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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相 识 ...

  •   天仍未亮,道闇起身,点燃油灯,见‘太极’仍趴在褥上睡得香甜,于是悄悄的走出地宫,将门锁好。昨晚道闇与‘太极’已将师傅给的最后一点油饼和酱菜吃完,于是今日打算回寺里取饭。行至半路,就见有人提着灯篓正往山上走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师傅一手提灯,一手提着食盒。宗真看见道闇于是微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灯笼示意他一同回塔,道闇连忙接过食盒,与宗真又返回塔去。
      进塔后,道闇正准备生火给师傅烧水,宗真示意不用,并将他拉到身边告诉他今日将有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来此,住持让我告知你需将塔内外好好打扫一番,我见你多日未曾回寺,不知是否脚伤未愈,便寻思来此帮你打扫,顺道再给你带些吃食过来。道闇心里感激万分,连忙告知师傅自己已然痊愈,打扫之事不劳师傅费心。
      送走宗真后,道闇拎起食盒进入地宫,唤出‘太极’一同吃完早点,便将今日有人要来之事告知于它,叮嘱它千万小心,切勿发出声响。收拾妥当后,道闇便开始将古塔从内到外仔细打扫起来。
      日近上午时分,道闇正在打扫塔外台阶,一众顶盔掼甲的元兵列队行至塔前,道闇一看如此阵仗,知是师傅所说的那位重要客人到了,于是连忙将工具收好,伫立在塔门前恭候。
      不一会儿,道闇就看见住持宗恺头前引路,一位身着汉装,体型高大,器宇不凡的中年色目男子在数位文官、武将的陪同下向塔门走来。
      一行人进入塔后,道闇发现白塔寺众僧中竟然只有住持一人引路前来,想必其余僧人是不够资格陪同,心想莫非来的是皇帝不成,于是侧过脸来正打算往塔内看一眼时,突然间被人一把从领口抓起,旋即又被狠狠的摔在地上。道闇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看见那个将他摔倒的元兵正目漏凶光的向他大声呵斥,道闇用手比划表示自己听不见后,那个元兵又一脚将他踢倒扭身返回到队列之中。道闇气愤难忍,随即眼前天旋地转昏了过去。正在此时,色目男子从塔内走出,看见此事连忙喝止,道闇昏倒后,宗恺赶紧跑上前来对色目男子道:“不打紧,不打紧。这小僧天生就有此恶疾,片刻之后他自会好了,大人不必动怒。”一位元军将领出来,让一名士兵把道闇送到山下寺内。
      色目男子鄙夷的看了宗恺一眼后扭头对旁边的官员说道:“伯术大人,此处甚合我意,明日我便搬来此处清修,皇上那我自会修书上奏,你去准备吧。忽辛将军也不必派兵来此护卫,我本就是来此寻个清净,有事我自会找你们。”两位官员连忙点头表示遵命。
      色目男子接着又道:“住持,明日起除非奉我之命任何人不得再来此塔,包括你寺内僧众。”
      宗恺道:“大人,那膳食、饮水贫僧如何提供呢?”
      色目男子想了一下后道:“就让原本看管古塔的那个小和尚负责吧,但未经我允许不得擅自更换。”宗恺连忙点头遵命。
      道闇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师傅的禅房之内,房间里充满了跌打药酒的气味,胸腹及后背处仍隐隐作痛,查看后发现被那元兵所踢之处已经青淤了一大块。道闇正缓缓自床上坐起时,宗真推门走了进来。看见道闇已经转醒,宗真便走过来坐在床边问他是否饿了。道闇摇摇头,宗真叹了口气后便把住持交代之事告诉道闇,并留他今夜在此休息,道闇担心‘太极’于是便向师傅告辞忍着伤痛独自返回古塔去了。
      饭后,道闇和‘太极’玩耍时被它发现身上的淤伤,‘太极’飞快的跑去叼回来一条棉布,道闇高兴的揉了揉它的小脸,带着它去石棺内泡了个热水澡后便沉沉睡去,醒来时淤伤已然完全好了。
