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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皇上寿辰,朝堂之上重臣众说纷纭,有的说皇上登基以来操劳许久,从未办过盛大的宴会,如今民生繁荣,边疆安定,应该大赦天下,隆重设宴才对。有的人说虽然眼前国家安定,但皇上登基不久,江南水患也才安置下来,国库不算丰盈,应当节俭。两边人各抒己见,一时间朝堂热闹非凡。魏铭启坐在高高的九龙椅上,看他们争执了许久才大手一挥:如今天下刚刚安宁,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刻,朕应充当表率,躬行节俭,只在风行台小设宴会,只当是家宴即可。
      朝堂上一行大臣齐刷刷跪倒一片。皇上体恤苍生,克勤克俭,实乃大良之幸。皇上高山景行,厚德载物,是我大良万民之福。跪在最前端的贺佑棋一身红色朝服,高冠入云,跟着大臣们一起歌功颂德一番之后抬眼再望,龙椅上那人的眼里何曾有过半分庆祝之心,他现在的心里全然是那个对他冷若冰霜的人啊。
      寿辰当日,果真就只在风行台设立家宴,除了皇后和几位妃子才人,皇上也只宴请了几位大臣、好友。
      陆凌和殿子期坐在最左侧的席位上,宴会还没开始多久,就看见陆凌一个劲的往殿子期的碗里夹菜,这个肉好吃,这个菜不错,这个汤最能养胃,几番下来,殿子期远远的都能感觉到,正座高台之上,皇上那眼神一直盯着他们,说不上是羡慕还是什么,只看的殿子期一阵一阵的冒冷汗,终是忍不住了,一个鬼魅一般的眼神瞪过去,正往过送到一半的烧鹅“啪嗒”一声从筷子中掉在腿上。“吃了”狠厉的小声说一句,威风堂堂的阵前候立刻从腿上捡起来一把放进嘴里,心里还嘀咕起来,我这是又犯什么错了吗?
      放下手中的酒杯,高台上的皇帝缓缓开口:“殿卿的身体可好些了?”
      立刻起身,毕恭毕敬的行礼:“劳皇上挂心了,已经好多了”
      “下雨的时候还发热吗?”
      “已经许久没有再犯了”
      “那就好,殿卿吃的是哪位太医开的方子,若是管用,叫人把那方子抄来,朕从前也认识一位旧人,和殿卿一样,总是一下雨便发热”说完话,眼神不自觉的朝右侧席位上那人瞟了一眼,那人却充耳不闻,只自顾自的夹着面前的几味清淡的小菜。
      轻轻叹息,还想再说些什么,琴瑟编钟渐起,甩着水袖的宫女从两侧缓缓而来,挥手示意殿子期坐下,看着眼前的歌舞缭乱,再瞟一眼身侧的皇后,那人依旧温婉贤德,对着皇上微微一笑,举杯敬酒,一腔关心则乱被尽收眼底,只能作罢。
      宴会结束的时候,皇后的轿撵正巧碰上了回天合馆的箫信,下人轻轻掀开轿帘,轿中那人一身凤冠霞帔缕金百蝶长裙,头戴赤金和合攒珠步摇,两弯柳叶眉梢如黛,面如春风,肤如凝脂,朱唇未启笑先闻,低声道:“世子”。
      箫信立刻停下脚步,恭敬的行礼问安。
      “世子近日身子可好?”由贴身的宫女搀扶缓缓行至面前,步态淑女,难怪满朝文武都夸皇后端庄淑婉,“哀家总听皇上念叨,说您下雨时便会发热,方才在宴会上不也说了吗?若是还不见好,回头哀家叫严太医去给世子瞧瞧”
      严太医世代御医,医术高明之外,是皇后御用的太医,除了皇上之外,从未给任何人瞧过病,箫信听皇后这么一说,赶紧推让:“臣不敢,劳皇后挂心,臣已经好了许久了”
      “是吗?”朱唇浅笑:“那就好”
      “谢皇后,皇后仁德,恩慈黎民,是万世之福”自从进了宫,箫信的恭维话也是越说越顺口,也是,日日都要说的东西,怎么可能不顺口呢?
