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没有忘》九叶999

2、迟到

　　初秋的早晨，空气中还隐隐藏着夏天没来得及带走的小尾巴留下的燥热的气息，拂过未央湖的晨风中，却迫不及待地裹上了一层凉意。湖边的垂柳像是即将被抽干所有的力气，原本鲜绿的枝叶渐渐泛黄，风过之后，不堪重负的叶子扬扬落在明净的湖面上，还不甘心地打个滚，好像在抱怨秋天来得如此快。
　　天色已是大亮，校园里空空荡荡，偶尔从正道上驶过几辆载着可亲又可敬的精神园丁的轿车，掀起一阵飞尘。
　　一个身影急匆匆地躲过几辆车，顺着从宿舍到教室的正道一路小跑，终于出现在了红砖褐顶的教学楼门口。
　　这大概原本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但是此刻身上套着松垮垮的运动校服，拉链向下滑开一半，衣领的一边还向里折着，明显就是被草草扎起的马尾也在奔跑中变得松垮，碎发混着细汗黏在额前。总之这幅形象，一言难尽。
　　“为什么会有把宿舍和教学楼修成对角线这种操作……”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腹诽。在走进教学楼之前，她垂头看了看腕表上显示的七点，涨红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迟到了整整二十分钟，萧南长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只能祈祷严谨而勤恳的班主任，此刻还堵在市区里的大马路上。
　　当她蹑手蹑脚地躲过楼道上值班的主任，安全抵达二楼时，教室门口的一道身影打破了她的侥幸。
　　那个个头偏低，挺着啤酒肚的男人，正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班主任，吴理先生。
　　吴理是萧南一个月前进入高中后，遇到的第一位老师，也是她高中生活的第一任班主任。
　　他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参加工作也没几年，原本以为好相处得很。可这开学第一个月就充分证明，当你碰上一个年轻干劲儿足还循规蹈矩的班主任，那就只能自求多福。
　　军训还没完，一班的班规就已经投入使用了，林遇同学曾经在一次被罚站一节自习课之后总结了一句话，只要班规在，罚你没理由！于是在铁腕政策的统治下，吴理先生还得了一个外号，没理由。
　　班规规定，早读时间六点四十，秒针一过十二，这就算板上钉钉的迟到，连申诉机会都没有直接get罚站defuff。
　　缩在拐角处的萧南深呼了一口气，尝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伺机从后门偷溜进教室。
　　忽然吴理先生头一歪，眼风一往这边一扫，下一秒她就意识到，完了，暴露了。
　　果然，吴理先生向这边招招手，意思很明显，那个缩在旮旯里的别以为我看不见你，麻利儿滚过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萧南眼一闭，牙一咬，认命地走了过去。
　　走近了萧南才看清，除了吴理先生之外，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生，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很显然不同于她身上灰白相间、宽宽松松的运动校服。他身形挺拔，乍一看，陌生的面孔是从未见过的。
　　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长啥样，就听到了吴理先生的声音，她故作知错，实则心虚地低下了头。
　　“怎么迟到了？”吴理先生问道。
　　哎，还有解释的余地？今天的吴老师好像有点不一样。萧南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当果然是摆出老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的诚恳态度。
　　“老师，我…我昨天睡得有点晚，这不马上要月考了，我……”萧南故意留了半句，任由吴理自己脑补发散她为了考试熬夜学习，睡眠不足导致起床失败的勤奋人设。
　　果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乖兮兮的样子落在吴理眼里起了作用，还是这随口就诌的理由真的被他信了，吴理不但没提罚，还和蔼地冲她笑着说：“老师不是说过吗，学习不要学得太晚，影响休息就得不偿失了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物极必反触底反弹？机会难得，萧南顾不上别的，忙顺藤爬竿，把头垂得更低，闷声回答：“老师我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
