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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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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泱又做梦了。
恍惚间，他不知身在何处，只感觉这地方像个被拉了电闸的高铁站售票大厅，他单穿着一条内裤站在正中央，周围乌泱泱全是人的影子，但他听不到声音，也感觉不到人气儿，而且不管怎么看都看不清身边人的脸。
正疑惑间，前方突然红光大亮，照出旁边不知刻在什么东西上的三个字：鬼门关。
鬼门关？！！云泱瞬间清醒了大半，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四周，熟悉的诡异感让他很快明确了自己的处境：“我特么这是……又梦到自己死了？”
从记事儿开始，云泱每睡觉必做梦，每做梦必为清醒梦，梦的内容也十分奇特，基本可以命名为“我在梦中的一千二百种死法”。
什么摔死撞死淹死病死，甚至是噎死吓死被狗咬死，差不多都梦了个遍……虽说这回并没有脱离“死亡”这个大主题，但是直接跳过过程梦结果，还是“来鬼门关报到”这种极不科学的结果——真真切切是头一遭儿。
云泱正想着，忽然发现周围乌泱泱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浓淡不一的雾气浮荡在时有时无的红色光影里，他下意识地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嗯，穿的有点儿少了。
“下一个！”一声清脆的萝莉音蓦然刺破薄雾，云泱条件反射地在原地蹦了一下，转身看向声源，雾气飘开，就在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略宏伟的半圆形石台，上面还立着个小牌子：8号报到处。
鬼门关报到处？云泱有些好奇，走过去扒着石台往里瞅了一眼，竟意外地看到了一台白色一体机电脑，他揉揉眼睛又确认了一遍，的确是台电脑——阴曹地府现在都这么与时俱进了吗？无纸化办公？还通上网了？哪个运营商这么牛逼？
“姓名？！”正纳闷，一个鸡毛掸子戳到了云泱鼻尖儿上。
他这才注意到电脑后面还坐着个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眉清目秀，妆容淡雅，身上穿着一套粉白色的紫藤花袄裙，和他前阵子在网上看到的汉服模特竟有几分相似……
哎是了，梦本来就是现实意象与想象的杂糅，梦到地府用电脑办公也是他作为现代人的意识投射，用不着大惊小怪。
“你是聋子吗？”小姑娘收回掸子，没好气道。
“不是，是小姐姐你太好看了，我一开始没注意你说什么。”云泱笑道。
那小姑娘闻言瞬间没了脾气，垂眸道：“哦，那麻烦小哥哥你，报一下姓名。”
“云泱，”云泱字正腔圆，“云山苍苍，江水泱泱。”
小姑娘听到他的名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名字谁给你取的？”
“不知道，”云泱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家里捡来的，捡的时候有个布条儿，写的就是这名字，谁知道谁取的？”
“噢，”小姑娘点了一下头，继续问道，“你生辰八字是什么？”
“不知道，”云泱道，“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记这个？”
“那说生日。”
云泱立即报上某年某月某时某分。
“这个倒是记得仔细。”
“是条子上写的仔细。”云泱笑道。
小姑娘又问了云泱籍贯，便埋头在印着诡异字符、散着幽幽蓝光的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按，最后盯着电脑显示屏念叨：“乙……壬子庚子……我靠？！”
“怎么了？”云泱被这小姑娘突如其来的“我靠”吓了一跳。
“呃……没什么，”小姑娘立即恢复如常，继续问道：“那你的死因呢？”
“死因？！”云泱闻言脑袋嗡的一声，按理说来鬼门关报到的确是应该死了的，可这次怎么没梦到自己是怎么死的呢？这段儿掐了？
云泱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不知道的话，会有鬼差去查，不过——”小姑娘低着头敲了两下键盘，垂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块木牌，拿毛笔在上面扫了两下递给云泱，“你阳算未尽，地府不收，回去吧！”
“啊？”云泱本能地有些抗拒，他其实还挺想参观一下地府的，“我来都来了——”
“过！”小姑娘起身拿牌子一敲台沿，往旁边一指，示意云泱离队，“下一个！”
云泱捏着牌子挪了出来，细看手中的木牌，不过扑克牌大小，一指来厚，但牌面上既没有花纹也没有刻字，也不知刚才小姑娘在上面写了什么。
“回去？怎么回去？”
云泱边嘟哝着边回头去看，只见先前的人影又出现了，这次他也看清了，那排队的男女老幼，古代现代都有，怎么看怎么诡异。
更诡异的是，他忽然感觉那报到处的位置离自己远了好多，按说自己刚才也就走了两三步，应该不会有这么远才是……
“这次的梦着实有点奇葩啊！”云泱感叹道，话音未落，忽觉手中一空，牌子就脱了手，一抬头，整个人就僵那儿了。
