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走西顾，桃花一路》一与一诺

28、堵车

　　我觉得仇凡也许不喜欢我学他，也许他觉得楼下的风景是他一人的地盘。同理，楼下那些仰望五楼的小学妹们也应是他一人的迷妹，我如此跟风模仿东施效颦，还仿出了效果，得了小学妹们的青睐与情书，他心中肯定是很不爽的吧。于是，我几天都看不到课间伏在走廊栏杆上的他了。我不甘心，死守了几天走廊，好不容易逮到他出了教室，拦住了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拆你的情书的。我......我......”

　　仇凡停住了脚步，静静地抬眼看着我，并没有礼貌地跟我说没关系，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倒是浮现出了一丝期待的表情，仿佛在等着我下面的话。

　　灿烂的阳光从他身旁透射过来，将他俊秀的身形描上了一层淡金的轮廓，晕开了一圈晶莹的光芒，散发出温暖清新的味道，好像清晨带着朝露的嫩草。我咽了咽口水，恨不得化成个红眼的兔子，啊呜一口吞了他。

　　“我就说吧，学校的校草都长在高三这片肥沃的土地上了。你看我骗你们了没？近看更帅吧？”正当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变身成只啃草的兔子时，耳边一阵呱噪声正在议论我看上的这棵青草，伴随着按捺不住的声声激动惊呼，我一扭头，看见了那天递情书的苹果脸。

　　“又送情书？”我见是她，皱了眉，难不成这苹果脸也想变只小兔子啃我们高三肥沃土地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这棵青翠欲滴鲜嫩可人的校草？

　　苹果脸嘻嘻一笑，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带同学上来看你。”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没多长一只眼一张嘴，也没有三头六臂，更不是高三肥沃土壤里精心培育出来的校花校草。我实在觉得自己没什么值得她们爬上五楼来观赏的，论颜值，男有仇凡，女有李小萍，我这堪堪相貌，着实有点拿不出手。

　　“看我？你认识我吗？小妹妹。”我笑道。

　　“欧阳！我喜欢你！”苹果脸酝酿了一阵，突然嗷地一声，像只饿极了的小狼崽子一样往我怀里扑了过来。原来她不是来和我抢校草的，倒是头小母狼，来咬我这只觊觎校草的坏兔子的。我没料到小母狼如此彪悍凶猛，呆在了原地来不及反应，眼看她就要啃到我的脸皮子了，站在我身后的仇凡居然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一记利落的锁喉锁住了我的脖子，狠命往他身边一拖，将我拖离了小母狼的狼牙与狼爪，及时解救了我。

　　仇凡出手有点猛，勒得我的脖子生疼，搞得我好像被绑架了似的，害我咳了好几声才晃过神来。我拧了脖子侧头瞟了瞟他的脸，略有点尴尬自己的身高，心想我若是生得小鸟依人点便好了，妥妥地英雄救美情节啊，可惜了可惜了。

　　“她是女生。”仇凡依旧勒着我的脖子，昭告天下一般皱着眉向小母狼和她的朋友们宣布了我的性别，仿佛我的性别很难辨认似的。

　　苹果脸一点也不惊讶，笑嘻嘻地回道：“我知道啊~”

　　知道还喜欢？我不禁佩服苹果脸妹妹博爱的胸怀了。仇凡也是脸色一滞，表情复杂不可描述。

　　“你要是男生，我还不敢上来找你呢。”苹果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是觉得你很帅，想认识你。我是初三14班的佟可言，欧阳学长你好。”说罢一只雪白的小手伸向了我。

　　她说得堂而皇之，倒显得我小气了。于是我走过去，大方地握住了她的手并纠正道：“得叫学姐，要不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叫欧阳蓁蓁。”佟可言一点也不合作，趁我不备娇呼了一声欧阳便直接往我怀里一扑，拦腰抱住了我。旁边的小姑娘们一顿尖叫，走廊上看热闹的同学们也跟着起哄。我慌忙将她推开，回头望向仇凡，他的脸色果然不好看，甚至可以用难看之极形容。也是，好好一棵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的堂堂校草却被我这扶不上墙的狗尾巴草抢了风头，他必是觉得面子上无光得很吧？

　　现在回想起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误解了仇凡当时的表情。他并不是恨我夺了他校草的风光，而是误会我是个喜欢女生的假小子而脸色尴尬吧？原来他那时就误会我了！

　　我常被人误会，上卫生间常被人热情地提醒：先生，这是女厕，男厕在那边。我从来也不生气，顶多淡定而又礼貌地回一句：“我是女的。”在对方的瞠目结舌与满脸歉意中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可我不愿仇凡误会我。嗯！得找个机会，把这事掰扯清楚，我想着。

　　经验告诉我——春运不堵车那是不正常的！

　　果然，车上高速没多久便堵了，车流先还能缓缓向前，后来索性一点也走不动了。我开窗伸头望了一眼前头密密麻麻，不见尽头，看这架势，不堵个把小时是动不了了。

　　余班长被开窗灌进的冷风吹醒了，睡眼惺忪地茫然问道：“到了？”

　　我长叹一口气：“早呢。又堵了。”

　　无聊的等待......