      次日将近傍晚,道闇忙活了大半天用昨日从塔内搬来的废旧书架给‘太极’在‘凤凰井’边搭起了一个小窝。由于那个色目男子今日要搬来塔内居住,道闇担心‘太极’会被发现,思来想去只有这里相对安全一些。道闇取饭返回塔时,发现自己用来洗澡的石棺已被抬出塔外,放在离树林不远处的空地之上。道闇敲敲塔门,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一位一身白衣,容貌甜美的妙龄少女出现在道闇面前,道闇慌忙低头,正欲将食盒放下转身离开却被那名少女拉住。白衣少女示意道闇进塔,道闇正在犹豫之间,昨日那个色目男子从白衣少女身后出现。色目男子将道闇带进塔内,道闇发现塔内竟然还有一位和刚才那位白衣少女年纪相仿的红衣少女正在书架上整理着什么。色目男子用手语告诉道闇这两位是他的女儿,以后见了不必惊慌,如果她们有什么事让你去做就如同他本人的命令一样,色目男子还告诉道闇若日后有人找‘墨里士’那便是找他。道闇表示明白后便欲告辞离去,墨里士却拿出一锭金子递给了他,道闇推辞不受,这时那位红衣少女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将那锭金子一下塞入道闇的僧袍之中,告诉他如果不会用的话可以来找她。墨里士脸色一沉,似是训了那位红衣少女一句,红衣少女冲道闇扮了个鬼脸后便笑嘻嘻的回去继续整理书架,道闇于是拿着那锭金子返回寺里去了。
      道闇来到宗真的禅房内,发现师傅不在,于是便把那锭金子放在师傅的经柜中,转身出门去吃晚饭。道闇刚一出门,就看见道洪急匆匆的跑开, 道闇也未多想便向斋堂走去。诵完“供养咒”后,道闇正用斋饭的时候,道华端着自己的斋饭满面笑容的坐了过来,道闇见是道华,不由得神情紧张将饭粒呛入喉咙,一下将口中饭菜全喷了出来,连道华的身上和斋饭内也沾上了许多。道闇连忙起身作揖,用手去擦拭道华身上沾着的饭菜,岂料道华非但没有像往日般责打自己,反而将行堂僧人唤来,给自己和道闇又换了一份斋饭,还把自己斋饭内的菜夹了一些给道闇。道闇惶恐的用完斋饭后便惴惴不安的离开了。晚课过后,道闇来到师傅的禅房,发现师傅仍未回来,打开经柜一看,那锭金子却已不翼而飞。道闇刚刚将门打开只见宗真正向禅房走来,道闇于是将今日发生之事告诉宗真,宗真听完,摇摇头,告诉道闇回僧舍休息,自己也走回屋去。
      一连几日,道华等人未再出现。道闇每日都按时给墨里士父女挑水、送饭。由于担心墨里士再打赏他,道闇每次都是尽快的将新食盒放下,拿走旧食盒,之后速速离开绝不多留片刻。由于寺里给墨里士父女准备的都是上等斋饭,而且数量充足,墨里士父女常常剩下许多,道闇便拣选一些拿去和‘太极’一起吃,感觉倒是因祸得福。
      这一日,道闇给墨里士父女送完晚饭正拎着空食盒走到寺庙后门。忽然间,两个人影从那颗老槐树后窜出。道闇一惊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仔细一看原来是道衍和道洪,二人不由分说便将道闇一把抓起,连拖带拽的拉到寺内的柴房之中。一进柴房,从小到大道华等人无数次在这里欺负自己的画面便自道闇脑海中不断涌出。但这次不同,道华看见道衍和道洪拉扯着道闇进来之后,似乎非常生气,先是面带怒色的冲着他们大声呵斥,后来竟打了他俩每人一耳光并将他们赶了出去。道闇不明白这个平日里总是欺负他的师兄今日为何如此偏袒自己,于是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道华笑呵呵的将道闇拉到身边,刚一伸手,道闇连忙举臂招架,道华见他此举,哈哈大笑,继续伸手,不过是为道闇整理下他僧袍上被拉扯开的领口,又帮他掸了掸身上的泥土。这时,刚才被道华赶走的道衍和道洪推门回来,每人手上各端了两个瓷碗,走到柴房内的木桌前放下,又拿来两把条凳。道华于是拉着道闇坐到条凳上,道闇一看桌上那四个瓷碗,一碗‘玛瑙卷’、一碗‘如意’、一碗‘八宝饭’,还有一碗‘翡翠珍珠汤’都装的满满的。若是换了从前,尽管身为出家之人,道闇恐怕自己早已咽了许多口水下肚。但最近几日,由于沾了墨里士父女的光,这几样东西却也吃过不少。而且以前道华曾将麻药放入自己的斋饭中戏弄过自己,道闇于是抬头看着道华却丝毫没有想吃的意思。道华见道闇不吃,似是想起曾经往事,于是拿起筷子每个碗内的食物均吃了一口。吃完之后便示意道闇碗内的食物没有问题,道闇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饿,站起身来便想施礼告辞。道华一愣,伸手拉住道闇,转而又微笑着让道闇坐下,从桌上拿起一支笔来,在纸上写道:师弟,我有急事,请借些钱财与我。道闇一看,拿笔写道:师兄,我没有钱。道华继续写道:墨大人打赏你不少银两,你不出寺门,不知道民间疾苦,我们几个借钱是为了救济贫苦百姓,你乃出家之人,留着那许多银两无用,不如借与我们施与百姓的好。道闇继续写道:墨大人打赏的银两已丢失不见,之后未再打赏。写完站起身来便要离开,道华狠狠的将道闇手臂抓住,面露凶色,写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道闇摇头表示没有,道华劈脸就是一掌将道闇打翻在地,道衍、道洪从后将道闇架起,道闇嘴角流血,马上就要昏迷之前,看见道华拿纸在他眼前一晃,上面写着一个明晃晃的大字:偷。
