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归人》Morelies

2、章一

　　踩着木屐踢踢踏踏地走在路上，奴良本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他们逃家的未来三代目正努力地辨认着地形，八岁孩童的影子被斜照的阳光拉长，人来人往的街头却好像没有人发现这不合时宜出现的幼小身影。
　　要发现了才是大问题啊，陆生盯着超出他如今身高的人潮暗自叹息一声，棕色的眸子里飞快掠过一抹艳丽的绯色，随后就和他来时一样，小小的孩子消失得无声无息。

　　很多年了啊。
　　确认了百年前的道路，记忆里的浮世绘町原来也可以面目全非到这个地步，对比起来，或许奴良宅是这两百年唯一不变的建筑了。想到这里，陆生突然就有那么点感慨。
　　奴良组与人类至少共存了六百年，最终被时间摧残得不复当年。

　　人类，妖怪。
　　像是一个无解的死结——至少百年之后的奴良陆生解不开也不愿解开，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他都在后悔自己过分的纵容与忍让。
　　就算是妖怪比人类更强大又如何呢？说是一视同仁，结果还是偏心了看起来似乎弱小的人类那一边，估错了人类的狡猾与残忍。

　　“不过不要担心啊，”年轻的滑头鬼自言自语，却不知是在向谁立下了誓言，“这一次，我可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

　　回到奴良宅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偷偷溜回去——本来是这么打算的，鸦天狗的说教就算重来一遍也消受不起，但是甫一现出身形，陆生就意识到了房间里不只他一个人的事实。
　　就算是人类状态下，能抓到自己的可能人选，除了那个人以外也不做他想。深吸一口气，陆生无奈回头，果然发现了熟悉的人影。

　　“……爷爷。”
　　“哦陆生啊，玩得还开心么？”

　　不，会逃家出去玩的只有你和我那个无良老爹。选择性无视自己继任后鸦天狗愈发稀疏的羽毛，陆生毫无愧疚地吐槽，脸上却背叛了煞风景的内心绽开一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
　　“很开心哦。”

　　“……那就好，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么？”
　　出乎意料的，滑瓢并没有追问，就像是个平凡的老爷爷一样，单纯地关心孙子的心情，陆生也就自然而然地放下心来，算得上是乖巧地点头赞同。
　　“是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景色呢。”

　　人类与妖怪共存的世界，至少这一次，定要将你变成现实。

　　嗯？
　　虽然不清楚自家孙子想到了什么，但年长的滑头鬼很轻易就捕捉到了陆生下定决心的眼神，血脉淡薄的半妖与鲤伴不同，有着肖似人类母亲的温和容貌，霸道的妖怪血统只在支棱的发旋和分为两色的头发上才可见一斑，可只要看到这孩子的眼神就明白了，即使拥有者无害乖顺的人类外表，属于暗夜之主的骄傲与坚韧，还是根植于骨血之中，被一分不少地继承下来了。
　　滑瓢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桀骜的笑容。不管要做什么，这可是他奴良滑瓢，滑头鬼引以为傲的孙子啊。
　　“哦，很有干劲嘛，陆生。”

　　“是呢！”
　　对此，陆生报以人类时惯用的温暖笑容。两代滑头鬼就这样心照不宣地达成了某种奇异的共识。

　　“少——主！！！！”

　　啊，当然，要是没有混乱的背景音，也许自己会更感动也说不定，嘴角勾着不变的弧度，陆生黑着脸如此思考。

　　……

　　夜晚的奴良宅是久违的热闹——至少对重头来过的奴良陆生而言，久远得足以让人热泪盈眶。
　　而这对于他来说实在算是一场甜蜜的折磨。
　　尤其是在路上撞见牛鬼的时候。

　　“少主，请务必小心。”
　　因为要直面那些个熟悉的面孔，已经两百多岁算不上孩子的未来三代目久违的心中忐忑，走神的直接结果就是四头身的小豆丁转弯时一头撞上某个高大的人影，而这个人急忙弯下腰，在陆生与地面亲密接触前把人给利落地捞了上来。
　　奴良组未来的三代目直接因为突如其来的接触而僵硬在原地，好半天才想起来对方还在等待他的回应，于是不得不仰起头——他几乎听到自己僵硬的脖颈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注视关切盯着他的妖怪。
　　“牛鬼，”他说，努力地扯开一个短促的微笑，“好久不见。”

　　是谁呢，那个永远稳健的身影颓委于眼前，即使到了最后还是恪守着“大义”的字眼成为最稳固与最高大的防线。
　　那份庞大而温暖的畏从感知里彻底消失的瞬间，陆生就明白了，那是他最后的长辈与最后的天真，从此以后，再没有谁可以在他身前循循善诱，以一个长者的关爱遮蔽所有风雨，慢慢地教导他成长。
　　也是从那时候起，年轻的三代目抛却所有迟疑，向这世界露出了乖戾的爪牙。
　　【陆生，不要回头。】

　　“久疏问候了，少主。”
　　牛鬼当然看出这个笑容的勉强，但他只以为是年少的滑头鬼差点摔倒的惊魂未定，加之他严肃的外表下有多激动惊喜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而然忽略了少主眼神中一刹那没能藏好的悲切，反而因为自己惊扰了小小的少年而抱有歉意。
　　“非常抱歉没能注意到，是我的莽撞让少主……”

　　“啊？啊，没关系的牛鬼！是我自己太急躁的问题。”
　　连忙慌乱摆手的陆生干笑着试图略过这个话题，鉴于牛鬼过分认真的性格，他有种对方说着说着就会给自己扣上不敬罪名严重到切腹谢罪地步的错觉。所以说他们充其量是个□□不是武士啊，再说妖怪为什么还要切腹谢罪到处都是槽点啦岂可修！
　　所谓重逢的感动就这样被突发情况硬生生打断，奴良少主用了半打时间拼尽口舌才终于扭转了牛鬼关注的对象，也因此在双方分开的时候，陆生已经没有办法再用什么该死的情怀去伤感了，满心满身都是‘啊，终于解脱了’的疲惫。
　　果然不论重来多少次，奴良组就是一群让人操心无比的家伙，温情这种东西根本不适合这群妖怪！——年幼的少主重温了当年的心力交瘁之后满含血泪地如是想，并且决定把重生前的心情彻底团吧团吧扔到角落。

　　嘛，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可喜可贺……吧？

　　……

　　“我的孙子，奴良陆生，奴良组三代目候选人。”
　　以不掩骄傲的语气公布这样的决定，晚宴上笑出一脸褶子的奴良滑瓢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因为子□□秀而骄傲的老爷爷并无区别，而随着话音落下，陆生以人类的姿态推门而入。迎接他的自然是一道道热情的视线。

　　雪女，鸦天狗，牛鬼，青，首无，黑……
　　因为心理建设太过成功，陆生对此应对良好，小小的少年笑眯眯在次座上跪坐好，视线不着痕迹地绕过一圈，满意地发现除了本家的人之外，就是他百年以后依然熟悉的高层干部面孔——没有任何不稳定的因素在。

　　“现在不要顾虑，放心地大吃大喝吧……虽然想这么说。”
　　坏心眼地拐了一个弯，未来的三代目笑容满面地看到众多妖怪欢呼到一半噎住的窘迫，随后收敛了恶作剧的表情，郑重地举起了手中的茶盏——他还没到可以碰酒的年龄呢。

　　“不过诸位，在开始之前，有一件事请务必帮忙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