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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远沧溟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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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文诣经纬最近流传着一条八卦。
——远二爷恋爱了!
顺说,此八卦乃玉徽清友情提供,不谢。
虽说远沧溟一向比较风流,很会欣赏女子之美,但他毕竟是在墨倾池教导之下长大,极有分寸,从来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传闻。
以玉徽清的观察,这次八成是沦陷了。
可不是么……
远沧溟最近的画作全是人物肖像,写的诗词也多为夸赞女子美貌,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玉徽清表示喜闻乐见。
总算也能让大家看看远沧溟的笑话了,真是大快人心。
八卦越传越广,甚至都传到穹顶末,惹得墨倾池的两个小徒弟蠢蠢欲动,一有空就交头接耳,互换消息。
“听说了没?”
“你是说二爷的事?”
“是呀。”
“哈哈哈……”
“江城子、山亭柳,你们的课业完成了吗?”
墨倾池冷眼扫过,不怒而威,小徒弟赶紧收敛言行。
——却不知墨倾池心中百感交集。
沧溟也到这个年纪了……
不自觉萌发老父亲心态的墨总,决定抽空找远沧溟问一问。
2.
“就是这名女子吗?”
天地庭记内,远沧溟正在欣赏自己的画作,冷不丁背后传来墨倾池的声音。
“呼……老大,别这样神出鬼没,吓坏吾,可是要增加你自己的工作量。”远沧溟一手轻拍胸口作惊悸之态,却难掩眉间一抹愁绪。
“哈。”见他模样,墨倾池心中有数,再观画中人,果然清丽绝尘,便开口调侃:“观你神色,并不顺利。”
远沧溟倒是未加掩饰,愁闷一叹:“唉,人被气走不见踪影,吾正在想办法。”
“你也会气走人,倒是难得。”
“是有麻烦的状况,一言难尽啦。”
“可有想出办法?”
远沧溟眼珠一转,笑吟吟道:“哟,大哥要指点吾吗?洗耳恭听。”
听出他的调侃,墨倾池八风不动,老神在在:“唯有八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赞!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远沧溟抬手鼓掌:“吾这就来去挖山开石,多谢老大赐教。”
目送远沧溟走路带风跑到没影,墨倾池负手站在画卷之前,又细细端详了画中女子一番——此等容色与气质,也难怪远沧溟念念不忘。
“圣司,就这样放他去,不会太孟浪吗?”
步虚词几乎憋不住笑意。
墨倾池淡淡道:“知好色则慕少艾。”
“哈……”楚天遥当场笑出声:“希望他不会无功而返才好。”
3.
远沧溟来到初遇安凌的河岸边,只做了一件事。
——背书。
从《山海经》背到《史记》,从《周易》背到《传习录》。
暗处偷听的安凌一脸懵逼。
儒门最擅隐喻典故,远沧溟挑着背的全是文辞古奥佶屈聱牙的文段,知识水平还停留在百家姓千字文这种启蒙阶段的安凌,自然不明白远沧溟是在背些什么鬼。
不过安凌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求知欲旺盛。
——于是远沧溟就这样重新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姑娘。
安凌依然是从头到脚蒙得不能见人,带着防备站在远沧溟十步远的距离,别扭道:“你……你背的什么?”
远沧溟微微一笑:“阿凌,吾们继续来学习吧。”
4.
“哈哈哈……”平日里极为注重仪态的玉徽清今日笑得生活不能自理:“老二,你实在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说玉徽清,其他几人也是笑得无法自抑。
这种追求姑娘的方法……简直清奇!
被取笑的人丝毫不见窘色,反倒一脸得意:“如何?是不是佩服吾的机智?”
“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楚天遥以袖掩唇,双肩不停抽动,笑里还不忘打趣:“也就是这样单纯的姑娘才会被你骗。”
“耶,怎能说是骗?”远沧溟一本正经:“读书求知,这是最高级的交流。你们不觉得这样十分符合圣人与先贤的教诲吗?”
“舌灿莲花,别捎带圣贤!”
“……就是骗啦!”
“吾们等着看你的成果。”
笑闹声中,远沧溟心中默默叹气。
阿凌岂止单纯,简直是没开窍。
——看来自己有得磨了。
5.
斗转星移,春秋更迭。
安凌在远沧溟引导下,已经可以自己看懂一些儒门典籍,生活常识也丰富了许多。
至于远沧溟的路人之心,安姑娘完全不知情。
虽然偶尔远沧溟会压抑不住心潮澎湃对着她念两句秦少游或李易安的诗词,她也只当是在开玩笑——在她眼中,远沧溟可是纯洁无瑕的天使,她这种污秽的存在能跟他做朋友已是高攀了,哪里还有其他心思?
因此,每当经纬众人关心二爷情感动向时,远沧溟都只能半是沮丧半是自嘲地笑道:“问吾进展?当然是——没进展。”
“哈,老二,倒是拿出你的不世之才让吾们欣赏成果啊?”
