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的短暂旅途》卞德

11、她往这而他往那

　　那个该死的情报贩子！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多布躲进了附近的小镇，咬牙切齿地诅咒着当初怂恿他来寻找那个传说中的巨龙宝藏的情报贩子。
　　可恶的精灵！

　　辛苦十几天一无所获，身后还追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找上门来的巨龙，即使是自诩见多识广、万事如意的多布都开始怀疑自己最近的运气。
　　他躺在廉价旅馆里简陋粗糙的床上，盘算着要不要去光明教堂向慈悲的光明母神求助，请母神多多赐福给自己。
　　无论他怎么作恶，母亲总是纵容，母神也该如此。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真是令人难过的想法，我的孩子。]
　　[但，我终究是你们的母神……我将赐福于你，望你早日悔改。]
　　……
　　一觉醒来，又是美好的一天。
　　因为梦，今天的多布虔诚地做了早祷，再度祈祷母神的关注。
　　然后他带好自己的东西，出了门，下了楼，坐在酒馆的窗前，点了单，美滋滋地喝下一杯麦酒，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边看着外面一边寻思着接下来该干什么。

　　突然，他目光一凝，紧紧盯住一个浑身包裹在斗篷中的高挑身影——是那个精灵！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恨恨地放下酒杯，拔腿就追，挤入本就人来人往的人群，却没想到急急忙忙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大约十一岁的小孩子。
　　孩子哎呀叫了一声，喝了他一声，然后就被身边的同伴半抱着扶住了。他自然不在乎，看也不看就走，临走还哼了一声，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他再一看，那个身影一转眼就没了，只有若有若无的气息，只好跺了跺脚，又追了上去。

　　阿洛简直要气死了！
　　塞卢西抱着她，也拦着她，顺便安抚着她。
　　“不要多生事端，阿洛，他只是不小心。”
　　她推开塞卢西，看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拍着自己被撞到的地方，又气呼呼地跺脚，踩着刚刚差点摔倒的地面，一股火气直冲心头：“什么人啊！”
　　少年蹲下来哄着她：“我们阿洛大人有大量，不跟那种人一般见识！别气别气，气坏了自己，多不值。”
　　阿洛哼了一声，伸手捏住少年瞬间变得茫然的脸，带着气性问：“你不是个好人！”
　　塞卢西叫她放手的话直接被堵在了喉咙里，吞了吞口水，眨眨眼睛，小声地问：“阿洛为什么这么说？”
　　阿洛理直气壮：“老师说了，那种出事了就无条件包庇我，或者不管对错都直接让我忍耐的人，都不是好人！他们不是别有用心，就是脑子不清醒！”
　　“阿洛不能跟这种人做朋友！”

　　塞卢西有些好笑，又觉得她可爱极了，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握住了她捏住自己脸颊的小手臂，温和地说：“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觉得，没必要为这种小事置气。”
　　“如果他太过分，我也会帮阿洛的。”
　　闻言，阿洛嘿了一声，笑出了洁白的贝齿，笑嘻嘻地扯了一下他的脸，表情带着点调皮的狡诈与嘚瑟。女孩小声地低估着：“我知道，我就是想逗逗你！”
　　她像宝石一样的双眼在斗篷中阴影中闪闪发亮，却是柔软的，是有些担心的，她轻轻地捏了一下，然后放下手，少年的手也跟着垂下，却没有放开。
　　女孩微笑着说：“塞卢西你啊，这几天都好严肃！我不适应。”
　　“你开心一点嘛！”

　　你是发现了什么，却不能跟我说吗？
　　能够瞬移的你，拥有魔法能力的你，一定有着我难以想象的过去和经历吧。阿洛想：这是运气，还是命中注定？她随便找的一个人，偏偏带着隐藏身份？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他不像一个坏人。
　　老师曾经抱着她，在午后的阳光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低声细语，像是呢喃又像是嘱咐。阿洛并没有完全听清，也没有完全记得，甚至脑海中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像，耳边是风一样飘来飘去的絮语。
　　但她记得，老师说，以后遇到人，阿洛如果不能分辨，那就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直觉他不会伤害她，便放心地带着他。

