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庄周梦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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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山崖上，居高临下站在崖边的墨鸦眼神漠然地看着被章邯围困住的张良，与他一同冷漠注视一切的，还有站着一旁穿着银灰色兜帽斗篷的人。
“嬴政对你已经毫无用处，为什么还要帮他？”墨鸦对身边的人说着，语气不同于刚才对嬴政的冷漠。…
“那是一次机会，最后的机会，还有…我没有帮他，只是他本身就很警觉。”
身边的人声音纤弱，站在高处说话的声音好像要随风一起飘远一般，轻轻柔柔…
“你觉得如何？”墨鸦担心地问道，走上前搂着她的胳膊，将她护在怀中。
“没事，就是有些冷。”舜陶抬头看了身边的墨鸦一眼，复又垂下眼帘，抑制不住地低头抬手掩住苍白的唇，低声咳嗽着。
“我们走吧。”
墨鸦说着，将舜陶小心呵护着想要离开，但不曾想转身的那刻，见到了他这一年来一直深深怨恨的人。
“卫庄！”
舜陶原本低着头没有看到卫庄，但当她听到墨鸦的话后，心没来由地一跳，在抬头看去，只能看到被宽大帽檐遮住大部分视线后的他的衣角。
“你果然将她带走了。”
卫庄看着墨鸦身边小心呵护的人，看着她精致地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唇，眉头紧锁，声音低哑地像是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的样子。
墨鸦冷冷地看着卫庄，并不打算向他交代什么，但在感受到身边舜陶小小的动作后，抬眸看向卫庄，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以为就凭我一个人，就能带走她了吗。”
的确，单凭墨鸦一人之力是无法在芸芸众生中，将一个人隐藏的如此密不透风，但这背后的秘密，卫庄却是不想再深究的。
“那些并不重要，现在我已经找到她了。”
卫庄听到自己这样说，语气平静神态自若的样子，连他自己都差点被骗过去了。
但是，墨鸦却好像能看穿他此刻的想法一般。将他想都不敢想的假设，说了出来。
“因为是她要我带走她，是舜陶，她想离开…”墨鸦说着，将舜陶头上的兜帽轻轻拉了下来。
皎洁月光下的舜陶，肌肤白的近乎透明，身材也比之前更加纤巧削细，穿着这样大的斗篷更显得她的羸弱，她的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无奈。
“卫庄，好久不见。”
舜陶小声打着招呼，她有些累了，勉强站着都是靠墨鸦的搀扶维持。
“…你，还好吗…”卫庄看着这样的舜陶，有些难以置信。
但墨鸦的表情却是习以为常的淡定。
“当初真刚的致命一击让舜陶的身体大不如前，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恢复如初了。”墨鸦替舜陶向卫庄解释，他知道，舜陶心里还是想对他说的。
“无法医治了吗？”
“这一年，我们去了道家修养，但也于事无补。”墨鸦回答。
“既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来这。”卫庄提出疑问，他不相信舜陶会支撑不下去。
她的身体向来很好。
“我已经拿到了我来这个地方要拿的东西，只要完成任务，我就可以回去，也自然能继续活下去。”舜陶说着，抬起左手，将手臂上印刻的星宿图案露了出来。
卫庄看到舜陶的纤手皓肤如玉，上面的星宿花纹隐隐映着绿波，月光照耀下，让她整个人如透明一般。
“那你还会回来吗？”卫庄又问。
“也许会，也许不会…”舜陶声音纤弱地回答。
“你觉得我还会等你吗？”
卫庄说着，大步走向她，他能感觉到舜陶并未说谎，也能看到她的身体的确正在分崩离析，从她露出的那一截手臂的位置开始，她整个人都在逐渐消失，然而这并不是道家的梦蝶之遁…
墨鸦在一旁也目睹了舜陶的这一变化，他伸出手抓住舜陶的另一只手，眼神悲恸地看着她。
舜陶也是第一次看到墨鸦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有些舍不得这个照顾了她这么久的墨鸦，嘴角微微勾起，说道。
“抱歉，墨鸦…”
“如果觉得抱歉，那就带我一起？”墨鸦强忍着悲伤的情绪，露出不羁的笑，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但手却将舜陶握得那么紧。
卫庄在一边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手上用力握紧唯一能握紧的鲨齿，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舜陶，别让我等太久…”
“卫庄，你知道吗？夜幕降临，还不是最黑暗的时刻，因为，梦魇还没有开始…”
舜陶说完这句话后，像是施咒一般抬手点在卫庄眼前，留下一点荧荧之光，在卫庄刹那间分神的瞬间，舜陶连同墨鸦一起向身后的悬崖倒去，但卫庄却只能目睹他们的坠落，时间停顿了几秒，卫庄终于挣脱舜陶带来的束缚，探头看向崖底，只看到空中飞过的蓝色蝴蝶和黑色乌鸦…
如同梦境一般，卫庄此刻忽然感觉到了迷茫，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的内心感到空虚失落。