　　“进去上早读吧。”吴理冲她摆摆手，示意可以跪安了。
　　萧南故作镇静地点点头，转身走向教室，心里却早就惊呆了，这还是我们一向视原则为至尊的吴理先生吗？奇怪，太奇怪了。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算躲过一劫。
　　萧南没听到的是，在她的身后，吴老师正满面笑容地对着身边的男生说：“你看看，我们班的学习风气多好，对你的学习也会有很大的帮助。”
　　而那男生，听着吴理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垂下的眼眸里却染上了一层笑意。
　　萧南从后门溜进了教室，刚坐到自己位置上，就听到身后一阵刻意的咳嗽声，一扭头，正对上林遇在挤眉弄眼。
　　他把书挡在正对门的方向，脸藏在书后面做口型，原本清隽的五官变得有些扭曲，乍一看几分滑稽，“怎么了，没事吧？”
　　萧南噗嗤笑出声来，看他一脸不解，又摇了摇头，也对口型，“没事，没理由今天很反常。”
　　“牛批。”他晃了晃竖起的拇指，又缩回了脑袋，默默把书移到了正前方。
　　萧南转回头，同桌柚子同学也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没理由就这么放了你？”
　　她吐吐舌头，“可能我今天人品爆棚吧。”
　　柚子瞬间一脸嫌弃，“说不定他没睡醒，一会儿回过神来再收拾你。”
　　作为对她的祝福的回报，萧南送了她两个大大的白眼。
　　柚子全名郑西柚，齐刘海，黑长直，学生气十足，她是典型的巴掌脸，还是那种小巴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总是带着一股无害天真的气质，总之是一个让人见了就能涌起浓浓的保护欲的女生。但实际上，萧南寻思了一下，还是她男朋友更需要保护一点。
　　萧南和郑西柚不仅是同桌，还被分到了一个寝室。在六个人的宿舍中，她在萧南的上铺，自然两个人的关系也要更亲近。
　　而今天迟到的悲剧就来源于，萧南作为重度起床困难症患者，为了多睡十分钟，就拜托郑西柚帮她去餐厅带早饭。可等她一走，睡懵了的萧南竟然忘了重定闹铃，结果就是一觉过去了，等赶到教室就被没理由抓了个现行。
　　“我的早饭。”萧南作可怜状看着郑西柚。
　　她没好气地指了指萧南的桌洞，“放里面了。你小心点，没理由不是还在外面吗，要是再抓着你在早自习吃早饭，你可就罪加一等了。”
　　不许在教室里吃饭，这也是班规。
　　萧南撇撇嘴，然后开始伸手掏向桌洞，民以食为天，这是她做人最起码的原则，所以做鬼当然也不能做饿死鬼。
　　她一面装作看书实则偷瞥前门以防老师进来，一面摸索着把手伸向桌洞中的早饭。
　　近了，又近了，还差一点，摸到了！
　　就在刚刚碰到装早饭的塑料袋准备拿出来时，没理由和刚才站在走廊上的男生一前一后走进了教室。她硬是停下了已经进行了一半的动作，暗暗咬牙，真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
　　她低下头装作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不甘心地把空空的手从桌洞里收了回来，她仿佛都闻到了指尖上还带着刚碰到的包子的香味儿。
　　扰人吃饭，作孽啊！
　　“同学们，停一下啊。介绍一下咱们班的新同学。”
　　没理由挺着啤酒肚靠在了讲台边上，红光满面，原本存在感就不强的眼睛这时候更是不显眼，就剩下两条小缝提醒大家，喂我是这个人的眼。
　　他的声音中洋溢着喜悦与兴奋，萧南暗下啧啧，今天还真是晴空万里。
　　直到后来她见识到那张漂亮的入学成绩单后，才明白当时没理由为什么如此高兴地欢迎新同学，以至于根本不去追究平日里最不能忍的迟到。毕竟把成绩和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没理由，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一个新来的好学生面前，破坏自己和班级的形象。
　　而眼下，萧南只是强忍着没啃到包子的哀怨，随着其他同学鼓掌，顺便抬头看了看这位新同学。
　　比起刚才在走廊的一瞥，这一次，萧南看得清清楚楚。
　　清楚到在那以后的日子里，纵然时光拉着岁月越行越远，她也始终忘不了那个初秋，晨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轻柔地抚上少年泛白的侧颜，细碎的刘海，分明的轮廓，干净的眉眼，微抿的薄唇，还有光影中映出的墨色瞳仁中淡淡的疏离。
　　耳边似乎是柚子惊艳的低呼声，夹杂在同学们的低语和没理由的介绍中。可那一霎，她却什么都听不清，唯一清晰的只有一道清冽的男声。
　　“我叫顾北，顾念的顾，南北的北。”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灵不灵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