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火锅》施格

1、第 1 章

　　许屿租的房子是三层楼里的地下室，屋子里唯一的一间窗户，一半被嵌在墙里，另一半则浸着红灯区暧昧的灯光。似乎很多大学附近都有红灯区，藏匿于由众多小吃店、网吧和旅馆组成的街巷中，白天打着理发按摩的旗号，待到夜幕降临便悄悄亮起粉紫色的提示灯，等着心照不宣的顾客上门。出了红灯区的十字路口是事故多发区，血肉模糊的场景，许屿碰到过两次。过了十字路口向前延伸到后校门有条又陡又长的上坡路，便是后街。许屿很喜欢走这条路。

　　红灯区“正式营业”是在晚上七点钟，许屿往往也是这时出门。四月底的庸城大有燥热的天赋，近几日飘了星点雨丝，才稍微把温度降了些。许屿穿黑色T恤，亚麻长裤，上到地面又折返取了件外套。重新返回地面后，他点燃一根□□，沐浴在落霞余晖里放松身心地猛吸了一口，再缓缓从鼻腔呼出。过完瘾，就把剩下的半截烟扔到地上，没有踩熄便离开了。他迎着人群，像一条逆行的鱼，径直前行，拨开拉横排的女生墙，绕过滑轮滑的小胖墩，与身边总伴着女学生的多毛外教擦肩。终于到了后街，在街中黄金地段停下。许屿重新燃起根烟，抬头盯着“重来火呙”的牌匾出神，像看到笑话似的，丢下烟头用脚尖碾熄，走进了火锅店。

　　“你迟到了半分钟嘞，让我们好等！”看到许屿，老谭自行打断了还致着的酒辞，佯装嗔怒。许屿笑而不语，熟练地去消毒柜拿碗筷酒杯，径直坐到老谭旁边的空位，低下头，伸手从地上的酒箱里拿出一瓶一斤装的白酒，倒了满杯并且故意溢出少许，紧接着拿起来往老谭还端在手里的酒杯上一碰，自顾自地嘬了差不多一指头的量，饮罢递了根烟给老谭，龇牙一乐道：“这样赶上进度了么？”就着许屿点的火老谭燃起手里的烟，玩味笑道：“今天上钟的妹子比较粘人么，非要缠着你多温存半分钟。“许屿接着话头调侃，”可不是吗，我看你店里招牌，火锅的锅字少了个偏旁，就跟老板娘商量着在她店里拿一个给你补上，看了半分钟，终于给我找到合适的了，你看毒龙钻的‘钻’字是不跟‘锅’字一个偏旁？”众人大笑，老谭更是停不下来，“哈哈哈，这个理由说得过去！”酒席又开始热闹起来，老谭也重新致酒辞。

　　老谭是“重来火锅”的老板，终年顶着大光头，连带着他的小儿子小光头一起，出席尽了各届庸大生的生日宴、基友宴、恋情公开宴、毕业宴还有其他各种散宴，无酒不欢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年，最近四年添了许屿这个座上客。今天是老谭的四十四大寿，满桌请得都是熟悉面孔，但许屿叫不全所有人的名字，除了坐在他对面那个瘦小白净，手里烟不断续的妹子——方渺渺。作为已载入庸大旷课史册的神级人物，许屿压根儿不会认识到方渺渺这种拿一等奖学金并兼顾着学生会要职的所谓风云人物。但在他的闲散人员交际圈里，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的方渺渺。……很难不叫人印象深刻。

　　“我说许屿，你发什么愣呢，这得罚酒啊！”许屿才意识到自己盯着方渺渺的手指呆了许久，他略微尴尬地清清嗓子，收拾好表情，戏谑道，“你们要体谅我住在红灯区的艰辛啊，我这攒着满膛子弹的战友日子很不好受的，我不得时不时地哄哄’他‘啊！”
　　“我说许屿你够了啊，黄段子讲得差不多就得了，还真不把我们渺渺当女生啊！”坐在老谭另外一边的胖子隔着座位朝许屿肩膀轻推了一下，责备起来。许屿朝着对桌抬眼，跟方渺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他赶紧陪起笑脸表达歉意：“渺渺姐，不好意思，都怪我管不住这张破嘴，这样吧，这杯酒我干了给你赔罪。”话毕，他一口喝完剩下的大半杯白酒。
　　许屿的酒量在圈子里还算说得过去，至少两、三斤的量还是有的，但此时他觉得自己被破功了，不是被这一大口白酒，而是被方渺渺的眼神。在被她盯着双眼饮尽杯中酒的三秒钟里，他明显感觉到，“战友”有点想要作战的意思了。……一言难尽的一眼。妈的怎么会这么透亮丰富的眼神，许屿觉得自己被看光了，但他却很享受。“红灯区什么样，改天带我参观一下呗。”方渺渺歪了下头极认真地问道，她的指缝间还残留着星点未掸尽的烟灰，唇色略发白，脸颊微红，眉毛清淡。许屿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些什么，满脑子都是，妈的破功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许屿挂睡在床沿，眼也没睁地伸手往床头柜上摸索着找水喝，紧接着一杯温水被送到他手里。
　　“谢谢啊。……诶！？”
　　他猛得惊醒，看见方渺渺正半蹲在他床头，笑着望着他。
　　“你！我？……啊？”
　　许屿语无伦次起来，手里的水杯差点打翻。
　　“宿醉起来口肯定干得要死，有什么话喝完水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