眼前一个高大的黑影，足有一米九开外，魁梧的身形隐藏在一个黑漆漆的斗篷里，乍一看，那本该是脸的地方，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死神？云泱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个词儿。
“跟朕过来。”黑影从胸腔处发出一个粗粝嘶哑的声音。
会说话？而且还自称……也许是自己太紧张听岔了，不过它既然会说话，那就是能沟通，能沟通，就凡事好商量，云泱提醒自己，淡定。
于是趁黑影转身引路，他往后退了两步，回头却发现那报到处已经不见了！只好硬着头皮和黑影拉开距离。
那黑影察觉到云泱的动作，转身道：“怕什么？朕是来带你还阳的。”
又是朕？这是遇到什么梦游地府的帝王了？云泱不置可否，光影明灭，他看到黑影的一双手臂交叠着藏在宽大的袖子里，倒是有几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
“走，马上到时辰了。”黑影催促道。
“你是什么……”云泱本想问“什么人”的，转念一想，这是地府，“你是什么鬼？”
“普通鬼差。”
“那你怎么自称朕？”云泱有些意外。
“网上自称朕的那么多，朕为什么就不能自称朕？”那黑影道。
网上？？？云泱嘴角一抽，那你怎么不自称宝宝呢？云泱除了黑线加吐槽，一时竟无法反驳，他再次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梦境，实在是遇到什么都不足为怪。
“走，”黑影转身，“这个字不要让朕说第三遍。”
“走走走！”云泱被对方的“网上”二字带出了戏，立马胆子就回来了，赶紧大步跟上，心想我的梦还能让你给做主了？
云泱跟黑影走进了一条甬道，甬道两侧次第亮起了蓝幽幽的火光，有光无焰，轻飘飘地贴墙浮在半空，望之令人生寒。
好在甬道长不到百米，他们很快在尽头的一堵石墙前停下了。
云泱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哪簇鬼火忽然异变蹦出个鬼来。
“上前。”黑影往旁边一让，云泱依言上前，就看到石墙上有一扇石门，门两边的鬼火青中泛白，照亮石门中央一小块长方形的凹槽，正当他觉得这凹槽大小有些眼熟时，旁边的黑影一动，就把云泱在报到处领的那块木牌按了上去。
云泱瞄了一眼黑影的手，头皮一阵发麻——那是一双近似枯骨的手，只附着一层黝黑枯槁的表皮，萦绕着青黑的鬼气。
云泱咽了咽口水，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别的地方。
“万千世界，如泥丸浮于无边暗夜，以梦接，以魂通，今魂梦俱符，姓名得证，朕以灵君之名，为乞重生。”黑影喃喃吟诵。
云泱正要吐槽这台词简直中二到爆炸，却见那黑影丢开手，嵌在凹槽里的木牌瞬间金光大盛，牌面闪过“云泱”二字，随即光芒一收，与石门融为一体。
“啧，”云泱终于忍不住道，“刷卡开门？”
紧接着石门就有了反应，但并不是如常见的机关那样翻转或移动，而是在“消失”，就好像被调了透明度一般，这石门在以非常缓慢的速度淡化，门后面隐约有白光透进来。
“有件事朕觉得应该告诉你。”在等开门的间隙，黑影又把双手抄在袖子里道。
“您讲。”云泱盯着那石门有些紧张，还阳重生？没看成地府，梦一梦“重生”也不错？
“你不是在做梦。”黑影道。
“啊？”云泱眨眨眼，心道这个梦果然奇葩，都懂得反驳自己了。
“你真的死了。”黑影原本粗哑的声音蓦然清晰起来。
如一颗石子落入静寂千年的深潭，一声水响，一切隐藏在黑暗中的平静瞬间荡起波纹。
云泱发现自己浸在水中，那水是恰到好处的温度，氤氲的水汽中，金黄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窗帘，照亮白色的浴缸，花洒兜头而下的水流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好深吸一口气沉入水里。
水下细碎的气泡如鱼群故意整出的花样，一瞬间阳光的金，窗帘的蓝，浴缸的白在水下弯曲，眼前一切都光怪陆离起来，那一口气尽了，水就随着下一口气猝不及防地灌了进来，冲得他鼻腔和脑仁一阵紧缩的疼，他本能地想从这种窒息的痛苦中逃离，却发现已动弹不得，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捆得死死的，拽入千米深的海底……
“人生一场大梦，”黑影沉声道，“身死之时，便是梦醒之日。”
云泱回过神来，眼前的石门已经消失了，门内是绝对的白，隐约有水声传来。
“你真的死了……”黑影再次强调。
“不可能！”云泱本能反驳，可刚才那溺水的感觉如此真实，他一时竟有些茫然——
不不不！他怎么可能真的死了？哪有在浴缸里泡澡就被呛死的？而且死后就穿个内裤来鬼门关报到也太没节操了点儿吧？现实中是有鬼门关不错，但是有鬼？这……这不科学！
此时电光一闪，云泱瞬间明白了——泡澡被呛死！这就是这回在梦中的死法！
“不好意思，这是梦，”云泱十分嘚瑟地看了黑影一眼，“而且据我的经验，不管我多么不情愿，我一定会从这儿掉——”云泱还未说完，就被黑影推了下去……“啊——”回声越来越远。
黑影“看”着云泱坠下去的地方：“我们还会再见的，小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一场大梦，身死之时，便是梦醒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