白凤他们这时也过来了，卫庄回头看了眼白凤，想起了多年前自己曾掐着他的脖子，目睹了弄玉的死亡。
而他旁边的红莲公主，此刻是流沙的赤炼…
他自己，也是流沙的主人。
“卫庄大人？！”赤炼见卫庄情绪似乎不对，有些疑惑，“您不是来找墨鸦的吗？为何没有看到他们的人？”
是啊，墨鸦…
卫庄听到赤炼的话，从刚才浮现的记忆里回神，他刚才看到了他，还有舜陶…
但却被舜陶用那样的伎俩逃跑了？
还是说…
她真的走了。
“梦蝶之遁…”卫庄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
再看向崖底的时候，眼神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冷漠状态。
“白凤，继续找，直到找到他们为止！”
“是，卫庄大人。”白凤颔首应道，但他心中想到之前墨鸦转交的话，眉头不由拧在一起。
“他还说过什么。”卫庄敏锐地觉察到白凤的隐瞒，沉声询问。
白凤想了想，终是将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转述一遍。
“我们对于她来说，只是存在的过去…”
果然，卫庄和赤炼闻言，都疑惑地看着他。
“存在的过去？这是什么意思？”赤炼疑问道。
卫庄却是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抬头看向张良所处的方向，淡色的薄唇微动。
“你们还在等什么。”
“是，大人。”白凤应了一声，一只巨大的凰鸟便从空中一掠而过，在去看白凤所在的位置，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赤炼也慢慢退下，身边草丛中逐渐游出的群蛇追随着她的脚步。
………
张良和大铁锤成功被救下，嬴政为此大发雷霆，下令捉拿，但一直找了十天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他们踪迹的线索。
而张良虽在白凤和赤炼的掩护下成功脱身，但也失去了这次难得的好机会。
但韩非却是这样安慰他，嬴政的死只是早晚的问题，你还年轻，不该自暴自弃。
张良闻言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笑笑。
这天，知希捧着药碗去找张良，看到他和那个白头发的人站在一起，便不敢靠近，只好端着碗站在门边，望着院子里说着什么话的二人。
“这么多天了，你找到她了吗？”张良问道，他和章邯一战，受了不少伤，但好在这里还有医仙端木蓉。
“音信全无。”卫庄淡淡地吐出这几个字，他的视线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这片竹林，像是她的再次离开，对他而言无关紧要。
“至少你知道她还活着。”张良安慰道。
卫庄听到张良的安慰，冷冷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他。
“庄周梦蝶的故事，你觉得如何？”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张良不明白卫庄为何突然提到这个，看向他的眼神也带着疑惑。
“人如何认识真实，如果梦真的足够真实，那么人便没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张良提出自己的见解，但这和刚才的话题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卫庄兄那晚，便如同庄周一般，而舜陶儿，就像是那蝴蝶。”韩非恰好这时走了过来，看到端着药碗的知希，摇了摇头从她手中接过药碗，示意她可以走了。
知希点点头，逃命似的飞奔着离开了。
张良看到知希害怕逃跑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
“卫庄兄，只要和你在一起，我想以后知儿都不敢催我喝药了。”张良的话让卫庄斜眸瞪了他一眼，但他也并没有说什么。
韩非走上前，将药递给张良，道：“良药苦口利于病。”
“是是是，良不敢不从。”张良说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韩非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一旁的卫庄。
“那晚的事我听红莲说了，但究竟是不是真实，我想你心里一直都知道。”
“韩非，那你呢？曾经你说过，你看到过自己的死亡，跨过历史的长河，我想知道，这是你做过的梦吗？”卫庄的话让韩非愣住。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卫庄兄的眼睛…”韩非被说中心事，也不隐瞒，但也没有坦诚，“我承认，有一些事，是舜陶儿告诉我的，比如历史上为我落下最后的一笔。”
“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张良心下一惊，“这种未来发生的事，舜陶姑娘怎么会知道？”
“我们对于她来说，只是存在的过去…”卫庄忽然想到这句话，念出声的瞬间，一切都明了了。
“原来我们才是她梦中的蝴蝶…”卫庄喃喃说道，心里失去某物的空洞感让他压抑地难受，声音也暗哑着。
“梦醒了，她就消失了，从我们的世界消失。”韩非闻言，低声说出他早就猜到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庄周梦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