      夜深人静,道闇缓缓的从地上爬起,吐了口血后便走出柴房,回到僧舍竟发现门已被从里面插上,一股莫名的悲愤使得他又险些再度昏倒,道闇于是迷迷糊糊的往山上走去。
      ‘太极’看清楚来的人是道闇后便从密林中快速跑了出来。道闇跪在地上将‘太极’抱在怀中,‘太极’见道闇鼻青眼肿,嘴角流血,僧袍上满是脚印和尘土便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去,道闇知道它又想给自己去找棉布包扎,便紧紧的将它搂住伴着凄凉的山风放声大哭。
      次日清早,道闇如往常一样给墨里士父女送饭,开门的依旧是那位白衣少女,道闇照常迅速的取完食盒后便转身离开。当道闇挑水回来时,却发现水缸边上放着一个精致的药瓶,道闇直到将水缸注满也没有碰那个药瓶。傍晚,道闇再来送饭时,开门的仍是那位白衣少女,但手中却已将旧食盒拎来,白衣少女接过道闇手中的新食盒,将自己手中的旧食盒递过去,道闇伸手接时却发现提手上有一张纸条。道闇不知何意,白衣少女已将塔门关上,道闇于是拎着食盒向‘凤凰井’走去,边走边将字条展开,顿时,一行清秀的字迹跃然眼前,“伤药在食盒内,每日外敷一次。”道闇打开食盒,发现正是水缸边上那个药瓶。道闇打开药瓶嗅了嗅,悠悠的草香扑鼻而来,挑出一些涂在伤处,感觉格外清凉舒爽,一丝甜蜜自他心底慢慢涌起。
      轻轻的敲了敲塔门,道闇胸中好似小鹿乱撞一般,伸手摸了摸袖袋,他将昨晚采了一夜的香叶精挑细拣包成一包。门开时,出现的却是那位红衣少女,道闇一愣,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将那包香叶藏到身后。红衣少女面带微笑示意道闇进来,那笑容好似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般惹人着迷。道闇走进塔内,见那位白衣少女正在案上抚琴,他虽听不见琴音,却看见案头香炉内青烟缕缕升起似是伴着那琴声翩翩而舞的霓裳,在透过隔窗清晨阳光的映衬下,她好似天宫中的仙子一般高雅。正当道闇看的如痴如醉之时,突然感觉自己手中的香叶包被人夺走。道闇回头一看,红衣少女正拿着那包香叶笑嘻嘻的看着他,道闇连忙放下食盒,此时白衣少女也起身向他俩走了过来并表情略显严肃的向红衣少女说着些什么。红衣少女仍旧一脸嬉笑蹦蹦跳跳的来到白衣少女身边将那包香叶塞进她手中,转过身来用手语问道闇这包香叶是给她们俩谁的?道闇羞涩的目光缓缓移向白衣少女,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仔细看着她,惊讶的发现她竟生的如此美丽。道闇慌忙低头,作了个揖,拎起旧食盒飞快的跑出塔去。
      为了躲避道华等人,道闇每次都算准了时间来为墨里士父女取饭,取完后立即离开寺院绝不多留片刻,晚上他就去‘凤凰井’边和‘太极’一起睡,好在天仍未冷,‘太极’皮毛厚实,彼此时常相拥而眠抵御寒冷的山风。
      寂静的客舍院内,道闇观察得四下无人,于是轻轻的将师傅禅房的木门推开,发现桌面和地上已经积了一些灰尘,宗真似乎好久都没有回来过。道闇在衣箱内找了几块适合包裹香叶的棉布后正要离去,却从后面挨了一记重击昏死过去。
      道闇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双手反绑吊在柴房之中,口中也被塞了东西。道华一脸阴笑把手上的纸一晃,道闇看到纸上写着:钱?命?道闇闭上双目,像待宰的羔羊般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这回得用点狠招,否则这小厮是不会听话的。”道洪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
      “打断他一条狗腿,看他还能不从。”道衍接话道。
      道华没有答话。
      “反正宗真那厮已失踪多日,这小子是死是活再不会有人过问。”道洪焦急的道。
      道华微微一皱眉道:“那就动手吧。”
