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为陌途》湫和冥

14、第十三章

　　长剑如虹，剑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指对面黄衣弱冠男子的腰间戳去。那男子右一滑步，剑锋从腰旁擦过。左手摸向腰间。只听轻轻噗嗤一声，黄衣忽的消失在一阵白雾之后。白雾消散，原本擂台一边黄衣站着的地方，空空荡荡……旁边有人发出惊叹的呼声。对面年岁相近的红衣，神色严峻，长剑一收，手压向背后的琴囊，警惕地环视四周。从不知何处置出一张黄色的符。一时黄埃飞扬，琴声大作。红衣少年双手在琴悬上翻转，气吞长河的气势从他指下倾泻而下。在他的对面，黄衣，在黄埃之间，在符纸之上飞书，又一次次，掷下。两人互不相让。时而琴声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黄埃在屏障外仿佛徘徊；时而黄埃气势如虹，向前侵蚀着琴声之下的净土……黄衣似乎有些急了，一手还在符咒上信笔改动着，一手又拽向了腰间长剑，猛然向红衣攻去；红衣干脆盘膝坐下，右手认真地在琴弦上的拨动着……这一次，流淌出的是一首轻快灵动的曲子。如那忽明忽暗的火焰，跳动着，却无人知道下一刻这燎原之火会出现在哪里；左手还执剑抵挡着黄衣的剑势。黄衣竟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一个不小心，左臂上就被划上了一道裂口。
　　灵光一现，黄衣突然一划布，直接转到琴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下挑，红衣正在弹奏的古琴。红衣下意识地往后一避。流畅的曲调戛然而止，五弦琴的三弦，赫然，而断。红衣一惊，下意识持手中剑往前一刺。就见红衣右一滑步，袖中飞出一张黄色的符，落在红衣身上。金光大作，咒文围绕在红衣身上，一瞬间，就仿佛有一套无形的枷锁捆绑住了他的身体，连还未收回的左手持剑僵持在空中。这边黄衣的剑锋在红衣喉前虚晃而过。擂台下，人群中爆发出一整呼声。黄衣收剑入鞘，拱手笑道：“慕师弟，承让，承让。”对面的红衣少年这时也恢复了自由，用力得甩了甩自己刚才僵在空中的手臂，无奈地也拱手答道：“段师兄，这符咒厉害啊。没办法，从5岁到现在，我还是斗不过你。”
　　两人从擂台上并肩走下，旁人早已递上了金疮药，黄衣不太在意得接过，摆出一副愁苦不解的神情，他叹道：“阿晓啊，你也不要自谦了，这一剑，着实精彩！师兄我，在剑法上的造诣，不如你啦……”红衣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黄衣是在打趣，上前帮忙处理伤口：“段掌门啊，你也真是，老拿我打趣。我有多少功底你还不知道吗？只是可怜我的琴，昨天刚换的弦啊！”两人相视一笑。那黄衣男子，正是无心派掌门，段行初段掌门也；至于那红衣少年，自然是他的发小朱雀峰峰主俞昀潇长老的开山弟子，碧疏窗的大师兄慕桦晓。
　　擂台下一直心急火燎地盯着这边的连晴朝这边疾步快跑了过来。她一巴掌拍在慕桦晓的剑上：“看看，整天跟我吹牛，说你的琴技甩我几条街。这不，被行初兄给收拾了吧！”
　　“哎。行初兄啊，你真厉害。看，我家的晴小祖宗都对你青眼有加，胳膊肘都朝外拐。”慕桦晓揉着自己被连晴拍过的肩膀，转头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对连晴说道：“行行行，晴儿，我琴技不如你晴祖宗，我甘拜下风。”连晴瞪了他一眼，不再理睬，转头向段行初问好。段行初，和连晴说着话，眼角瞥见慕桦晓一副受气的小媳妇的样子，心中就忍不住想笑。
　　“这么热闹，在聊什么啊？”俞昀潇背手信步走来，碧疏窗紧随其后。段，慕二人连忙问好。俞昀潇兴致也是极好，随口指点了两人几句。擂台上的比赛还在继续。眼看青龙峰败了两阵，这一阵又呈败势。在这样下去，青龙峰，这次恐怕是要垫底了。无心派向来有个规定，每半年举行一次比武，最次的峰得负责接下来半年无心派整个派的杂活。其实干杂活不要紧，面子丢了才是最重要的。说来无心派这个门派也怪，每个峰都有一项自己的绝活，传峰内不传峰外，这才有了“北墙南琴东拳西掌中咒由”这种说法。青龙峰半年前已经名排最后了，若今年还输，岂不是他们的“孟章拳法”不上别的绝技。
　　慕桦晓啧啧叹道：“青龙峰怕是又要垫底咯。”