      “是吗?”一脸浅笑的人嘴角略有一丝僵硬,眼睛看向远处蒙入雾中的亭台楼阁“可惜哀家福薄,不曾未皇上诞下子嗣,实在愧对天下”
      “皇后还年轻,身体康健,将来定会未皇上诞下龙嗣”
      姚皇后的眼睛如一湾池水般从远处收回来,看向面前的人:“世子觉得哀家会有子嗣吗?”
      被问到的人身体微微一僵,眉心浅皱一瞬,随即立刻展开,毕恭毕敬的回答:“臣觉得皇后定会为皇上诞下龙子”
      “是吗?”那人浅浅一笑:“前几日严太医来了也这么说,但是哀家不信”
      眼前的人诧异的抬起头,正对上那双似水含霜的眼,箫信心里一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张温柔淑婉的脸颊下面藏着一丝杀气腾腾的寒意。
      “今日听到世子这么说,哀家到是信了”嘴角扬至十分好看的弧度,毫不退让的盯上箫信的双眼,那人轻声道:“那哀家便拖世子的洪福了,他日定为皇上诞下龙子,已保我大良江山太平稳固”。
      几句寒暄之后,箫信送走了姚皇后,看着富丽堂皇的轿撵缓缓离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扎在心里,细细思量,不得而终,却偶尔想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毫不退让的盯着自己。
      魏铭启寿辰收了一大堆的贺礼,鲜红如血的赤色珊瑚,如核桃那般大的漆色珍珠,触手生温的暖玉棋盘,西域而来的汗血宝马,魏铭启看着礼单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喜公公在旁边小声问:“皇上可有喜欢的物件,奴才着人给呈上来?”
      “都收到库里吧”这次的贺礼送的都不满意,皇上看也不想看一眼。魏铭启前脚刚着人尽收入库,后脚这消息就传进了各大臣府中,摸着一脑门的汗,不知道明日上朝皇上会不会给脸色看。
      喜公公这头也犯难,要都收进库里也可以,但唯有一样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阵前候送来的贺礼,您看……”
      “是什么?”魏铭启看着手中的折子头也不抬得问,却话音刚落,便听见前方一人撤着嗓子,好像卡了痰一般嘶哑得大喊:“皇上少喝些酒”“皇上该睡了”“皇上别看折子了”
      闻声抬头一看,前方鎏金的鸟笼子里正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比往日见的都大上几圈,头顶一撮黄色的羽毛,鹅黄色的鸟喙一开一合,正是它在那呱躁个没完:“皇上该睡了”“皇上少喝些酒”。不由的笑出了声:“这东西,怕只有陆凌送的出来,也不知道教些吉祥话,只会一味的劝朕,朕身边有你们这些人整日呱躁劝朕还不够,如今还添了个它”嘴上虽说着一番嫌弃,却不自觉起身伸手来逗,那鹦鹉也丝毫不怕生,魏铭启伸手逗它,它便假意要啄,却不张嘴,一退一进十分有趣:“你这小东西,还会说点别的吗?”
      “皇上少喝些酒”“皇上该睡了”“皇上别看折子了”
      看来陆凌也就教了这么几句,“这个给朕留下,其他都收进库吧”
      “是”喜公公含笑弯腰,还是阵前候深知皇上圣心,否则这耷拉到脚面上的脸怕是要看上好几天了。
      带着礼单正转身要离开,突然听见身后那鹦鹉扯着嘶哑的嗓子又喊了一句:“子期美人,快来让为夫疼疼你”
      “……”
      “……”
      连头都不敢回,只当是没听见,喜公公腰弯的更深了,不由的脚步加快夹着礼单一溜烟跑了。

      阵前候陆凌深得皇上圣心,朝堂之上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这个一身地痞流氓习气的人刮目相看,前能上阵杀敌,后能送鹦鹉逗趣,可谓是人才啊。
      “以后再有这种事情,陆大人也记得指点我们一二”
      “是啊是啊”
      下朝之后,众大臣围上来先是恭维一番,再求陆凌指教一番,陆凌穿着朝服却依旧一副江湖习气,一颗虎牙露在外面亦正亦邪,嘴角翘着坏笑道:“好说好说”
      人群散去之后贺佑棋才从后面走过来,一拍陆凌的肩膀一脸狐疑的问道:“你这么爱玩的人,会把调教的那么好的鹦鹉送给皇上?我才不相信”
      “那怎么了,送给皇上”说道皇上双手作揖朝大殿一点“什么都舍得”
      “哦”贺佑棋看他一副惺惺作态,假意要走时说:“那下次见到子期,我自己问他”
      “嗳嗳嗳”陆凌赶紧上前一把抓住贺佑棋的袖子:“你可别说我送了,我说我把这鸟吃了”
      “……这如何瞒得住?”