      看见道衍、道洪二人睁着犹如野兽般血红的双眼,满脸奸笑,手持木棍凶神恶煞的向自己走来,道闇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他此刻忽然想手握一柄钢刀,或是杀死对方,或是杀死自己,之后却立刻晕了过去。
      被冷水一激,道闇再度清醒过来,一股刺鼻的焦臭味道扑面而来,锥心的剧痛使他想尽快的了结自己,鲜血兀自不停的从头顶流下。身体由于疼痛不由自主的痉挛着,像一只濒死的青蛙般抽搐不停。道衍赤裸上身,浑身是汗的站在火炉前正在加热铁铲。道洪似是打累了,正坐在条凳上不住喘气,手中握着半截仍在滴血的木棍,道华推门进来。
      “还是不肯吗?” 道华问道,似乎有些吃惊。
      道洪无力的摇摇头。
      “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再能烙的地方,腿也打断了,他本就是个聋子,割不割耳朵也没甚区别,不然就戳瞎一只眼睛吧。” 道衍边说边摆弄着手里烧红的铁铲。
      “如果这小子经受不住,死了怎么办?”道洪边喘边问。
      “关键是再弄不出银两,咱们欠酒肆、青楼、赌坊的债还不上,咱们就得和这小子一个下场。”道华瞪着血红的双眼,恶狠狠的道。
      这么一说,道衍、道洪两人同时哆嗦了一下,道华转身拉开房门“戳吧,他现在这样就算答应了又如何去偷,死了就从后山崖上扔下去吧。”说完便走了出去。
      道衍于是将铁铲深入水桶,通红的铁铲遇到冷水滋滋作响,大量烟雾随即升腾而出。道衍于是将铁铲翻转,将铲柄放在炭炉上加热。
      “你是要用这个戳瞎他的眼睛?”道洪惊讶的问道。
      道衍狞笑着道:“既然他都要死了,何不让我玩个痛快。”
      当道衍面目狰狞的提着烧红的铲柄向道闇走来时,道闇杀心再起旋即再度昏死过去。道衍见道闇昏死过去后似乎非常失望,咆哮着用冷水企图泼醒他,可是道闇却没有醒来,道衍暴跳如雷,挥手便将滚烫的铲柄戳在道闇腿上,见道闇仍未醒来,道衍如同发狂的猛兽般双手紧握铁铲疯了般在道闇身上胡乱抽打,涕涎横飞的狂吼道:“让你装死,给老子醒过来,老子要看见你痛苦绝望的模样。”
      道洪望着道衍因为残忍而变得兴奋而又疯狂的眼神,浑身禁不住的颤抖起来。
      “道闇,救我。。。道闇,道闇。。。救救我。。。快救救我。。。道闇。”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道闇睁开眼睛,不由得大吃一惊,在他眼前,白衣少女浑身是血的被吊在半空中,道华等人正手持凶器在她周围阴笑。道闇大喊:“住手,不要伤害她。”同时拼命挣扎可是身体竟像石像般动弹不得。白衣少女似是听到了他的呼喊,慢慢抬起头来,道闇顿时惊的面无血色,“不。。。”,眼前白衣少女白皙的脸颊上殷红的鲜血正从两个烧焦的血窟窿中缓缓流下。
      道闇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被人倒背着往山上走去,‘太极’在几步之外悄悄的跟随着,道闇忍着剧痛想示意‘太极’逃走,却见它反而示意道闇不要做声。
      后山崖上,道衍正待蓄力将道闇抛下山涧,突然间腿上一阵剧痛传来似是被什么野兽咬住,随后两手一松,道闇便顺势从他后背滑落。道衍刚一回头,只见一双利爪已到眼前,一声惨嚎,顿时双眼血流如注。‘太极’瞅准机会,双掌用力一推,道衍一脚踏空,伴着一声长长的尖叫跌下悬崖去了。
      一阵急促的捶门声,墨里士取过弯刀走下塔来,两位少女也从睡梦中惊醒,略显不安的跟在父亲身后。点燃油灯后,墨里士打开塔门,只见一只满身泥土血污的小动物嘴里叼着一个药瓶和一片香叶可怜巴巴的站在门口,旁边趴着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并且已经昏死过去的小和尚。
      “爹爹,再想想其他方法呢。”白衣少女焦急的问道。
      墨里士无奈的摇摇头道:“他伤势太重,又失血过多,已经没了呼吸,我也无能为力,愿真主宽恕他。琴儿,你去找块毯子,我先把他放在外面那口石棺内,明日差人按照他们的风俗埋葬了吧。”
