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人间劫》谁家兔崽子

3、自由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用来囚禁你的符阵……”栾书说着叹了口气，“……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会撞牢栅栏，看来我只能提前收阵了。”
　　云泱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还想出去，就乖乖蹲在那里别动。”
　　栾书说完就席地盘膝而坐，结印于胸，须臾，一圈白色的法阵以其手印为中心倏然张开，紧接着他一手翻出往地面一击，白色法阵贴着地面瞬间扩大了数倍！
　　接下来的一幕让云泱目瞪口呆——法阵一扩大，整个地牢就消失了！
　　石壁、牢栅栏、桌子、蜡烛，甚至是稻草，一瞬间全不见了！
　　目之所及的，唯有悬空的冰蓝色符咒和脚下一红一白两个圆形法阵，而周围则是无尽虚空……
　　“卧槽……”云泱以小狐狸的姿态蹲在地上，仰着头打量四周，“这牢狱有点高级啊！这种身临其境的全息级别的特效，也只有做梦才能体验到了吧？……”
　　“嘟哝什么呢？！”栾书喊道，“看脚下！”
　　云泱闻声低头，就发现那红色法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自己脚下汇聚……
　　“别站阵眼里！”栾书道，“不然我会带着你一起收进去的！”
　　“OK！”云泱说话间就是一个侧跳，稳稳落地，然后发现——他还是站在阵眼里。
　　“日了狗了！”云泱反应过来，“这阵眼一直跟着我啊！”
　　“你一直跳就行了！”栾书道。
　　云泱无奈，只能开启坂本大佬的“反复横跳”奥义。
　　“它为什么跟着我啊！”随着法阵的缩小，云泱越来越有危机感，“这跟踪也太精准——”
　　话未说完，嗡的一声，云泱就被一股强劲的力狠狠弹开，整个身体撞向由符咒组成的光障，一瞬间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被撞碎了——然而依然感觉不到疼。
　　小狐狸贴着光障滑下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也随之恢复如初。
　　“好了，”栾书站了起来，隔着牢栅栏看着刚刚滑到地上的小狐狸，“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云泱一动不动，语气中尽是生无可恋，“我自闭一会儿……”
　　“什么意思？”栾书自然听不懂这种骚话。
　　“没什么意思……”云泱叹了口气，想起来正事儿，“你之前说带我出去，怎么出去？”
　　“你刚才冲撞了符阵，一会儿宗牧府的人肯定会提我们出去，出去后你最好别乱说话，等他们叫我们阁主过来，阁主会带我们离开宗牧府的。”
　　云泱听完翻了个身，看向栾书：“你这意思，我们能出去，全靠我撞了符阵？”
　　栾书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这脸也太大了吧小狐狸？放你出去是我们阁主和宗牧府早就说好的，如果你一开始没有撞符阵试图逃跑，说不定我们出去这事儿还容易些……”
　　云泱郁闷：“既然他们说好放了我，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一起的？”
　　“当然不是，”栾书说着冲云泱摆了摆手，云泱会意，忙凑了过去，只听栾书继续道，“我是故意被关进来，开启法阵，助你还魂的，所以你出去之后千万不能提关于刚才那个法阵的事情。”
　　还魂？又是还魂？！云泱皱了皱眉，这梦的逻辑性有点儿强啊……
　　“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保证不说。”
　　云泱说完又陷入了沉思：按照栾书这个说法，他应该是在被关进来之前就知道我会“重生”了，不仅如此，他还和他们什么阁主一明一暗，制定了把我救出去的计划……那我这梦岂止是逻辑性强，简直有点阴谋论啊！
　　这还是梦吗？云泱不禁有些怀疑。
　　『你不是在做梦……』
　　此时黑影的话忽然回响在耳畔……
　　『你真的死了……』
　　云泱心脏停跳了半拍，随即就不受控制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恐惧……
　　“你怎么了？”栾书注意到小狐狸在发抖。
　　“没什么……”云泱似乎在回答，又似乎在安慰自己，“没什么……”
