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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花重锦官城(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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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二十年,西北阜阳一带狼烟四起,战乱不休,北狄十万大军势如破竹,半年内击破三十万守兵,攻占阜阳十三州。裕帝率军民南下,定都锦官城,而后签订《阜阳金契》,约定以阜阳渠为界,划渠而治,三十年内休养生息,再无战乱。
停战之时锦官城正是盛夏,繁花锦绣,车水马龙,百姓们安居乐业,明面看起来仍是南方最繁华的都会城池。锦官城东边的重华行宫修得最是富丽堂皇,却是守卫森严,鲜少有人进出,正是裕帝迁都之后草草打理出来的住所。
锦官城郊的某座青山上,亭中的男子凭栏而望,居高临下的俯瞰锦官城的景致,指尖若有若无的摩挲着白玉茶杯,微眯的眼眸中七分慵懒三分轻蔑,饶有兴致的看向身边的两人:“此事你们怎么看,说来听听?”
那二人皆是才及冠不久的青年,一人着靛蓝锦袍,手中握了把折扇,容貌俊秀,潇洒落拓;另一人穿玄色长衫,越发显得颜色苍白如雪,眉目苍凉,萧萧肃肃,宛如谪仙,腰间偏挂了一把古朴的长剑,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肃杀来。
着蓝袍的青年皱着眉抢先道:“父皇此举虽是想偏安一隅,求得一时安宁,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懦弱的决定,但换来三十年休养生息未尝不可,只要文武百官齐心协力,富国强兵,三十年后真要打起来输的也未必是我们。”
这 青年正是裕帝膝下二皇子,当今太子容铭,字摇光。
男子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颔首:“说的不错,三皇子,你说呢?”
玄衣青年垂下眼眸,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方才云淡风轻的应和道:“太子说得不错。”
“九叔,你问玉衡做什么?”容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玄衣青年一眼,颇有些鄙夷的扬起了嗓音:“玉衡早早没了生母,这些年来也没人教养,在太学里策论兵法样样垫底,整日研究琴棋书画,问他也是白问。”
孟如晦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语气散漫:“容铭,滚。”
容铭一怔,旋即脸色惨白。他一时得意,竟然忘了面前位高权重的九叔也是小小年纪父母双亡,太祖念其父忠烈,才将他带入宫中当做亲生孩子养大,年少时的九叔顽劣不堪,一直到前些年率兵出征立下赫赫战功,才真正让众人看到了什么叫做将门虎子。
想起父皇的警告,他不由放下太子的架子哀求:“九叔,是摇光说错了话,惹了九叔不快,还请九叔这次且先饶过摇光,摇光定不再犯。”
“听不懂话么?”孟如晦生得俊美,笑起来便更显得张扬不羁,此时此刻看去,却渗人得紧:“滚。”
容铭一颤,再不敢说话,匆匆退出了亭子。
孟如晦这才轻哼一声,收了假笑,看向一边沉默许久的玄衣青年。
容玉衡落落大方的任由他看,自顾自的又斟了一杯茶品尝,举手投足间皆是说不出的优雅脱俗,孟如晦不由得遗憾起来,若没有眉眼间那份苍白,这人不知得好看成什么样子。
“你倒是不怕我。”孟如晦顺手将茶杯递给他,懒懒的坐在了小几前:“容铭能蠢成那样,到底是你太会演戏,还是他本来就蠢?”