      白衣少女流着泪将自己的毯子拿来,帮着墨里士把道闇裹好,墨里士把道闇抱起放入树林边的石棺之内,转身正打算返回塔内,却看见‘太极’拖着木桶向他飞奔而来,白衣少女也跟在它后面向这边跑来,‘太极’靠近墨里士后便将木桶放下,用嘴叼着他的裤腿,使劲向树林内拉扯并且目光中充满哀求之意。墨里士不明白这小动物想做什么,但见它楚楚可怜的模样,便让白衣少女去塔内将他的弯刀取来。不一会儿,白衣少女取来了弯刀、灯笼,手里还多拎了一个木桶。‘太极’带着墨里士和白衣少女穿过树林来到‘凤凰井’边,墨里士正在打水的时候,白衣少女发现了道闇给‘太极’搭的小窝,灯光一晃她看见支架上一串串精心挑选,正在风干晾晒的香叶正随着山风轻轻飘动,热泪再次从她那美丽的脸颊滑落。
      石棺注满水时,天已微微见亮,墨里士擦擦额角的汗水知道这小动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它的主人,便领着白衣少女返回塔中。简单梳洗更衣后,墨里士把两个女儿叫来,让她俩随他外出几日。收拾妥当后,刚要出塔,就看见‘太极’飞快的跑了过来,墨里士看见它指了指石棺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不停得摇头,
      “你是想让我不要把你和那个小和尚的事告诉别人是吗?”墨里士问道。
      ‘太极’听后不住的点头。
      “这小动物真有灵性,似乎能听懂我们说话呢。”红衣少女惊奇的道,“爹爹,我能收养它吗?”她继续问道。
      “胡闹,你无事可做吗?”墨里士表情严肃的说道。
      “哎,真可惜,你看它多可爱,去吧,去陪你的前主人吧。”红衣少女挠了挠‘太极’的下巴,接着在它屁股上轻轻一拍,微笑着站了起来。
      道闇做了一个断断续续又很玄幻的梦,在梦里,有一位美丽的女子每天都给一块巨石唱歌,后来有一天这块石头竟然变成了一位男子,而那位给石头唱歌的女子却变成了一块巨石。这位男子背着巨石去了许多地方,无垠的沙漠、巍峨的高山,孤悬的岛屿甚至还有深邃的海底,所到之处他除掉当地的统治者,命令百姓或是建造一座高大的祭台,或是竖起一个诡异的石阵用来对那块女子变成的巨石进行一些神秘仪式。在一处茂密的丛林中他还得到了一个能将活人变成金子的‘东西’。最后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地方,将那个‘诡异’的东西献给当地的君主,君主非常高兴,一场祭祀之后君主和那个男子一同消失了,只留下那块巨石静静的躺在湖边。
      “他醒了,他醒了,爹爹,你快来看,他醒过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传到道闇耳中。
      “我在哪里,我怎么能听见声音了。”道闇慢慢睁开双眼,感到一阵眩晕,喉咙内犹如火烧,无法言语。
      先是看到‘太极’毛茸茸的小脸正冲着自己笑,接着便是白衣少女和墨里士,白衣少女似乎格外惊喜,墨里士也正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己。
      “棋儿,拿碗温水来。”墨里士道。
      红衣少女端来一碗温水,白衣少女用汤匙给道闇喂了少量温水后,墨里士试了试他的心跳和呼吸。
      “真主保佑,他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墨里士说完,显得轻松了许多。
      “那我们还要继续把他泡在这石棺里吗?”白衣少女问道。
      “他刚刚醒来,还是继续观察一晚吧。我们先回去,让他好好休息。”墨里士说完便带着两位少女离开。
      道闇这时才发现这石棺竟在一间屋中,‘太极’爬进石棺,笑眯眯的用手语问道闇想不想知道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道闇心想:这小家伙真有灵性,竟然连手语都学会了,应该是墨里士父女教会它的,难不成自己已经昏迷了许久。于是试着动手回答,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只好点点头。‘太极’比划了许久,道闇大体上知道了自己已经昏迷七十余日,这期间墨里士曾找过宗恺让他对此事做个交代,宗恺说想必是因他师弟宗真失踪后,道华等人趁机欺负道闇,做得有些过分,担心受到责罚,于是也不辞而别了。