　　但在塞卢西眼里，女孩却仿佛瞬间长大了，成熟了。
　　她的表情显露出一种孩子气的复杂，带着希望，眼神又像在回忆，最后说出的话像是叹息，又似乎藏着无奈，混合着女孩子的娇气，最后呈现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深沉。
　　阿洛说：“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好好的，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那种让塞卢西有些关注的深沉情绪又开始蔓延了，从他们交触的手指与肌肤。
　　但注视着她稚嫩的脸，他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这是好事或是天赋异禀，他只想像她一样，为她叹息。
　　就他所见所闻，有这样想法的人在人类中并不少见，但一生少有快活。他们为了别人的快活而活。
　　他不希望阿洛以后会变成这样。
　　他希望这个女孩，能够像他一直所见的那样，开开心心，平平安安，顺风顺水，古灵精怪地对朋友调皮着，任性妄为地对亲人撒着娇。
　　那些劝他留在魔神殿、劝他沉睡的人，想要守护的，不就是这样的和平吗？

　　塞卢西轻轻捏了一下女孩的手，女孩挤了个鬼脸，放开了，转身就往前走了，嘻嘻笑着，开始看起了周围。

　　塞卢西却往刚刚那个人跑了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感觉到了精灵护卫的气息。
　　这些人，从接受责任的那一刻，本应该在森林中度过自己的一生，除非大事发生。
　　而最近，没有任何事。
　　精灵护卫为什么伪装出现在这里？

　　他沉默地跟着阿洛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叫住了她，然后说：“阿洛，你在这里等我，我跟着刚刚那个人去看看。”
　　阿洛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那个人有问题？”
　　少年摇摇头：“其实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只是想去看看。”
　　阿洛笑了：“我也要去！”

　　塞卢西蹲下来，仰视着她，劝道：“我会瞬移，你会吗？而且真的没什么事，你在这里等我，很快我就回来了。”
　　女孩冷哼一声，一言不发。
　　他想了想，“等我回来，我带你逛逛这里，阿洛喜欢什么，我就送什么。”
　　阿洛翻了个好没风度的白眼，气哼哼道：“我又不缺钱！你就是打发我！敷衍我！”
　　“没有。”少年凝视着她，“我知道我不该抛下你一个人，但是我真的有事，要一个人过去看看。阿洛是个了不起的孩子，一定能理解我的。”
　　“至于礼物，那只是我想送阿洛而已。”

　　阿洛终于点头了，叮嘱道：“你要记得快点回来！”
　　她答应了，塞卢西反而有些担心。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又叮嘱了几句安全的话语，犹豫片刻，少年还是寻着精灵的气息，往东边追了过去。

　　阿洛一个人站在路边。
　　有些人经过的时候，会拿惊奇或者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打量她，但也没人上来搭理她。
　　突然，有两个穿得还是得体的盔甲的士兵抱着两卷羊皮纸从她旁边走过，边走边说：
　　“奥尔良大人到商业之都了？他去哪个地方干嘛？”
　　奥尔良！
　　阿洛心里一惊，惊弓之鸟一般往四处张望，没发现不妥，又不放心，转过身悄悄躲了一下，才凝神静气，故作自然地跟了上去，小心地去偷听那两个兵士的话。
　　他们说的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又多是瞎聊，偶尔带着点荤话与脏话，听得阿洛眉头紧锁，忍不住想转头就走。
　　但她还是继续跟着。

　　终于，其中一个说：“听说奥尔良大人去商业之都，是要找人？找一个小孩。”
　　另一个流里流气地揣摩：“哈，那小孩不会是大人的私生子吧？运气真好！投了这么好的胎！”
　　私生子？阿洛长舒一口气，但随即又觉得自己笨死了，怎么信了他们的话！明明是奥尔良叔叔出来找自己，但遮遮掩掩的，才让人胡乱猜测！

　　士兵又开始说着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的事，阿洛又听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重要信息了，便停了下来。
　　但等她看向周围，瞬间傻眼了：这是哪儿？
　　她左看看，右瞧瞧，前转转，后跑跑，急得汗都冒出来了，还是一头雾水，双眼迷茫，看着周围的陌生人，孤身一人，一瞬间升起了回家的念头。
　　但深呼吸几次，女孩又打起了精神。
　　没事的，塞卢西看不到自己，会找过来的。
　　她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等得肚子都饿了，想了想，便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点东西，出来还是没发现少年的身影。
　　怎么那么久？
　　塞卢西是不是找不到我了？
　　哎呀，要不我回去找他吧。
　　不过我是从哪边过来的呢？

　　她左看看，右看看，低头回忆着自己来时的景象，片刻后，看着眼前的路，沉吟道：“走的好像是左边。嗯，就是左边！”
　　确定方位，她放好东西，一边喊着塞卢西的名字，四处观察，一边往西边找了过去。

　　但才走了一会儿，到了某条小巷的旁边——突然，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女孩的头顶，如乌云压顶。
　　阿洛抬头，只看见黑色的鳞片一片片从头顶往前飞去。
　　太大了，好大的生物。

　　那是，黑色的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