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尔因果梦三千》祈云漫漫

36、第三十五章 相继散

　　尘铭之所以许久未归是因为剿灭敌军以后被九皇子派去的“援军”困住了脚步，一面要忠于国家不可对援军动手，一面又要自卫，若是无意中伤了援军分毫，自然坐实了叛国通敌的罪名。
　　那宫中二人见此计划实在拖不下去，再耗一段时日非但计划不成反而将那百人之□□活饿死那便是件蠢事了，若是生死之际他们再投靠了尘铭掉头打回来，岂不得不偿失？
　　权衡利弊，假借问罪尘铭将他昭回宫内，可只因此事还不足以给人心所向的少将军判罪，他二人便想起了尘铭吹箫引鸟这门神技，那本是没有任何媒介便可实现的奇事，也没有说法便可判了尘铭谋杀皇嗣的罪行。
　　‘相传二十多年前，将军府出了位小世子，降生的时候将军府上空便有百鸟环绕的祥瑞奇景，五六岁便精通琴萧器乐，据说演奏时方圆百里的鸟儿听闻都会翩翩起舞，甚至会听从他指令，从此便满城皆知。’
　　闻名以后他便再没有碰过那支玉泠萧，世人们渐渐也就当个谣传随着时间淡忘了，倘若当初不是为了救我，这门技艺也再不会被证实，那时皇帝寿宴百官邻座，谁也未曾预料，神技现世，既是幸事，更是祸事。
　　而当初，将军府的相遇，我与他舞乐相合，仅因为一句我喜欢，自此以后便将那支玉泠重新拾起，成了贴身之物。
　　我深知，他不该如此。

　　“小姐，您要去哪？”
　　“叫人备车，我要去柳府，皇帝倒了，怕是要翻天了，柳先生虽吉人天相逃过一劫，可如今局势变了，黎楠玥随时都有可能要他的命，柳先生有些时日没来云府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怕是……”
　　“那少将军呢？您……真的放下了么……”莲儿逐渐没了底气。
　　“……”我沉默良久：“放下了……怎么可能？”
　　“那为何不出城将少将军拦住？”
　　我舒了口气：
　　“他不会回来的。”
　　见莲儿一脸疑惑，我顿了顿道：“他不会那么傻的，他知道宫里头打的什么算盘，以他的脑子，大可以在民间隐姓埋名，平安度过后半生，这也算是他最后的衷心了……”

　　之所以会这么想，仅因那一纸帝诏婚书，当初他来退婚大约是不想连累我，从圣旨下来以后，他便意识到了皇帝对将军府生了疑心，以至于用亲生闺女来架空自己。
　　尘家将门世代忠良，从不忤逆皇命，尘铭或许是知道了将军府最后的结局，而我那时也许还沉浸在希望与失望的落空当中，在理性与感性岔口，我选择了感性。
　　然而，我错了。
　　回到天上以后，我仍然时常幻想，若那时我能冷静下来同尘铭一起，或许结局便又能回归正轨，若真如此，便不用后面那些劳心伤神的补救措施了。

　　为了不叫旁人乱嚼舌根，我让人将马车停在后门，免得给自己与柳先生节外生枝。
　　从他告知我前朝的老家伙们要算计尘老将军以后便再没来过云府，有的也只是寥寥几封托人暗中捎来的信，内容大概是：
　　叫我好好经商，将全身心投入在料理茶庄上面，其余的不必费心，也不要来柳府，与我只是合作关系，如今大仇得报，便不要再有往来了，以免被人捕风捉影。
　　如今我才明白，柳怀安跟尘铭都一个样，一个人背着扛下了所有可以危及到我的事，甚至直到无法挽回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们瞒了我很长时间。
　　可若要让我回报他们，我却不知道该因什么事回报他们，他们便是这样，瞒我瞒到了如此程度。

　　开开后院院门，便瞧见一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轿子停在那里，仆人这样机灵懂事，我很是满意。
　　刚一下台阶儿，轿帘就被打开了，我下意识撇了眼拉帘的仆人，他那模样倒是有一丝眼熟，细细回忆，竟然回忆到那年皇帝寿宴九皇子旁边的熟悉面孔。
　　‘他不是早已入狱了么？怎会……’
　　还未等我想出个所以然，轿子里面突然走出来了一个人。
　　那人，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九个儿子，也是太子之位的唯一人选，因为其他的皇子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也苟延残喘所剩无几，皇帝年迈，好不容易老来得子，结果还被人毒死了。
　　九皇子从小便不受待见，直到他将他的兄弟一个个推向深渊，才得到了应有的尊敬。
　　短短两年，他堂堂一个皇子走到今天这一步居然还要靠一个女人（黎楠玥），这使他的性格变得扭曲，可想而知，他也在“复仇计划”中起到了一定作用。
　　可如若当初黎楠玥没有教他怎样去争夺王位，恐怕如今深处无间地狱的便是他自己了。

　　此刻正心系柳怀安，也顾不上想他个究竟，三两步下了石阶后，直到看见了那人手中的那把折扇，这一切，仿佛才了然于心。
　　“哎哟！云大小姐！着急忙慌地，这是要去哪啊？”他玩弄的语气听得我很不舒服。
　　见我不语，他接着道：“哦！是去……柳府吧！哎那你是不是晚了点了？若你早一个时辰出来，兴许还能见到一两个活着的，可现在去……啧啧。”
　　他瞥了我一眼，见我表情凝重，他似乎还不满意：“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你看这是我今儿个新得的扇子，好不好看？哦，也是，云大小姐与那柳老头来往甚密，这把破扇子，你应该不陌生吧？”
　　“你到底想怎样。”莲儿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本王想怎样还轮不到你一个丫鬟来问！”这是他第一次以皇子身份自称，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的内心就恐惧万分，因为没有母亲，命运打小就掌握在别人手里，甚至是哪位娘娘的一个宫女都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但他及其厌恶自己内心的这种恐惧，而此刻，恐惧夹杂着自卑心作祟，因为莲儿才油然而生。
　　“莲儿，别冲动！”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九皇子的状态有些异常，怕是……要出事。
　　话音刚落，就见九皇子面部表情逐渐松缓，朝着诡异的方向变化，他盯着莲儿话锋一转：“不过是带你家小姐去瞧瞧新鲜，你若不放心，便也跟着来啊，我保证，会‘好好’款待两位的。”
　　他在攻心，他确信，这番话必定会使莲儿想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可我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怛然失色。
　　“你休想！！！”莲儿说完便冲了出去以惊人的速度夺了把刀，朝着九皇子就砍了过去。
　　眨眼间，两声尖而凄惨的□□穿透整条胡同，一深一浅一粗一细两道刺眼的红色划破长空，撒了满地。

　　九皇子连退几步后，捂着被划破的胸口一头倒在轿子里。
　　长刀桄榔落地，莲儿应声倒下，鲜血漫了整片脊背。
　　“莲儿！！！”
　　我冲过去抱着她，她的血便像绸缎似的，从我的手掌流过指间，再从指间流到手背，染红了我的下摆，也应红了眼眶。
　　“……小姐……”她无力地唤着我，用尽全部力气将一只手抬起。
　　她抬得缓慢，我生怕她下一秒就坚持不住，便一把挽起，贴在脸边。
　　“对不起……我没能……”
　　她的手，从我脸旁拂过，落在地上，我的心，从半空中坠落，砸进深渊。
　　那句话我终究是没能听清——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