      “你别管了,反正你见到他,不许提啊,不许提!”千叮咛万嘱咐的陆大人提到殿子期,杀伐决断的劲头都能生生憋成闺阁绣花的模样来,一步一回头的嘱咐,千万不能提的离开了。
      反正一直到最后,谁也没明白陆凌为什么把这鸟送给魏铭启。
      只是侯府里的小丫鬟绘心知道,这鸟一看见陆凌就喊:找死吧你!滚下去!谁让你上我床了!

      宫中多了个新宠,鸟笼,抓钩,食碗,水罐,盖板一应用最好的,人饿着都不能饿着它,跟伺候一个新祖宗似的伺候着,好在皇上也不算玩物丧志,每天还是勤奋于朝中事务,只是到了晚上的时候,会自己一个人在房里教着鹦鹉说话,皇上是个有耐心的人,喜公公跟随魏铭启身边,早就发现他这个优点,每天晚上跟哄个孩子似的,一直跟鹦鹉念叨:“幺儿好看”“幺儿对不起”。“幺儿别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
      就这么生生教了半个月,终于学会了,只是有时候会把“幺儿好看”和“生气就不好看了”混成一句,就变成了“幺儿不好看”了。怕他出纰漏,硬是又生生拖了一个星期,确认不会出错才假借贺佑棋之手,将这鹦鹉送去了天合馆。
      这鹦鹉仿佛认人一般,特别喜欢箫信,见到他之后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一个劲的扯着嗓子喊:“幺儿好看”“幺儿好看”
      看他伸着脖子扯着嗓子使劲卖力的喊,许久未笑的苍白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从前那弯如娥眉一般的眼睛又回来了。
      “多谢佑棋还惦记着我”箫信逗着鹦鹉笑着说。
      “别见外,你喜欢就好”贺佑棋嘴上应着,眼睛不自觉的往身后瞟。
      身后天合馆门外的假山后面,胸前一条五爪金龙的皇帝正像是给偷鸡摸狗人放风的贼一样,躲在假山后面,偷偷的看屋里那一身青色纱衣的少年恍若隔世的笑颜。
      “你怎么不自己给他?”贺佑棋出来以后看到那人全身僵硬紧绷,双手在身侧握拳,出了一手心的汗。
      “你给他他才这么高兴,要是我给他,就不会这么高兴了。”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从来在朝堂上都是一脸傲气凌然,只有走到这天合馆,总是忍不住的失落。
      天合馆里来了个多事儿的。至少老仆这样认为,不管谁说什么,不管遇到什么事,甚至贺佑棋来的时候和箫信没说上两句话,那鹦鹉就扯着嗓子喊:幺儿好看,幺儿好看。有几次烦的贺佑棋直冲他发火,“我就不能和幺儿说两句话吗?您能不能先闭会嘴?”
      那鹦鹉头一扭,一副要杀要剐随便的态度,扯着嗓子就喊:“找死吧你!”“找死吧你!”
