扫过贵公子二人，朝后一招手，两个袒着胸膛的大汉就上前来。

　　“主主主主子……”

　　青砚哪儿见过这架势，小脸都给吓白了，直哆嗦起来。

　　掌柜的眼色一横，那两个大汉就逼上前来，朝着他们的桌子重重一拍，只听见“咔嚓”一声，桌上的碟子瞬间碎了三个。主仆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着？有银子了吗？”

　　店掌柜和小二冷声说着，大有一副你们敢赖账就要你们好看之势。

　　店里的食客们齐刷刷朝这里望来，贵公子的脸抽了抽，很是难为情，为了能有个台阶下，他推开抱着他发抖的青砚，轻笑一声：“呵呵，不过开个玩笑而已。”

　　说罢，他用力往桌上一拍：“喏！这个呢！”

　　躺在桌上的，正是熠熠生光的小金锁。

　　***

　　且说萧暮灵追出去之后，俩孩子早就没有了踪影。

　　正寻觅着可疑线索，在荒野上，她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四周残木断枝，看来已经对战很久了。

　　她远远望着，只见一个壮汉抡着大斧子，野蛮之气摧折四野，与他对招的是个身轻如燕的剑客，他手中长剑挥洒，清光如雪，累得抡斧大汉气喘吁吁。

　　斗声惊天动地。

　　她一撇眼，便见几个孩子鬼鬼祟祟跑来。

　　这几个小骗子，竟敢糊弄本姑娘，害得本姑娘丢了人，看本姑娘不抓住你们送到衙门打到你们屁股开花，小小年纪不学好，哼哼哼……就在她要上前时，那几个孩子被面前的刀光剑影吓到面容失色，将手里的天青色包袱一抛，往反方向跑去。

　　包袱掉在地上，东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萧暮灵为了抓这几个小毛贼，匆忙将贵公子的包袱拢了拢，打了个结背在肩上，踏着轻功追了过去。

　　哪知道，俩孩子不仅是惯犯，还有同伙，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没抓到人。

　　她丧气地擦着汗，心想着，要捣毁他们的老巢还是得花点功夫，现在嘛，先把贵公子的包袱还回去再说，她可不想欠了那家伙的！

　　***

　　回到街上时，贵公子和随从已不见了人影。

　　一卖首饰的大婶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你是不是在找一位拿着扇子的公子？”

　　“对！就是他！”

　　萧暮灵惊喜。倒是不笨！

　　大婶不紧不慢从铺子上拿起了一支精巧的银簪交给她，解释道：“那位公子说，他在斜对面拐角处的客栈里，让你回来就立刻去找他！”

　　客栈？

　　摸着手中的簪子，她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半。

　　然而，到了客栈一问才知道，自己回来晚了！那位贵公子刚被城东柳员外家的人请走了！

　　“这位贵公子还真是大忙人啊！”萧暮灵歪头一想，“不对，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摸着背上的包袱，她只得认命。

　　“谁让本姑娘欠了你的！柳员外家是吧！本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