　　“你在害怕？”
　　“没有……”云泱稍稍冷静了下来，随即就想到了一个可以确认这是否是梦境的关键问题。
　　“我叫什么名字？”云泱问栾书。
　　“啊？”栾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我刚还魂会失忆吗？”云泱耐心道，“我忘了我叫什么名字了，我记得你之前叫我二公子……我叫二公子？”
　　“不不不……”栾书连忙摆手，“你叫云泱，云山苍苍，江水泱泱，是云家的二公子，不过你应该也不记得云家了——”
　　“没事，这个我慢慢想。”云泱打断栾书的话，长舒了一口气——是梦。
　　就算他死了，就算鬼门关、重生、变成小狐狸、特效符阵等等这些都是真的，他也不可能恰好重生到一个也叫“云泱”的小狐狸身上，就算这个小狐狸也叫“云泱”，它也不可能连报名暗号都跟他一样……
　　想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连续好几年都在做的一个系列的梦，那个梦里，他也叫云泱，好像也是什么云家的二公子，所以，这一定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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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栾书高估了宗牧府的效率，他和云泱被人从锁妖狱里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而那时候，云泱被关在笼子里，睡得跟死狐狸一样。
　　宗牧府大堂上，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道士正伏在画案上描画一张奇怪的符咒，而坐在下面的栾书却盯着笼子里的小狐狸，一脸担忧。
　　“放心，我方才封在小狐狸体内的符咒只是一个记号，不会对它有什么伤害，从宗牧府放出去的妖怪身上都有……”
　　年轻道士说着从画案后抬起头，但见他一双布满血丝的死鱼眼框在深黑的眼圈里，松散的发髻上戳着一支如意簪，一身早已辨不清颜色的道袍上全是陈年的墨迹和血色的斑点……
　　即使隔了一张画案，栾书也能闻到一股混合了墨香汗臭、酒酸血腥的酸爽味道——多年前以“邋遢”闻名于修真界的天道宗少宗主，如今的宗牧府大宗牧——醉心研究妖怪、符咒和阵法的“道痴”张心诀，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栾书是吧？” 张心诀挠了挠已经半个月没洗的头，坐进身后的椅子里。
　　“本来冲撞符阵这种事我是不管的，但这次关系到云家的小狐狸和漱玉阁，我就不得不问一句了，你本不是妖，但你却故意扮作妖怪被抓进锁妖狱接近小狐狸是为了什么？”
　　“好奇啊！”栾书一脸坦诚，“世人都说云家二公子是天生的‘魔种邪胎’，不管怎么样都死不了，我就很好奇，所以想进来瞧瞧它长什么样……”
　　“嗯，这世上有你这种好奇心的年轻人的确是挺多的，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在法力尽失、同样被关押的情况下，找到镇压小狐狸的符阵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的？”
　　“很简单，他有锁妖狱的阵型图……”如一阵清风入户，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正在笼中酣睡的云泱闻声，狐狸耳朵一耸，瞬间醒了过来——这个声音好好听！沙而不哑，沉而不滞，听来就像微凉的细沙擦过耳朵……万年声控云泱立马支起狐狸身子，隔着笼子的孔隙就看到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玉冠束发，眉目清朗，五官英挺，鼻形和眼窝的轮廓稍稍带点儿轻微的混血特征，而其身材魁伟，身着墨色直裰，腰系紫檀色宫绦，外罩金丝云纹黑色大氅，整个人透着“生人勿进”的冷毅，可偏偏这人的眼睛好看极了，黑色的瞳仁泛着灵动波光，如秋夜的清泉映了朗月，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感觉到云泱在看他，这人也看了云泱一眼，似乎笑了一下——尽管这笑容转瞬即逝。
　　云泱咽了咽口水，脑子混沌成了一片……这个人，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