　　堵车绝对是这世界上最考验人类耐心与素质的一场小型灾难。刚堵车时，车上的司机与乘客先是无奈的一声长叹“又堵了。”十分钟过后，如果堵车的队伍毫无动静，你就会听见暴躁的司机嘴里迸出一NMB之类的国骂；半小时过后，在经历无奈、幽怨、烦躁、平静、无聊、淡定等种种情绪之后，最后车上所有的人们终将释然，开始自得其乐，或拿出食物与水补充能量；或开门下车松松筋骨抽根香烟，男人们背对着众人肆无忌惮地在路边酣畅淋漓，女人们不顾危险爬下高速护栏，躲远远地解决；更有穷极无聊的大妈们居然放起了音乐，在高速公路上跳起了广场舞......总而言之，堵车后的高速真是百态人生，精彩纷呈。

　　我最怕一个人开车时堵车了，又无聊又烦躁，还好今天有余仁仁陪我。她听我像讲笑话般讲述了乌龙情书事件，眉心一蹙嫌弃道：“一般人在求偶的过程中都是投其所好，尽量让自己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你倒好，直接模仿复制，活成了对方的样子。”

　　“什么意思？”我紧张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不知道仇凡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吗？你学他的样子，是想变成他么？我服了你了。怪不得这几年你越来越有男人魅力了。”

　　“仇凡说他不喜欢女生，他说女生很麻烦。”我忽然想起了他拒绝班花表白时的回答。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喜欢男生？所以——你把自己变成了个男生的样子？”余班长杏眼一瞪，惊讶了。

　　不是不是！我慌忙解释。但一转念又慌神了，他确实是挺喜欢我的汉子气概的，他不喜欢与女生接触，讨厌楚洁那样的美女，罗珍那种小萝莉他也不喜欢，难不成在他潜意识里真是喜欢男生？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

　　这荒谬的念头刚一出，我就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把：自己都这副不男不女的德性，好意思怀疑仇凡吗？他只是像个和尚般不近女色罢了，怎能怀疑他的取向问题呢？喜欢我怎么就另类了？我不值得被喜欢吗？

　　爱情至上的楚洁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若想得到一个人的喜欢，就应该努力让自己变好，变成他喜欢的那个样子。她一直信奉这个真理，也是不遗余力去严格执行的。可是她那么努力，不还是被刘磊无情抛弃了？所以我不信这个理。我觉得，他若喜欢，你便是千好万好，若是不喜欢，貂蝉在他眼里也能变母猪。我不知道仇凡到底有多喜欢我，竟能容忍我这般男女不分的外表，亦能容纳我这没心没肺的性格。我也不知道在他的心里希望我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我觉得他至少不嫌弃而且还挺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的。

　　余仁仁听了，一如既往地翻了个白眼：“你俩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相看两不厌。”

　　“我说余大博士，咱都科学家了，能不那么粗俗吗？就没有什么好词好句形容一下的？”我嫌弃道。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余仁仁听了我的抱怨，突然深沉地念起了一首古诗。我乐了，这不是仇凡念过的那几句吗？好兔子要吃回头草的故事。

　　余仁仁却是背诗上瘾了，又低声吟道：“微波有恨应入海，明月无情却上天。”

　　这又是什么鬼？！这也是形容我和仇凡的？我虽对古诗词没什么研究，但也隐隐觉得这句不是说我的，忍不住笑道：“上天？哪个要上天？你吗？坐火箭还是宇宙飞船啊？大科学家。”

　　一个小时的回家路程，堵了一个多小时，磨磨蹭蹭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到家了。我将车开进了小区，停到了楼下花坛边。我家是快二十年的老小区了，小区里并没有停车场和停车位。不过，正因为是老小区，住的都是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小区里没有多少车，只有一到过年过节，孩子们都开着车从外地赶回家时，小区的过道，花坛甚至单元楼的大门口才会堵满了车，那叫一个喧嚣热闹。待年节一过完，小区里满满当当的车又不见了，自然是孩子们又开着车子各自回了工作的城市，将小区的宁静安详又还了回来。我今日还算到得早，小区里还没有多少车，轻轻松松便将车停好了，想必此刻还有不少人堵在路上未能及时赶回来吧。

