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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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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光总是如水悠长,在各位夫子的诲人不倦和诸人的昏昏欲睡中,三个月一次的荀试如期到来。
经史考三项,帖经,口问和策论,均由苏太傅主考。鉴于轩辕昭显、赵苏等人平日治学勤勉,故而太傅选择看口问。
太傅平素爱诗,所以便考毛诗。
四皇子迫不及待地先来: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从事;王事靡盬,忧我父母。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见苏太傅面有赞许之色,便接着道:“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九州之土,均为天子所有,而疆土上的每个人都是君主的臣子。为了社稷江山和君主的基业,朝夕劳作,孝顺父母,取贤纳士都是我的本分......”
苏太傅听着他稚嫩的童音,很是包容地笑了:“四皇子这样解释,倒也算是另辟蹊径,不能算错。”
苏景明玩弄着手中的狼毫笔,冷笑出声:“四皇子年纪小不懂事,太傅你连四书都没读完么?孟子有曰:‘是诗也,非是之谓也,劳於王事而不得养父母也。故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以意逆志,是为得之。’太傅以为四皇子说的比亚圣还要精妙几分?”
太傅看他,呵斥道:“放肆,这里岂容你插嘴。”
四皇子打圆场:“太傅,亚圣说的自然是对的。景明有理有据,是我曲解了。”
苏景明回头看他:“我不姓景。”
之后太子讲了淇奥,皇长子讲了大雅荡,皇三子讲了南山有台,周玦讲了击鼓,赵子熙讲了卷耳,最后便到了苏景明。
苏景明起身,向太傅行礼,苏维点点头算是应了。
“羔裘翱翔,狐裘在堂。岂不尔思?我心忧伤。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岂不尔思?劳心忉忉。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岂不尔思?中心是悼。”
“这句其实就是说君王无道,大臣忧愁苦闷,没什么别的意思。”
苏太傅脸色骤变,一言不发,须臾道:“你的小雅学的不好,回去抄一百遍。”
苏景明不以为意,转身离开弘文馆时,瞥见三皇子和太子在低声说些什么,赵子熙倚着柱子,面无表情。
他走过去:“你不去考六艺么?”
赵子熙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你道伴读都如你这般清闲?主子不走,我哪敢先行?”
苏景明这时才好好打量三皇子一番,怎么说呢,许是外甥像舅舅,三皇子和赵子熙乍看还是有些微妙的相似。
“看出什么来了?”赵子熙有些好笑。
鬼使神差,苏景明捏捏他的脸,轻佻道:“都是美人。”
赵子熙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猛然出手挑起他的下巴:“小苏公子,这才是调戏。”
之后的六艺,苏景明都是憋了一口气,几乎是遇神灭神,遇佛灭佛。
考乐,用上好的焦尾琴,生生把阳关三叠奏得如十面埋伏般杀气腾腾。
考射,他的弓矢从来不是向着靶子飞去,而是追着人跑的,还险些射中师傅的尊臀。
考数,方田、商功、粟布,几乎就没一项做对的。
考书,别人临摹兰亭集序,再不济也是快雪时晴帖,只有他自己随手鬼画符几行市井小调递上去,每个字还用了不同的体。
考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的马向着赵子熙他们撞过去,最终却被大惊失色的太子挡住,太子不得不卧床休养数天。
德泽七年的某一天,尚书令顾秉和门下侍中赵子熙对坐聊天,说起幼时趣事,顾秉好奇问道:“当年弘文馆中诸人,想来苏大人总是头筹吧?”
赵子熙哂笑摇头:“他每次旬试都是惨不忍睹,第一次田假一共一月,他却整整禁足了二十天。”
顾秉颇为惊讶,看着赵子熙兀然黯淡感怀的神色,轻声问道:“这其间还有什么故事么?”
赵子熙望向窗外一片烟柳:“当年我们几个人讲的毛诗,仿佛像是谶语一般。皇长子说的是大雅里的荡,果然鲜克有终,死于非命;周玦是击鼓,死生契阔,到底是空梦一场。”轻笑了下:“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借酒浇愁,人世千忧,说我倒是也没错。”
顾秉品味了一番,微微点头。
赵子熙眼带促狭:“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陛下不是最终等到那个君子了么?”
顾秉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那苏大人呢?”
赵子熙皱眉:“他说的是羔裘,倒算不得谶语,充其量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当赵子熙起身准备回府时,顾秉突然在他身后悠然道:“郑风里也是有羔裘的。苏大人的谶语,印证的却是您啊。”
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
彼其之子,邦之彦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