　　“哟，漱玉阁主？这么快就过来了？”张心诀说着往门外看了看，“一个人？”
　　“我一向独来独往。”漱玉漠然道。
　　云泱看了一眼坐在画案后说话贱兮兮的邋遢道士，又瞅了一眼说话好听长得又好看的黑衣公子，随即就明白了，他和栾书已经被人从锁妖狱提了出来，而眼前，正是漱玉阁主亲自过来准备带他们回去的情形……
　　悲催的是，他都睡一觉了，还没有变回人形，还是一只小狐狸，还被人装进了笼子里！

　　正在此时，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了进来：“宗牧大人，我说让他等通报——”
　　“通报什么？漱玉阁主你也不认识了？”张心诀责备道，“还不退下？”
　　“是，属下失礼了。”那侍卫边说边退了下去。
　　“我来带云泱和栾书回去。”漱玉直奔主题。
　　“栾书？”张心诀挑了挑眉，“长公主的手谕中，好像没有这个名字吧？”
　　“你说条件。”漱玉说完也不客气，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
　　张心决笑了笑，知道对方有备而来，索性也不废话了：“你方才所说，锁妖狱的阵型图，是什么？”
　　“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
　　“云泽还真给了你这个？”
　　“宗牧府本是由云家祖上和前朝皇族共同设立的，锁妖狱也是由云家一手建造，作为云家最后一代家主，云泽既然把云泱托付于我，自然也给了我其它东西。”
　　漱玉这一席话，云泱听得一愣一愣的，云家？我们家？设宗牧府，建锁妖狱，这么厉害？

　　“那你肯拿阵型图换这个……”张心决看了栾书一眼，“似乎和云家没什么关系的小子？”
　　“就算没有他，我也会把阵型图给你。”
　　张心决十分意外：“漱玉阁主什么时候学会积德行善了？”
　　“我从不积德行善，我只是在践行承诺。如今改朝换代，云家没落，但宗牧府还是宗牧府，锁妖狱还是锁妖狱，你既然接手了这些，就有责任把云家制定的规则执行下去。”
　　“哎呀……改朝换代是因为谁？云家没落又是因为谁？阁主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张心诀奚落道。
　　漱玉闻言，看向被关在笼中的小狐狸，没有说话。
　　一直在偷窥漱玉的云泱被看个正着，瞬间一阵紧张，尾巴一调，转身背对了过了去——听这道士的意思，改朝换代、云家没落，都是漱玉造成的？——原谅我刚还魂重生对云家还没什么感情_(:з)∠)_
　　“我明白了，”张心诀继续说道，“您在长公主面前保释小狐狸，称当年质子宫案另有隐情，要为小狐狸伸冤，怕不是因为对云家有愧吧？”
　　“有愧？”漱玉看着蹲在笼中的小狐狸的背影，千情万绪涌上心头，“自然是有愧的……”
　　“难得啊！”张心诀笑了，“让一向自负的漱玉阁主承认自己的不是，还真是难得……”
　　“张宗主何必得了好处还说风凉话？”漱玉将目光转向张心诀，“若没有我当初的不是，又哪来张宗主今日的风光呢？”
　　“是啊是啊！”张心诀点点头，继续说风凉话，“漱玉阁主可是当朝的开国功臣，虽说长公主为了顾全大局，剪除了漱玉阁遍布九州的势力……”
　　“张宗主误会了，漱玉阁只是一家普通的乐馆，并没有什么遍布九州的势力。”
　　“普通乐馆？您是说一半以上的乐师都是妖怪的普通乐馆？”
　　漱玉闻言脸色一冷：“张宗主若想斩妖除魔，不妨先管管城中妖类被魔气侵蚀一事。”
　　“我倒是想管啊！”张心诀一脸无奈，“可你们那什么国师不让我管，我也没办法啊！”
　　“不让你管？”漱玉皱了皱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也没有明说吧，就只是警告我出现在帝都的邪事儿还轮不着我来管，如果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还望阁主在长公主面前替我说几句话？”
　　“我知道了。”漱玉起身，从袖中掏出一枚玉珏朝张心决扔了过去，张心决单手一抬，稳稳接住。
　　“锁妖狱的阵型图就封在这枚玉珏里，我希望你能好好利用。”
　　“那必须啊！”
　　“栾书，带上云泱跟我回漱玉阁。”
　　此时全程在一旁围观两位大佬斗嘴的栾书听到点名，立马站了起来：“好的阁主！”
　　“你不是漱玉阁的人，不必叫我阁主。”漱玉在出门之前，不忘泼一盆冷水。
　　“呃……”栾书十分尴尬，也不敢再看张心诀的表情，低头提上装小狐狸的笼子就跟了出去。

　　“你不是漱玉阁的啊？”云泱蹲在笼子里问道。
　　“闭嘴！”栾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