墨里士让官府调集了许多工匠、民夫前来修缮古塔、开垦菜园、搭建仓房,同时还给他俩建了一座木屋,石棺由于始终被包裹着所以没人知道他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道闇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睁开眼一看,白衣少女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色液体准备唤醒他。看见道闇醒来,白衣少女便试着喂了他一小口,液体入口顺滑,香味浓郁。白衣少女又剥了一只鸡蛋,掰了一小块准备喂给道闇,却见他紧闭双唇,不停的摇头。红衣少女见状,呵呵一笑用手语告诉道闇:呆头小子,不吃鸡蛋补补身子,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们佛家的戒律真是麻烦,你刚才喝的羊乳不也是羊所产的嘛,这与鸡下的蛋有什么区别,据传释迦牟尼佛当年也喝过羊乳,况且你又未受戒,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了,你再不吃东西把自己害死,这不就犯了杀戒嘛。看见道闇仍不开口,红衣少女嬉笑着转到白女少女身后用手语说道:你若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之后便蹦跳着离开了。道闇将鸡蛋、羊乳吃完,白衣少女又喂了他一些温水便离开了,不一会儿阵阵悦耳的琴声自古塔内传来。
      如此又过了十多日,道闇已能自己从石棺内坐起,尽管下肢还无法动弹,但双手已如往常般活动自如。墨里士父女仍然用手语和道闇交谈,道闇也已习惯,于是依旧如此。墨里士问道闇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道闇便将整个事情的由来和经过告知与他。听完后,墨里士表示其中的一些事情在他教‘太极’手语的时候已经略知一二,但百思不解的是为何道闇身受如此致命的伤势竟能被那口石棺治愈,他自己也曾故意划破手指去试探看石棺是否真有疗伤奇效,结果却未如所料。道闇表示自己也不知是何原因,只是之前被道华打伤后,误打误撞才发觉这石棺能够治疗自己的伤势。墨里士也没有多问,道闇通过交谈,知道那白衣少女名叫墨琴灵是墨里士的长女,二女儿便是那红衣少女名叫墨棋妙,两人均比道闇年长,他们一家虽然都是西域人氏,但却喜爱汉族文化。墨琴灵擅长抚琴,墨棋妙精通棋艺,墨里士之所以选择住在这里就是想找一处僻静之所专心的教导她们,自己也顺便研究一些汉人书稿,以文会友。
      冬去春来,道闇已然痊愈,他恳求墨里士同意自己为他们父女种菜,烧饭。墨里士也知道道闇是为了报偿他们父女,为了不让他有欠疚之感于是便答应了,并且允许他和‘太极’住在林边的木屋里。道闇每日里尽心侍候墨里士父女,并不去打扰他们的生活,众人相处的也比较融洽。
      这一日,道闇收拾好床褥,见‘太极’仍然未归,正打算出门唤它,却看见它急急忙忙的跑进屋来,告诉道闇快随它去。道闇于是连忙跟着它向树林内跑去,不一会儿就看见前方墨琴灵正以袖遮面往树林深处跑去。道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担心突然出现会惊吓到她,于是就在后面跟着她向林内走去。
      墨琴灵来到‘凤凰井’道闇之前给‘太极’搭的小窝旁边慢慢的坐了下来后便开始不停地抽泣,手里还拿着一张图画似的东西。道闇起初还担心她要寻短见,马上就要开口制止时,却发现她并没有那样做,就和‘太极’躲在林中继续观察。
      “我已经尽力了。”墨琴灵突然喊了一声,道闇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这温文尔雅如仙子一般的墨琴灵如此激动过。
      “我本就不喜欢那些兵书战册,打打杀杀有什么好,妹妹自是比我聪明,圣女她当就好,天下苍生,荣华富贵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管,不想要,为什么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为什么要逼我。”墨琴灵喃喃自语,滚滚泪珠顺着美丽的脸颊不住地滑落。
      “我只想做个普通人,普通人。”说完,墨琴灵便挥手用力的将图画扔入‘凤凰井’中,啜泣着返回塔去。看见墨琴灵进入塔门后,道闇和‘太极’又回到‘凤凰井’边,用水桶将那张被她扔进井中的图画捞起,回到木屋后道闇发现这张图画原来竟是张战阵地图,图上端写明了其中一方的兵力,援军,粮草等各类信息,下端列出了另一方的情况,并提出了一个问题:如何获胜?