　　“你也不看看树木兄的那位宝贝师父是怎么招人的”连晴翻了个白眼，十分不屑地看向擂台。擂台上是一个面容俊美的少年，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此时神情却是十分狼狈。像逃难般躲着对面白虎峰弟子的剑，自己的剑也被他嫌拿着躲起来太烦丢在了地上。，“他自己的儿子，可真是‘灵巧’呢！你看那一排弟子，除了树木兄一个，全是柳师叔的亲儿子的。可惜了孟章拳法，糟蹋咯……”
　　碧疏窗对着白虎峰的内门弟子粗略扫了一圈，细细数来除大师兄郑松柏，人数有六七个以上，如众星拱月般在他们的父亲柳韫身边，郑松柏反而远远地落在了一边。看青龙峰的这位大峰主，眼中满是慈祥，跟身旁的这些儿子聊得可欢，连看都不看自己的长徒。碧疏窗目光收回，为郑松柏感到一丝悲哀，叹道：“可惜了树木兄勤学苦练那么久，还是不如亲身骨肉啊……”
　　俞昀潇闻言，若有所思，转头对段行初道：“行初，说起这事，你还是介入一下为妙。松柏这个孩子，品学兼优，只有他可以撑起青龙峰重担。继承人是一个大问题，只是怕我的这位柳师兄，废良才而立自家人。
　　段行初凝神思索，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冷地说道：“实在不行，本掌门，帮他一把。师叔可得站在我这一边。”
　　“当然，当然……”俞昀潇应道
　　擂台上的比赛这时也终于在白虎峰弟子给了几分面子后结束了，青龙峰再一次，败于阵前。身为峰主的柳韫面色阴沉，在众儿子身上环视了一圈，这次青龙峰再次垫底已经是事实，现在的问题是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输。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郑松柏上前，想要说什么。话未出口，就听柳韫叫道：“如意。”一个身材高大，20上下的男子上前，眉宇之间，和柳韫甚是相似。此人正是柳韫的二弟子，兼长子，刘如意。“你去。只需赢，不许输！”
　　“父亲，我……”刘如意自知自己武功虽在柳韫众儿子中出类拔萃，可比之同阶的郑松柏，慕桦晓等，只怕三招都接不下啦。
　　“你指名，挑战俞昀潇的小弟子——碧疏窗。”
　　刘如意恍然大悟，自己真是愚蠢。像指名挑战这种事情，如果自己父亲出面说，同为无心派峰主，俞昀潇自然是不好拒绝。挑战跟自己入门时间相差极多的弟子，虽然有些无耻，但是比武并未明文规定只能挑战同阶的师兄弟姐妹。以自己从会走路时就练武的实力，对付一个入门5年的问鼎界女子还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柳如意已经乐开了花，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忍辱负重，为青龙峰挣来颜面的场景……他迫不及待地找到负责比武报幕的弟子。
　　这边，碧疏窗一行人还聊得火热。从闲云界各种奇门异事到各大门派的核心恩仇。听着连晴又不知在讲哪家的前门旧事，碧疏窗不禁发问：“师姐，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的？”
　　“哦，这个。我有闲钱的时候就去清水阁打听一点有意思的消息。”
　　“清水阁？”碧疏窗在闲云界五年，一直过着与世无绝的修炼生活，从未听说过连晴口中的清水阁。听这名字，这大概就是个书阁般的地方。
　　连晴瞪大眼，惊讶地问道：“小师妹，不会吧，你不知道清水阁？”看碧疏窗还是一脸懵的神情，她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清水阁，是闲云最大最精准的情报组织。大到问鼎界相争内情，闲云界门派秘闻，小到这江湖上的情缘八卦，只要你能想到的，给足够的钱，清水阁都能解答。哎呀我的小师妹啊，你也太不关心江湖里的事情了。”
　　碧疏窗刚想答话，就听擂鼓大振，青龙峰的柳如意傲然站于台上，报幕的弟子高声唱道：“青龙峰柳如意请战朱雀峰碧疏窗——”
　　碧疏窗一霎时大脑空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青龙峰为了赢会做出让修习十几年的弟子去挑战一个入门5年的师妹。师父俞昀潇脸上阴云密布。慕桦晓稍一停顿，走上擂台
　　“柳师兄，小师妹碧疏窗入门才5年，功力是自然无法跟自幼习武的师兄比。如果师兄执意要挑战，也太不道德了。要不，让她悉心练剑，待以时日。今天，就由师弟我或者连师妹跟师兄切磋。”慕桦晓的话是极客气，毕竟这位柳如意可是胡闹出了名，今天如果只是他自己一时兴起，跟青龙峰撕破面子就不好了。