      这几句喊完可逗的幺儿笑的更厉害了,眉眼弯成一条线,忍不住捂着肚子说:“这句可不是我教的”
      躲在假山后面的人看得真切,自从箫信进宫以来就没见过他这么高兴,原先苍白的脸好像也红润了一些,弯眉如黛,眼眸如烟,那鹦鹉没说错,他的幺儿是好看。
      这日天气大晴,刚入春的时节气候正好,不冷不热,微风拂面春意盎然,随处飘来的一缕花香,不浓不淡,一切都刚刚好。魏铭启不由自主的走到天合馆门口,正听见里面的人在逗鹦鹉,偶尔传来一声浅浅的笑,想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好似一切都刚刚好,刚刚好的天,刚刚好的笑,刚刚好的鹦鹉那句:幺儿好看。也许可以试着再去见一见他吧。
      笑声戛然而止于魏铭启的脚迈进天合馆的一瞬,正弯腰逗着鹦鹉的少年,嘴角立刻回到原位,站起身淡淡的行礼:“皇上吉祥”
      尴尬的另一条腿不知道该不该迈进去,停了半晌,才方道出一句:“免礼”。
      箫信的脸又回到了魏铭启第一次进天合馆时的样子,蒙了霜一般的面容,冷冷的眉眼,冷冷的嘴角,再不似他在假山后面见到的那个眉眼莞尔的少年。
      “幺儿,朕见到你对佑棋笑了,也见到你对这鹦鹉笑,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对朕笑呢?”不甘心的问上一句。
      箫信抬眼,看到具足无措的魏铭启,淡淡的说:“皇上日日躲在假山后面,就是为了看臣笑吗?”
      这门外的假山足有十几丈高,藏得住一个七尺男儿,却藏不住一身耀眼的龙袍,从他躲在假山后面的第一日起,箫信就透过假山中间的几个窟窿看到,那假山后面站着一身金黄华服的人。
      还来不及多做解释,身前的人便立刻起身,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大礼,随即说道:“臣遵旨”
      抬起苍白僵硬的脸,嘴角挤出一丝晦涩的笑容。
      这笑容不算难看,却十分勉强,勉强到如同一把锋利的利刃生生刺入魏铭启的心,眉头忍不住锁在一起,深吸一口气,魏铭启安耐住心头的怒气和委屈,缓缓走到那人面前,指尖划过可以弯如娥眉的眼睑,方才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笑的”
      闭着眼睛,身前这人不躲闪,也不迎合,只是淡淡的说:“如今,臣只能这样笑了,皇上若是不满意,便治臣的罪吧”
      曾经温润如玉的人如今倔起来比杀伐决断的天子还硬上几分。将这些种种说于贺佑棋听时,贺佑棋轻轻叹了一口气,摇着头说:“他哪里是如今才这么倔的,他一直是这样的性子,何曾变过。当年我劝过他多少次让他赎了身早点离开,他明明就知道你的心思,也明明知道你是谁,却偏偏还要看着这个血窟窿在那春风楼里等你的人,是今日才变得倔起来了吗?”
      微风吹过回廊,余晖照在魏铭启的脸上,偶尔飘来的梨花香仿佛又回到了春风楼那一方小屋里,那时候以为天塌了也不过是国仇家恨,谁抢了我的东西,我就是负尽天下人也要抢回来,如今再看,那时候几杯浊酒,几首小曲,几句甜蜜的鬓边私语,看似简单却胜过现在的种种,果然有些人,是不能负的……

      再厚着脸皮踏入天合馆的时候,魏铭启已经习惯了看箫信这张冷漠的脸,说起来除了话语间刻意的疏远和客气,脸总是冷冰冰的不理他之外,倒也没什么,习惯了之后魏铭启就开始厚着脸皮没事就往天合馆钻,箫信有时候抄抄经书,有时候逗逗鸟,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魏铭启觉得也挺好,不用当他存在,听他故意毕恭毕敬的说话,倒不如就这样每天看着他,箫信偶尔在喝茶的时候还会偷偷抬眼瞟他一下,碰到对方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又假意低下眼睑认真喝起茶盅里的茶,以为能遮住半张脸的茶盖能挡住他的眼神,却被魏铭启看了个真真切切。
      终于有一日,魏铭启开口了:“幺儿,最近前朝安定,我也想休息一下了,不如我们去澤城走走吧”
      正抄着经书的手一抖,笔尖上的墨在宣纸上遁出一个点。不知道是谁乱了心神,也不知道是谁思绪已远,忽而好像听得远处一阵琵琶小曲随梨花香甜伴风而来:
      碧染长空池似镜,倚楼闲望凝情。满衣红藕细香清。象床珍簟,山障掩,玉琴横。
      暗想昔时欢笑事,召集赢得愁生。博山炉暖淡烟轻。蝉吟人静,残日傍,小窗明。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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