      道闇将战阵地图反复看了数遍,总觉得似曾相识,于是静下心来仔细回忆。
      齐、楚联军眼看就要将章邯的军队逼到临济城上弓箭兵的射程范围之内,章邯号令部队将阵型扎稳,联军数次猛攻均未将章邯部队的阵型打散,但情况却也不容乐观。这时,临济城门放下,城内部队似乎要对章邯军进行两面夹攻,正在此时,章邯将旗一挥,联军后方的密林中董翳率军迅速杀出并猛攻联军后队,临济城门旋即重新关上。联军尽管被董翳突袭后方,但很快稳住阵脚,凭借人数的优势再度将章邯军逼向临济城方向。当临济城门准备再度放下之时,章邯将旗再次一挥,司马欣又率军从密林中杀出。城门再度关上,见此情况,章邯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发出号令指挥部队包围城外联军。此时联军虽然被围,但双方仍势均力敌,若城中守军杀出,章邯军必陷于腹背受敌的不利境地,后果不堪设想。可是无论联军如何挥旗呼唤城中守军,临济城却城门高悬,避不出战。章邯就这样在临济城守军众目睽睽之下,慢慢缩小包围圈,全歼了赶来支援的齐、楚联军,并于最后攻破了临济城,杀死了魏相周市和齐王田儋,逼得魏王咎羞愧自杀。
      道闇醒来,连忙翻看那张战阵地图,竟和梦中临济城的情势一模一样。于是立即取来一张白布照着战阵地图又简单重画了一幅,将梦中章邯的策略写在地图背面,并在地图上注明伏兵位置及配置情况。
      墨里士捋着胡须坐在书案之前,手中拿着墨琴灵的战阵地图聚精会神地仔细观瞧,墨氏姐妹分别站在父亲身后两侧,墨琴灵紧张异常,咬着嘴唇,墨棋妙轻松愉快,面带微笑。
      “琴儿的策略甚妙,确有大将之风。”墨里士忽然高举双手,神采飞扬的褒奖道,显得格外高兴。
      “不会吧,爹爹,让我看看。”墨棋妙既惊讶,又不服气的说道,从父亲手里抢过墨琴灵的那张地图。
      “真主保佑,琴儿终于开窍了,不过这张地图为什么似是曾被浸湿过。算了,今日我高兴,你去告诉道闇,晚上多烧几个菜,我要好好庆祝一番。”说完便乐呵呵的站起身来抻了抻手臂,回自己房间去了。
      饭菜摆上桌后,道闇转身正要离去,就看见墨里士从楼上边往下走边打手语让他留下一起吃饭,道闇痊愈以后,墨里士也曾让他与他们父女一同吃饭过,但是都被道闇婉言谢绝,墨里士也不勉强于他。这次道闇仍要谢绝,却见墨里士说他今天有件非常高兴的事,让道闇不要扫他的兴,还让他把‘太极’也一起带来。
      祷告之后众人便开始用餐,墨里士今天似乎胃口非常好,每道菜都吃的津津有味,还把饼掰开来分给大家,父女之间的对话都是道闇听不懂的西域语言,但从表情上就能看出他今日特别高兴,墨棋妙在席间用食物逗弄‘太极’,‘太极’那可爱的模样经常能逗得大家一阵哄堂大笑。道闇却在这愉悦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局促,只是低头默默的吃饼。墨琴灵给道闇的碗中夹了一些青菜和梅干,道闇作揖答谢时两人目光相对,旋即都面露羞赧的迅速低下头去吃自己手中的饼。这时墨棋妙将手中最后一块饼高高扔起,‘太极’竟然在饼从半空落下时猛地一窜,在空中翻了个筋斗准确无误的把饼叼在嘴里,落地时骨碌碌连着翻了几个跟头,最后憨态可掬的摔倒,仰面朝天的把饼吃下肚去,连墨里士都被它逗笑的前仰后合,墨棋妙跑过去,把‘太极’抱了起来,深深的吻了一下后便把它举过头顶欢笑着转了一圈又一圈。
      收拾完毕后,道闇回到自己的木屋,将那张临出门时墨琴灵塞到他手中的字条打开,一串熟悉的清秀字迹在眼前出现:子时,凤凰井。
