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栖》长浟

1、相遇

　　莫凉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褪去了些许青涩，眉目更添风韵，越发美丽，令人心醉。
　　他穿着一身喜庆的长衫，在席间推杯换盏，一杯杯醇酒下了肚，他脸蛋晕开红霞，绯红的唇弯着分外好看的幅度，从容又诚恳，令人不因他的年龄看轻他。
　　这是顾家大小姐顾凰羽和谢少帅谢长安的婚礼，盛大豪奢，宾客如云。
　　转眼间他就走到了自己面前，眼角一粒黑痣，眉目娇艳欲滴。
　　“莫先生，久仰大名，我是顾双栖。”
　　莫凉笑起来，墨眸幽邃，“很高兴认识您。”
　　顾双栖。
　　双栖。
　　两人碰杯。
　　莫凉一口饮尽。
　　他真是比酒醉人。
　　……
　　只是顾家的大公子为何在两年前，跟人学唱戏？

　　顾双栖有些醉了。
　　客人陆陆续续走完，他醉意朦胧地去了花园，园中花木扶苏，冷月当空，清闲安逸。
　　“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
　　顾双栖在凉亭中斜躺下，心中依旧未得安宁。
　　凉风习习，热闹喧嚣都远离，宴开宴散，仿若两个世界。
　　“顾公子？”一个低沉的男音传来。
　　他懒懒回头，“嗯？”
　　月色迷离，他微眯着眼看不真切，“您是……”
　　“莫凉。”
　　“哦哦”他点点头，“我知道，不就是那个……那个……那个谁吗？”
　　来人的声音略带了笑意，“我曾在梨园见过顾公子。
　　“咦？！””顾双栖夸张地睁大眼，“原来世界上有个戏子长得和我很像！”
　　莫凉笑出声来，顾双栖懒散地扯了扯唇，“啧”了一声。
　　“那人唱得极好。”
　　“是吗？”
　　他微微醺红的眉眼在沁凉皎洁的月光下格外冷艳，似笑非笑的眸光一如浮动的云雾。
　　夜风携酒香，眼前春色逼人，一如当年。
　　顾双栖轻轻地笑了，绯红的薄唇略显凉薄。
　　“莫先生这话，是赞是讽？”
　　“为何会是讽？”莫凉微笑道。
　　顾双栖凝视着他朗声大笑起来，“莫先生……莫先生你是为数不多夸我唱戏唱得好的人。”
　　“只恨不能时时听到。”
　　“可我不唱戏了……不唱戏了……”他低眸摇着头，投在地上的影子有几分寥落，“莫先生，今天和你聊天很高兴，我先走了，再会。”
　　“你若想唱，便来找我”莫凉说，“不然，太可惜了。”
　　顾双栖顿了顿，回眸看了他一眼，走了。
　　莫凉默默品味那一眼。
　　醉人哪。

　　都怪莫凉。
　　隔了很久了，顾双栖再一次梦见那个水袖青衣的角儿，唱着千回百转不会醒来的梦。
　　那莺啼燕啭的嗓，风流曼妙的身段，含情脉脉的眉眼，红唇轻启，是俗人的六欲七情，是人世的离合悲欢。
　　角儿在台上唱得尽兴，他在台下看得沉醉。
　　戏终。
　　那角儿蓦地回眸，媚眼一抛，只给了一人。
　　顾双栖一下子愣住，那角儿眼角一滴黑痣，可不正是他自己？
　　都怪莫凉。
　　顾双栖醒来眼中有水雾朦胧。
　　都怪莫凉。

　　三日后，顾凰羽回门。
　　顾凰羽依旧温婉大方，可浑身多了种说不出的韵味，娇娇地挽着丈夫，难掩羞涩和甜蜜。
　　谢长安眉目温润，嘴角含笑，看向妻子时眼中也满是倾慕和柔情。
　　真是一双璧人。
　　顾夫人心中欣慰，“长安哪，凰羽是家中唯一的女儿，难免多娇惯了些，她有哪里不懂事，你多担待些。”
　　“我只愿能继续娇惯她下去，不用她多懂事的。”一向君子般的人物难得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红着脸笑起来，有些羞，有些傻，“母亲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她。”
　　顾凰羽已经羞得快钻地底下去了。
　　顾夫人本就是客套一句，听了这话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眼睛都笑眯了。
　　顾双栖心里也非常为姐姐高兴。
　　几人聊了几句，又去顾老爷床前陪了会儿，这时顾凰羽说，“双栖，姐姐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吃过了回门宴，顾双栖仍有几分恍惚。
　　“双栖，责任以外还有其它。”
　　“比顾家更重要的是你的快乐。”
　　“只是，双栖，凡事给自己留一线，不要贪多，不要痴念。”
　　顾双栖起身，突然想去喝一杯。
　　正所谓一醉解千愁，说不定还能遇见个酒中知己。
　　不知为何，顾双栖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一个人的形象。
　　他失笑，摇了摇头。

　　逢春楼是城中最好的酒楼，价格虽高，却从来不愁客少，若是来晚了，还真是捧着钱都花不出去。
　　顾双栖来的时候正好错了饭点，并未客满，他便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点了花酿酒和小菜。
　　酒楼里人越来越少，他一盏一盏喝着，不知不觉已经醉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可顾双栖着实醉得太厉害了，眼前一晃一晃都是虚影。
　　“是……谁……”
　　他凑近了点。
　　“莫凉。”
　　他仿若没听见，凑得更近了，“是谁……”
　　“莫凉。”
　　顾双栖挑起一个带着醉意的笑，和莫凉的距离约莫只剩一拳。
　　“……是谁啊……”他喃喃，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莫凉完全不介意，他的注意力已完全被对面的人吸了去。这个距离，他看得清对方脸蛋的每一个精致细节，嗅得到对方桂花酒的扑鼻甜香，感受得到对方呵出的朦胧热气，窥得那红舌，那贝齿，那水光。
　　不论眼中和唇中。
　　潋滟哪。
　　双栖的手，修长，玉白，微烫，抚在他脸上，烫到他全身，有个地方，尤其烫。
　　还硬。
　　都怪双栖。
　　“是莫凉啊。”顾双栖迷迷蒙蒙地说，“你怎么总是在我醉时见我，嗯？”
　　莫凉觉得真是不得了了。
　　都怪双栖。
　　这人还在继续说，靠得那么近地，继续说，“都说酒逢知己，你是我的知己吗？”
　　“嗯？”
　　莫凉不说话。
　　顾双栖有些不满地顰眉，自己不知想了什么，又说，“你不是说我唱戏好听吗，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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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莫凉：“酒逢知己七次少。”
顾双栖：“来啊，快活啊～”
“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出自《记承天寺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