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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魏铭启听见几声鸟叫,忽觉得头疼欲裂仿佛要炸开一般,嘴也干涩难忍,口干舌燥,翻个身想继续睡下,那鸟却不解风情的一直叽叽喳喳叫个没完。
      “改天定叫人把你宰了喂狗!”
      没睁眼睛就撇下这么恶狠狠的一句话,正对上幺儿端着一盆水进屋,直端端的立在那里,手里的盆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眨巴眨巴眼,问了一句“我吗?”
      忽而听得这声音不认识,魏铭启猛的睁开眼,一翻身看到幺儿站在房间中央端着个水盆愣在那里,赶紧一溜烟跳下地:“不是不是……”话没说完,抬眼环顾四周,一般勾栏之所都是一片红纱幔帐,这间小屋却是典雅质朴,墙上还悬挂着几幅不俗的字画,屋子里也没有腻俗的脂粉香,到是偶尔飘来一缕淡淡的檀香,眼前这人也没有涂脂抹粉,而是一身素雅的青衣,墨一般的发垂散在身侧,一脸茫然的问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啊?”
      “春风楼”放下手中的盆,幺儿一脸笑盈盈的说“公子昨夜喝多了,休在了这里”
      “噢……”仿佛恍然大悟。
      幺儿将手帕打湿,仔细拧干水拿着手帕坐在床边,给他擦脸。
      “公子可认得我?”一边擦拭俊朗精致的面庞一边问。
      “不认识”
      “那公子昨夜说找我找了好久”
      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一副懊恼的模样“真是很对不住,我这人喝多了就胡言乱语,昨天没说什么辱没公子的话吧”
      “没有”幺儿始终保持温润的笑“到是夸我长得好看来着”
      “是好看”那人也跟着笑起来“长得有几分像我一位旧识,儿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大约是因为喝醉了的关系,忽然想起才有了这些酒话”
      “原来如此”
      伺候他穿戴整齐,那人站在屋子中央两只手从上到下使劲摸索,越摸索越是一脸尴尬。幺儿似乎看出几分缘由赶紧抢先道:
      “公子有事就先回吧,不必在意这些”
      “那怎么行”想了半天,从袖子上拽下一颗珍珠扣子放进幺儿手里“这个先押到你这,过两日我定回来给钱”
      幺儿看着放进手心的扣子,笑眼弯弯道了一声:好。

      如今的春风楼不比那时风光,但也算得上门庭若市。
      说是因为要打仗了。
      楼下说书的老头和算卦的先生两人坐在茶馆闲聊,“赫安王本是先皇属意的人选,却被人生生夺了那位子”说道些敏感的词汇还是不敢直言“虽躲过一劫,没有削其王爵,但听说他母亲受不了屈辱一条白绫上了吊,本来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现在却落为人臣,不为重用,想想也是可怜的很。”
      “自古帝王家多脏事,想历朝历代哪个不是两手鲜血,都是成王败寇而已”
      “唉,可怜呐”
      算卦的先生按下腰间的铃铛,附上说书人的耳朵,用手捂着一侧小声说:“前几日我占了一卦,是复卦,六阴,要变天啦!”
      说书人脸色一变,正巧赶车的经过,前头的牛哞得叫了一声,吓的两人皆是一哆嗦,赶紧闭了嘴。
      “算卦算卦,不准不要钱”
      举着幡子摇着铃,行走于街市之中。
      街上的人确是比以前少了不少,不管这消息是风言风语也罢,千真万确也好,对于老百姓来说无非一口饭吃,一亩田种,一丈布料,至于坐在九龙椅上那人是谁,都和大家毫无关系,但要打仗这拉壮丁的事情少不了,所以各家各户听风就是雨,尤其是正当壮年的男子,不是出外做生意就是躲在家中不出门。