      道闇早早的就来到‘凤凰井’边,尽管已是春天,夜晚的山风还是有些寒冷。离得还很远时道闇就看见树林里墨琴灵提着一盏灯笼向这边走了过来,“树林这么黑,你怎么不打灯笼?”墨琴灵问道,看道闇没有反应,就用手语又问了一遍,道闇回答说他视力很好,“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在你身上什么异事都能发生。”墨琴灵自言自语道。接着便向道闇表达谢意,谢谢他帮她应对爹爹的战阵地图测试。道闇羞涩的笑了笑。墨琴灵把灯架在‘太极’从前的小窝旁,拉着道闇靠在井边坐下。
      “你听不见我说话也好,这样我反而可以有个人说说心里话。”墨琴灵喃喃的说道。
      “我听爹爹说过,寺里的住持说你是个孤儿,我的娘亲也是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爹爹虽然将我们抚养长大,可是据族里最睿智的长者说自从娘离开爹爹后,爹爹整个人都变了,以前的爹爹喜爱和平安逸的生活,对待客人和朋友慷慨大度,我们和周围所有的部族都和睦相处,平等交往,后来爹爹却要将他们联合起来做一件‘大事’,而且为了联合各个部族,他竟然想恢复已经取消了数百年的圣女选拔制度。那位长者数次劝说爹爹放弃这个想法,因为根据我族流传下来的古老传说,历代圣女选拔经常会发生一些非常凄惨的事情,据说是由于我们先祖的某位圣女被诅咒了的原因,所以数百年前这一传统就中断了,可是爹爹非但不听这位长者的谏言,竟然还将他驱逐了。为了起到表率作用,我和妹妹从小就被当做圣女的竞选者培养,学了很多我很讨厌的东西,就像那些打打杀杀的战争。我又不像妹妹那么聪明,但是作为长女,爹爹对我的期望很高,要求很严,可是我只喜欢抚琴,我不想当什么圣女,不想勾心斗角,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女子,长大后和一个我喜欢又喜欢我的人一起度过平凡又安静的一生。可是我又不忍心让爹爹失望,看着他伤心难过。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我好想我的娘亲回来,我们一家人可以回到故乡过着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晶莹的泪珠从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中流出。道闇慌乱的在身上摸索着,想找块软布来给她擦拭泪水,可是却什么也没找到,情急之下只好伸手准备用衣袖来代替,谁知刚将手伸到她面前,却被她伸手紧紧抓住,接着一阵剧痛传来,道闇咬牙忍住。山风阵阵吹过,带走了许多无声的叹息。
      后来,墨琴灵问过道闇为何不将手臂上的齿痕泡在石棺内除去,道闇回答说想今生今世都留着它,自此以后塔内传出的琴声中多了几分缠绵之意。墨里士调了一剂药膏,想试着为道闇治疗耳疾,道闇于是借机‘恢复’了听觉。墨棋妙却因为每次战阵测试都不如姐姐变得脾气有些古怪,耍性子的时候便会给道闇制造一些小麻烦,不过对‘太极’却是极好,经常把官员们孝敬墨里士的珍馐佳肴拿来给它吃,弄得‘太极’胖了许多。闲来无事聊天时‘太极’告诉道闇,自己当初在古蜀地深山中被几个喇嘛抓住,到达杭州城时,它寻了个机会,将一根毛竹插进自己后心装死才得以逃脱,它逃到‘白塔寺’时由于饥饿难忍想找些东西来吃,却被道华等人发现,竟然想将它吃掉,后来它在逃命途中被道闇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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