“还有你的过人胸襟、出尘气质、无双智谋……都展示给那位姑娘看看,说不定人家看你表演卖力,就应了你呢?”
遭到众人无情群嘲的远沧溟不为所动:“听老大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耍花招就不美了。”
“目前看来倒像是黔驴技穷。”
“二爷,容吾插一句,你的‘曲线救国’该不会曲得太过回转不来,对方根本没意会你的意思啊?”
远沧溟伸出手指自戳脑门儿:“嗯,好问题,吾会考虑。”
轮番吐槽过后,楚天遥总算说了句贴心话:“众人对那位姑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不若你偶尔也将人带来经纬之内,大家皆可帮忙。”
“帮忙啊……怕是越帮越忙。”远沧溟戏谑中带着认真道:“她不愿意,吾怎好强迫?”
玉徽清酸溜溜地觑他一眼,顺口疑问:“经纬早年匪患不断,那位姑娘如此美貌,能避过群匪也是不易。”
无心一句,却令远沧溟若有所思。
说起来,他确实不曾询问过阿凌一个人是怎样在险恶环境下生存的……也许真的应该想个法子把她接入天地庭记?
这样漂亮又单纯的阿凌,放在眼皮子底下藏好捂严实才放心呢。
6.
远二爷想到做到,打了三篇腹稿兴致勃勃去寻心上人,打定主意要把人拐入经纬内部。
“湘水清,照月明……嗯,南楼北楼,弱水瀛水,果然近水楼台才是好所在呀。”
不禁想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远沧溟步履轻快来到安凌居住的小院,却嗅到空气中不祥的腥味。
“嗯?!”
顿感不妙,他破门而入,惊见院中倒落的人影,脑中一片空白。
“阿凌!”
他轻颤着双手将倒落之人翻转抱起。
安凌仍是一袭黑裙,雪白的脖颈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鲜血已将黑裙染得濡湿;美丽的脸上,双眸安然紧闭。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难以置信的画面,天人永隔的打击,让一向洒脱自在的人失魂落魄。
院落中,突然响起一阵狂笑声。
“哈哈哈哈……死了死了,终于杀掉你了!你这个祸害!”
身着异域衣袍的杀手手舞足蹈,狂喜狂悲,如同疯魔。
“你!是你……杀了阿凌……”
确认凶手,远沧溟心中怒火腾腾,又一片空空。
阿凌死了。
——不需要问理由,他只知道阿凌被眼前这个人杀死了!
下一瞬,折扇一挥,极招相对!
“苍玄湍羽!”
“喝——!”异族杀手轻易化解杀招,似是同情似是鄙薄地摇摇头:“又一个被魅惑的人,可悲可怜!”
几番过招,远沧溟已知双方实力差距,但仍抑制不住内心悲痛,大有一拼之态。
就在对方兵器即将洞穿远沧溟身体之时,倏然间,地上失去生气的女子如同僵尸一般直立起身,浑身骨骼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之声,洒落的血液一点点蜿蜒向上,竟然缓缓回流颈部,狰狞的伤口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啊——你!你!”异域杀手脸上露出绝望的恐惧。
“阿凌?”远沧溟捂着伤口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幕。
安凌身躯不动,静静看了杀手一眼,朱唇轻启,吐出无情之声:“……杀掉你自己。”
7.
阿凌失踪好几年了。
那日发生之事,远沧溟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偶尔他会坐在天地庭记内,默默看着自己给阿凌描摹的画像。
众人不明就里,墨倾池暗中查探,勉强拼凑出关于安凌的零碎线索,通过玉徽清将信息转给了远沧溟。
久远之前,文诣经纬尚处兵荒马乱之时,曾流传着一则传说。
有妖名窈魅,姿容绝代,可控人心,见者癫狂,不老不死。
远沧溟看了这些零碎记录之后,并无太多感想。
他相信阿凌——她有那样一双单纯清澈的眼,又怎会是无端害人的邪魅。
他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安凌也在默默看着他。
看他为她伤神,看他逐渐走出阴影,看他恢复明朗笑容。
这样的远沧溟,才是她最喜欢的远沧溟,就像太阳一样温暖明亮。
而她,是不能生存在阳光之下的——污秽,罪恶。
她想要保护他纯净的灵魂。
为此,她还曾潜入他身边所有人的意识,却在墨倾池的意识中,看到了当年不堪的真相。
原来这个伪君子,与人合谋戕害了远沧溟的父亲之后,为了留下脱罪的余地,才别有用心收养了远沧溟。
……她讨厌墨倾池!
幽暗的山洞中,她冷冷看着手中巴掌大小、惟妙惟肖的墨倾池布偶——然后将一支三寸长的铁钉狠狠钉入布偶胸口。
仿佛还不解气,她又拿起另一只布偶,用剪刀将之碎为万段。
穹顶末中正在站立冥思的墨倾池,蓦然觉得骨头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