      幺儿还同往日一样依着窗边看外面,忽又听得有人敲门。
      “进来吧”
      那人一推开门,幺儿便忍不住的一脸笑意“今日我这怎么这样热闹,梨娘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那人着一身暗红色常服,领口袖口皆由黑线绣一条滚云边,手里提着一袋杏仁酥,刚放下,就轻车熟路的坐上榻,笑意盈盈的说“还好她走了,不然她那个吵闹的性子我头都要炸了”
      噗呲一声幺儿笑着说“你还嫌她吵,她每次还嫌你吵呢”
      从前每次在幺儿这推杯换盏,肆意潇洒,魏铭启总是陪幺儿坐在榻上,看着梨娘和贺佑棋推牌九,掷色子,定要把那色子筒掷的叮咣作响,吆喝声音也是此起彼伏,仿佛谁的声音大谁的就比较厉害。
      “你们小点声,幺儿好静”叫得声音太大了,魏铭启每次都会一脸嫌弃的说上一句。
      “没事,我喜欢热闹”一片笑意盈盈,一弯潭水般清澈的眼。魏铭启一把将幺儿搂入怀中,在洁白光滑的额头亲上一口,一缕淡淡的檀香入味。
      “你们俩真腻歪人!”贺佑棋抱怨一声马上又转头打开自己的色子筒“我大!你喝!”
      梨娘也不畏惧,一只脚踩在板凳上,一只脚站在地上,仰头喝下一杯酒“再来”将那色子摇的天摇地动。

      “听说她快要赎身了?”贺佑棋剥开一枚橘子,掰下一瓣递到幺儿手边。
      “大约是快了吧”橘子的酸味在口中四溢,忍不住微微皱眉。
      “你呢?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微不可即的苦笑一声。
      “这春风楼哪里是挡得住你的,只要你想走……”
      “我愿意在这里待着,躲清静”话还没说完便被幺儿一句躲清静给顶了回来。
      春风楼本该是烟花俗尘的地方,却对于幺儿来说,比外面的一方世界要清静的多。这的人多是直白且□□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于我欢情,我于你千金,银货两讫的行当,干干净净,利利索索,比一方小窗外面的世界要简单的多。
      “我……我们,最近没时间来看你,你怎么样,还好吗?”一句我已经说出口,又忍不住改成了我们。
      “我很好”幺儿的脸上到没有什么表情。
      “近来又下雪了,你要多注意身体”
      “嗯”
      “过两日数四九就更冷了,别出门了”
      “知道”
      “少写点字,大夫交代了的,身子不好就该多养着”
      “好”
      “你呀你……”千言万语在嘴边,融化成几句多余的唠叨,你呀你,说到底还是太过执拗,你呀你,就是太有骨气,你呀你,就是太有性子,你呀你,就是心思太沉……贺佑棋的心里滚动千万遍的规劝到了嘴边还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一句你呀你便草草了事,后面的话咽下肚来,烂在心里。
      临走的时候贺佑棋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转头说“他……”停顿一瞬,倏忽又说“我过段时间再来”
      榻上那人听到一个他字微微一颤,随即又转为一脸十分好看的笑容道“好”
      青烟渺渺,瑞雪飘飘。窗外的世界太大,太远,幺儿在这四方的屋子里安静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似有似无的承诺。

      那年大雪,自魏铭启走后不久他便带着贺佑棋一起登门,一双碧一样的人儿从春风楼大门进入,直挺挺走进幺儿的房间,一路无不是羡慕和惊讶的眼光,世上竟有生得如此好看的人!果然上天不公平!愤愤的又一杯酒下肚。
      魏铭启从怀中掏出一把白玉扇骨的纸扇递到幺儿面前。
      “上次多有打扰,今日如约而来,小小心意,还望公子喜欢”
      幺儿刚拿到手里还没捂热,梨娘一把抢来看,缓缓打开扇子,里面用一行娟秀的楷书写着一句佛偈: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梨娘读书少,看不懂什么意思,还有些许字也不认识,扁一扁嘴道:“你们这些人就是书读的太多了,我当是什么宝贝,还不如金钱银两来的干脆”
      魏铭启浅浅笑道:“梨娘姑娘说的对,但幺儿公子品味独特,怕是金钱银两入不了他的眼,方才送来一把扇子,不知是否合公子的意?”
      幺儿把在手心里,那白玉扇骨冰凉沁心,扇面字迹干净秀丽,想来是魏铭启亲手所写,越看越喜欢,便笑意盈盈道“十分喜欢,魏公子费心了”
      转眼看到他身后的贺佑棋,个头同魏铭启差不多高,却比他还瘦几分,尖尖的下巴高挑的眉宇,竟有几分姑娘般的妩媚。
      “这位是?”
      “贺佑棋”贺佑棋自报家门,颔首行礼。
      “公子请坐”幺儿依旧倚在榻上,笑眼对梨娘说“去把我那柜子里的寒翠拿出来泡于二位公子喝”
      “你们倒是有口福”梨娘一边起身泡茶一边说“这寒翠是翠华山上山尖的那一点宝贝,长年瑞雪覆盖,大部分都张不出来,定要那能耐得住寒的茶才能从覆雪中长成,入口还带雪般滋味,一整年就这么一小斛,幺儿自己都舍不得喝”
      “这么贵重的茶……”
      “那我今天倒是有口福了!”魏铭启还没说完,贺佑棋便打断称赞起来,两手放在身前摩擦,盯着梨娘手里的茶。
      “怎么这么没出息”魏铭启笑他。
      “幺儿公子款待,这么好的茶我当然想尝一尝了”说罢揭开盖子,一阵清香四溢,缕缕茶香中还略带丝丝大雪后的清新。魏铭启闻到茶香也忍不住去品“确实是好茶,这样一看,我带于公子的扇子又被比下去几分,下次若得了些好东西,定再拿予公子”
      幺儿将扇子合拢紧紧放在胸口道“这扇子我十分喜欢,公子不必挂心”。