容玉衡执起另一只斟满茶水的杯子给他,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盯住他许久,却是不答。
“说吧,弱美人,你是怎么想那个《阜阳金契》的,大费周章把那个猪太子弄走,你要是说不出我满意的答案,你也给我滚。”孟如晦满意的嗅了嗅茶香,“还别说,你这手艺也不比我府中那个劳什子的‘茶圣’差。”
被人拿去和手艺人相比较,容玉衡敛眉,也不恼:“我们需要休养生息的时日远多于北狄,北狄定会提前开战。”
孟如晦挑眉:“说下去。”
容玉衡慢条斯理的打理着茶具,茶壶中缓缓腾起水雾来,氤氲了青年人精致过分的眉眼,连青年的嗓音都影影绰绰,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为今之计,便是以军为先,待我们的军队实力与北狄持平,便提前撕毁盟约。”
孟如晦微讶,面上却是不显,又带了惯常的似笑非笑:“弱美人,你这计谋倒比我还激进许多,我尚且不敢说实力持平便敢相搏,何况若是倾全国之力来准备战事,未免……太伤民生根本。”
“九叔过谦。”容玉衡垂眸,似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越发清冷:“若九叔愿意领兵,实力持平至少有八分胜算。”
天色渐晚,残霞满天,衬得锦官城越发瑰丽无边。
男子俊美的容颜浸在绝艳的霞光中,一双狭长的眼眸中似映射了万丈光芒,璀璨夺目,华美异常,他起身,随手拂去广袖上沾染的尘埃,神色沉静,任由雪色的宽衣博带在风中猎猎作响。
“我领不了兵。”
“夙会为九叔取得另一半虎符。”
孟如晦慢慢侧过头来,眼中沉积的光芒散去,又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我不信你。”
“九叔不信,是因为夙手里没有资本。”容玉衡颔首:“待虎符落入九叔手中,夙再求见。”
“其实我倒是好奇,你这么些年来韬光养晦,到底是为了什么?”孟如晦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权臣林立,皇权衰落,并不是你要的时机,你找的还是我这个立场复杂声名狼藉的人帮你,此时大出风头对你来说并不利。”
略去前一句问话,容玉衡坦然的点头:“不错。”
孟如晦一噎,目光顿时晦暗下来:“和你这么惜字如金的人说话真是闹心。”
“长公主摄政,帝王病弱,世家夺权,门阀伺机,皇子草包。”容玉衡挑眉,算是认同了这句赞赏:“桀骜如九叔,亦是两难之境。”
孟如晦是异姓王,并非正统,况且他麾下虽有重兵扈卫却没有完整的虎符,若要出兵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到底名声不好听,不管投向长公主还是三大世家都是一个大麻烦。
“至于目的,无可奉告。”容玉衡起身,眼中稍淡的寒意再次凝结成冰。
孟如晦唔了一声,兴致更浓,正想继续问下去,却见容玉衡脸色一变,头晕目眩的跌坐回去,唇角不断的溢出鲜血来。
“弱美人你这个身子骨可真是糟心。”孟如晦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扶住容玉衡要倒不倒的身形靠在自己身上:“有事没有?”
容玉衡眉头紧锁,目光涣散,一双本就浅色的眸子越发透明起来,捂住嘴的手纤瘦细长得过分,不断有粘稠的血水自指缝间涌出,顺着手臂滑落至玄衣上,消失不见,只晕染开深色的痕迹。
好半晌,他才僵硬着身子摆了摆手,伏在小几上喘息:“无……无碍。”
“你……”被素来整洁无比的三皇子如此惨烈的景象吓了一跳,见过无数杀戮的孟大煞星也有些手足无措:“你……我……我去给你找大夫?”
容玉衡缓缓摇了摇头,慢慢的从孟如晦身侧挪开:“不用,还请九叔离我远些,再帮我把小厮叫来。”
“……”孟如晦黑了脸:“弱美人,你这喜洁的癖好到底有多严重了?都这么虚弱了还想着离我远点?”顿了顿,他又颇有些孩子气的忿忿不平的嘟囔起来:“还是以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头叫小哥哥的小屁孩可爱些。”
容玉衡闭着眼平复喘息,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
“哎,你——”孟如晦犹豫片刻,若无其事的抱起他,慢悠悠的向山下晃去:“你介意我抱着你下去吗?你一个人在这儿,要是出了意外如何是好。”
容玉衡微微睁开眼,一言不发的看了看他抱住自己的手臂,无声谴责。
素来清冷的人眼中带了明晃晃的嫌弃,孟如晦后知后觉,反倒笑出了声,颇有些愉悦的眯起了狐狸眼,语气玩味:“这许多年不见,一见面就威逼利诱我跟你同一个阵营,倒真是长大了啊。话又说回来,你这副身子骨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长公主。”容玉衡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费力的说了几个字,一张苍白得透明的面容便已是大汗淋漓。
“行了,你闭嘴。”孟如晦不耐烦的扬了扬下巴,见他果真撑不住的闭上了眼,才若有所思道:“倒是有意思,长公主缺个傀儡,你这副样子倒也合适,嗳,对了——”
话还没出口,孟如晦哭笑不得的看着怀里陷入沉睡的人,脚步加快。
永康二十年,九王孟如晦回京,秘密召见太子,欲赠以半壁虎符,天下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写文,请多关照啊各位小可爱
我尽量保证每天一更,但奈何本人龟毛且懒,所以有时候可能会赶不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