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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观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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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 曹禺《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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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复查完记得去挂个内科,晚些我来接你。”
“去去去,我又不是三岁的娃,接什么接,我一会自己打车。”庞司空摇着胖脑袋,挥挥手便进了医院。
吴知己见状,也不多说,便驱车离开,悠哉哉的行到了一处商业综合体。停好车,进了大厅,吴知己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番周遭;虽说此处算不得什么市中心,可依旧人流熙攘,来往的年轻脸孔,朝气连云。
吴知己回来也快一周了,虽说诸事迭起,没个消停,可也算是入乡而情熟,已没了前些日子那种无论魏晋的违和感。他看了看表,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径直向一间甜品店走去。
白雪黑糯,自是清甜爽口,吴知己惬意的抿品着;吃相虽不至于像舔雪糕那般恶心,却也好看不倒哪去,直惹的旁桌的几个小女生轻笑乍舌,顺带着把那份对吴知己样貌的初初惊艳褪了个大半,只把他当成了个风险系数颇高的怪蜀黍。
吴知己自知陋习难改,习以为常。这些年,或明或暗,或直言或暗讽,他也算见得多了;以他的性子,莫说是这类私人习惯,就算是那些貌似有违公共道德与共识的缺点恶习,吴知己也懒得去改。所谓自是君身有仙骨,世人哪得知?
吴知己吃着甜品、悠然自得,全未在意店门开启后那一阵轻缓且略显矜持的脚步,即便突兀的趋止于自己身后,吴知己也未转头。
“请...请问,是吴先生吗?”
“嗯。”吴知己应了一声,扭头一瞥,入眼处站着个纤巧瘦弱的女孩,约莫二十五、六年纪,或更大些吧;头戴一顶硕大的遮阳帽,脸色格外苍白,五官谈不上艳,却也清素可人,只是挂着淡淡的愁绪,似有些伤怀缱绻;一身素白缀花的宽松套裙,更衬的她弱不胜衣,让人陡起怜意。
女孩见吴知己只上下打量自己却不言语,更有些怯懦的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攥着一只牛皮纸文件袋,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吴知己左眼微微一眯,嘴角似笑非笑,摆了摆手,示意女孩坐下说话。这场景,若落在旁人眼里,必以为是某个老司机试欲诱拐小白兔了。
女孩犹豫了一下,依旧低着头,抿着嘴快步走到吴知己对面,整了整裙摆,颇优雅的落座于吴知己对面,只是双手依旧死死攥着那牛皮袋,未曾放下。
吴知己见女孩不言语,显是对自己的身份尚有疑虑,便也不说什么,只好整以暇的把甜品吃完,擦了擦嘴,自顾自的玩起了手机。
女孩见吴知己这般晾晒着自己,只微微蹙了蹙眉,似鼓足了勇气,到嘴边却又成了漫语轻丝:“您...是吴知己、吴先生本人吗?”
吴知己懒散的靠着椅背,双手环抱胸前,哂笑般言道:“老池和黎文鞅这是把我妖魔化成什么样了?犯得着这么怕我吗?”
女孩愣了下,嗫嗫嚅嚅道:“老池...您是指?”
“那都是黎文鞅抹黑我咯?”
“黎总只叫我见到您后,一定要...要有礼貌。”
吴知己剑眉一挑:“有礼貌?你和我年纪差不了几岁吧?池鳞比你年纪更小,我也没见他多有礼貌啊。”
女孩似因听到池鳞二字,刚已抬起的头又低垂了下去,柔弱的双肩微微颤抖,半晌才得平复,只是睫毛上已挂满晶莹。
吴知己尚未言语,却见旁桌的几个小女生一阵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其中一个偷偷举起手机,正欲拍摄。吴知己咳了一声,转面微笑道:“《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偷窥、偷拍、窃听、散布他人隐私,可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情节较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说罢,又摇了摇自己的手机,屏幕的拨号界面显着硕大的三个数字。
小女生们见状,不屑的啐了一声,随即结伴离去。吴知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随手抽了张纸巾,递与面前的女孩。
女孩摇了摇头,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巾帕,柔拭眼眸,低声说道:“池鳞...他...就是因为他对您没礼貌,所以...所以您才......”
“我才什么?偷拍他?”吴知己笑道,“你现在就可以报警,依照《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二条抓我,我没意见的。”
“不是...”女孩头愈发低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吴先生说的第四十二条,池鳞他先犯了其中的‘公然侮辱他人’;吴先生因受辱要录像取证...”
“哦?”吴知己似来了兴趣,“你学法律的?”
女孩不置可否,只低声道:“我、我在集团的法务部工作。”说着,又擦了擦眼角,有些倔强的继续问道:“吴先生,我刚才,是想问,是不是因为池鳞对您没礼貌,所以您才...才...害死了他!”
吴知己摸着下巴隐隐的胡渣,随口答道:“先不论池鳞是咎由自取还是有人害他;你觉得,池鳞仅仅只是...没礼貌?”
“他还小...”
“只是在你眼里还小而已。”
女孩悲戚的摇了摇头,不再提起池鳞,只把怀中的牛皮纸文件袋颤颤的递向吴知己。
吴知己接过后也不打开,随手置于桌面,带着几分调侃几分厌倦,懒散的说道:“黎文鞅打得好算盘;就这么点家长里短的破事,也要硬把我扯进来,当我很闲吗?”说着,叹了口气,“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黎文鞅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听得此语,本似质弱的女孩脸上竟闪过一丝薄怒,欲言又止,却终究未敢面斥,只整了整发梢,起身便欲离开。
吴知己看在眼里,嘴角微扬,笑道:“你家黎总不是说,叫你要有礼貌嘛。”
女孩一愣,微微向吴知己躬身,“吴先生,如果没有什么其他嘱咐,我先走了。”
吴知己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代我向老池和黎文鞅问个好,就说‘牢骚太胜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嘿,若不懂,叫他们自己查书去。”
女孩蛾眉轻蹙,不再言语,转身离开,行至无人处,方才撩起鬓角,露出蓝牙耳机,低声道:“姐夫,东西给他了。他最后说的...你听到了吗?”
黎文鞅沉稳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听到了,吴知己这人啊...唉。”
“姐夫...他...说的什么意思呢?”
“也没什么...牢骚太胜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后两句是...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池浅,你早点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