      那年飘雪纷飞,寒风凌冽,春风楼里的四个人却是一片祥和融洽,梨娘嫌弃他们读书多的人说话总是文绉绉的不够直白,一壶茶刚刚喝罢便从自己房里拿来两壶醉红尘,这酒奇烈,后劲十足,梨娘说喝酒一定要醉,这样才知道红尘的滋味,萦绕于心,百转千回。
      幺儿身体孱弱,只淡淡饮下几杯,魏铭启却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知己贺佑棋,更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梨娘,这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才一见面就立刻战成一条战线,不喝得魏铭启人仰马翻绝不善罢甘休,色子牌九,猜谜行酒令,统统来一遍,酒量再好,再善于行走在排场酒局之间的人也顶不住他们这般折腾,天一擦黑,魏铭启就已经醉意朦胧,身形晃动。
      “你们就让他少喝点吧”幺儿无奈的笑着说。
      “幺儿公子你心疼了?”贺佑棋也是一脸醉意。
      “心疼了!肯定是心疼了!”梨娘醉的也不清,在一旁帮腔。
      幺儿无奈的摇摇头,眼看魏铭启就快要喝的不省人事了,整个头咚的一声倒在桌子上。
      幺儿赶紧伸手去扶,梨娘和贺佑棋却笑的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还以为谁家的水缸倒了”
      抬手去看那人,额头上撞出好大一个包,一张干净洁白的脸上,额头却又红又肿顶着一个大包,幺儿看的又好气又好笑:这是怎么了,不是知己吗?怎么对自己的朋友下这么狠的手?
      他是嫉妒我。魏铭启后来酒醒了之后说,他嫉妒我比他生的好看。
      就凭你头上这个包?说着用手去戳一下,那人疼的直呲牙。
      后来,没几天他们便登门,好像这春风楼是自己家开的一样。
      “我和幺儿又不是老鸨,你们怎么把这春风楼当自己家后院了?”梨娘插着腰问。
      “没办法,这春风楼就是好,三天不来就日思夜想”魏铭启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笑着说。
      “这话说出去还不叫旁人笑话死”幺儿被魏铭启搂在怀中说“谁家的男子不希望修身齐家平天下,你们俩个倒好,日日往着烟花之地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铭启喝酒的时候会慢慢的搂上幺儿的肩,先是有意无意的去牵他的手,将那洁白光滑的手背放至手心来回搓揉,直揉的洁白的皮肤微微发红才肯罢休,仿佛要把那双柔软细腻的手刻画在心里一般。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慢慢去搂他的肩,再后来,经常一进屋就先将榻上的幺儿搂至怀里,脸贴着脸温柔的呢喃:幺儿,我的幺儿,我来看你了……
      什么时候就成了他的幺儿了……
      幺儿从不拒绝他的来意,也从不拒绝他的温柔,或许是这烟花寻欢之地本来就是你侬我侬的交易,也或许是这四方的天虽然清静也总有看腻的一日,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围,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魏铭启和贺佑棋经常来,有时候一起来,有时候魏铭启一个人来,他们来喝酒,听曲,有时候就是来和幺儿聊聊天,有时候说是路过,进来看幺儿一眼就走,但他们从未提及自己家庭,身份,官职,好像这些是那么无关紧要,他们不提幺儿也从不过问。
      “大约就是京城里的一些纨绔子弟”梨娘问及的时候幺儿如实回答。
      “京城里的青楼不是多的数不过来吗?这么大老远跑到咱们这来做什么?”
      京城里的不夜天灯火通明,比澤城的要热闹百倍,但魏铭启端着一杯普通的白瓷酒杯仰头一饮而入,睁着一双桃花眼,湖底似的深邃神秘,腾腾水气,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说:京城里没有我的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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