　　“这是我的意思。”柳韫轻飘飘地声音传过来，他信步走上台，“早就听闻俞师弟收了个资历绝佳的好徒弟，老夫早想见识见识，就不知慕师侄给不给这个面子。”
　　慕桦晓一滞，他没想到柳韫会那么不要脸，心中火起，道：“柳师叔如果想看，自然可以。但也请青龙峰派出一个修炼时间差不多的弟子。柳师叔神勇，欺负我峰的一个女子，传出去，不好听。”
　　柳韫背手叹道：“哎，好一个欺辱女子的恶名。那就请诸位张大眼睛自己看一看，我无心派比武擂台前石碑上所刻的究竟是不是“自由切磋”的几个大字。我们门规上是不是写着，比武，连掌门，”他若有若无地瞟了段行初一眼，“都不能干涉！”
　　慕桦晓一时语塞。无心派比武的确有这个规矩，但是入门时间相差这么远的两人不可比武也是比武的底线，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苦于在门规上没有提及。这下好了，到变成自己率先违犯规定了，这该是怎么办好？他咬咬牙，准备硬来。柳韫看着只觉好笑，心道：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比就比！”一声清脆的女声一下子让柳韫有些措手不及。抬头望去，声音的主人，正是这场争锋的主角，碧疏窗。慕桦晓有些惊诧，举手去拦：“小师妹……”碧疏窗一挥手：“无妨，这样下去……不好看。”她轻声抚慰，“没事，让他们赢一场无妨。”说罢携剑，琴上前，在柳如意前站定。”对面柳如意见碧疏窗竟然主动请缨，差异非常，本来一副仰头望天老子怕谁的样子，这时也不禁看向这个女子。乖乖，一看之下眼神就直了。碧疏窗在爹娘的优良遗传下，在问鼎界时就是京城有名的美女。20岁，女子身体早已发育完全，加上这几年的习武，无心阳中有柔的武功本身就与其气质级配。此时的碧疏窗，身材挺拔，五官精美，点睛之笔在于她深不见底的眸子，像一旺寂静的潭水，潭水之下却总似藏着些什么，让人想探下去，永远沉浸其中。
　　擂台的鼓声再次响起，打断了柳如意的思绪，他拔剑出鞘，也不绅士的谦让，率先攻了过去，大约是觉得自己比对手强太多，连剑法都没怎么运用。长剑划过空气，直接指向碧疏窗的腰部。碧疏窗知自己内力不如对方，也不接招，一个转身，华丽丽地躲过了这招。她也不多加停顿，手中的承影直向对方裆间戳去。师姐连晴不由赞叹：“好一招‘朱鸟先驱’！真是驱其要害！”柳如意没想到碧疏窗会出此“奇”招，连忙去躲，剑从身前擦过，差一点，就断子绝孙了。他心中火气，手上的内力用了十分，一招“龙游四冥”，剑锋把碧疏窗身上要害全数笼罩。碧疏窗只好去防。两剑相撞，碧疏窗只觉手腕一麻，剑几乎要从手中掉落。心神一动，碧疏窗知道自己这样恐怕撑不过三个回合，连忙改变战术，在柳如意第二招到之前，轻功一跃，直接跃到他的背后，柳如意一招落空，碧疏窗连忙又乘两招间隙玩起来轻功。可如此也不是长久之计。柳如意毕竟练武的年月长，剑锋直指碧疏窗手臂。他铆足了力气。宝剑划到了碧疏窗的右臂，鲜血染红了衣袖。柳如意一喜，刷刷刷几剑，碧疏窗努力想要避开，却还是被在背上刺了一剑。她振作精神，想要扭转乾坤。奈何剑一举起，伤口就隐隐作痛。又过了几招，碧疏窗内力也差不多耗尽，快无力招架了。身上的伤口又多了几道。她连打回去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机械地出剑护身，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淡去。仿佛这样过了很久，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一道白影。那影子有些眼熟，如果她记得没错，她在封剑的时候看到过他。那白影发出一声叹息，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看来……还是得我出手”。
　　碧疏窗眼前一白，彻底晕了过去。
　　这边厢，柳如意十分得意地看着已经倒在地上毫不动弹的碧疏窗，就要用剑指向她的喉咙。只要在她的喉咙前停留3秒，他就正式赢得了这场比武。剑就离喉咙有3寸了。突然，碧疏窗像是觉醒了一般，一个转身。剑竟然直直地插到地上。柳如意一惊。待他缓过神来，突觉喉前冰凉，低头看去，承影的剑锋已经触到了自己的喉咙。
　　全场既然，太快了，实在太快了。众人连剑挥向柳如意的动作都没看到，甚至连一丝剑光都没有看到，剑就已经到了。擂台的主持这时也有些蒙了，过了3秒，才反应过来。鼓声大作，主持挥起了红色的大旗。碧疏窗，赢了。承影落地，碧疏窗再次，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