　　“老头老太？我爸妈听到你这样叫他们，能被你气死。”余仁仁笑道。

　　“都五十好几了，难不成还是年轻人？这小区里的都是和我们父母一般年纪的人，住的不都是老头老太吗？”我反驳道。

　　余仁仁听楼道里传出咚咚的脚步声，立刻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可赶紧闭嘴吧。你嘲笑他们年纪大了，他们翻过脸来就向你逼婚，要孙子抱。你能做到吗？”

　　我自是做不到，至少现在马上做不到，于是我乖乖闭上嘴巴，看着父母们从楼梯下来了。

　　“今天到得还蛮早的嘛，没堵车？”桃姐扭着水桶腰，身轻如燕地便从楼道上飘了下来，一脸喜气，看到余仁仁，表情更是兴奋，拉着她的手开始叨叨：“啊呀~ 仁仁也回来了？呦，还是这么漂亮。找男朋友了没？什么时候带给阿姨看看？”

　　余大博士不动声色，盈盈笑着，道了声阿姨好，偷摸瞄了我一眼，一个相当凌厉的眼神传达了相当多的信息量。

　　我收到信息，立刻明了，马上打开后备箱，将东西一股脑搬了下来，冲桃姐吼道：“别聊了。快来帮帮忙啊！”

　　桃姐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余仁仁的手，好似她才是亲闺女一般，语重心长地跟她依依惜别：“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很会读书的。可是啊，女孩子最重要的还是找个好对象，年纪大了不好找的呀。你看，我们家蓁蓁都有对象了。你什么时候能带个男朋友回来啊？你妈都急死了呢。”

　　余仁仁依旧礼貌地笑着：“我平时太忙，没有时间交男朋友。”

　　“那可不行的，再忙也是要交男朋友的。你和蓁蓁都不小了，再不结婚，以后生孩子都困难的。”桃姐思维跳跃，一下子就憧憬到孙子的事情上去了，眼看余家叔叔阿姨要出来了，吓得我又是一声大吼：“紧聊什么？赶紧搬啊！”

　　桃姐这才看向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过来，一改先前的温柔冲我回吼道：“喊什么？！谁叫你不拉着仇凡一起回来的？你自己拎！”

　　桃姐嘴上嫌弃不帮忙，手脚却十分麻利，看到仇凡带给她的礼物，更是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向余家叔叔阿姨炫耀：“这是蓁蓁男朋友送的。这孩子不错，有礼貌，工作也好，人长得好好看的，一表人才。我家蓁蓁还是蛮有眼光的。”我一听愣了，这仇凡还没见过桃姐呢，她怎知道仇凡长得好不好看？

　　桃姐娇嗔做作地翻了一个白眼给我：“你傻啊。你们毕业照里不是有他吗？人家也没怎么变，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帅。你以为你妈是个老古董呢。我跟仇凡通过视频电话的，人家穿的西装笔挺地跟好多人开会呢，大公司呢，老多员工了。看那样子，他工作蛮好的。”

　　我无力地跟着也翻了一个白眼，公司会议，您老人家拉着仇总家长里短地视频通话，叫那些开会的员工心里怎么看待这上司啊，您老这是妥妥地坑女婿啊。

　　余家叔叔阿姨脸色也不大好看，礼貌地附和了两句，拎着余仁仁那只行李箱便一家三口一起上楼了。

　　桃姐你这是要得罪邻里的节奏啊！我恨铁不成钢地怒视了一眼桃姐，低声埋怨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啊呀怎么啦？你给我找了个好女婿，我就不能显摆显摆，炫耀炫耀？你长这么大没有一件事能比过人家，好不容易在这婚姻大事上让我长了一回脸，我能不激动吗？”桃姐忆苦思甜，一脸苦大仇深地跟我抱怨道，末了又凑我跟前低声道：“原先我还羡慕他家仁仁会读书，老嫉妒了。现在看来，会读书有什么用？当了博士不还是找不到男朋友？”

　　我扔掉手里的东西，一把捂住桃姐的嘴，将她拖进了家里，嘱咐她不要再下楼了，所有东西我自己搬。

　　桃姐将年夜饭准备得相当丰富，可惜我家就三口人，感觉不管我们怎么使劲儿吃，整桌菜也跟没怎么动似的。春晚还没开始，桃姐早早便将电视机打开，画面一片喜气盈盈，锣鼓喧天的，让家里看起来多了一分年味，不至于太过清冷。桃姐却一脸惆怅，对着她老公一声长叹道：“唉~ 我还以为今年过年能多个人热闹一点呢。”柏哥不声不响地抿了一口酒，抬了红红的眼睛同情地望了我一眼。我知道桃姐又要开始了念咒了，赶紧放下筷子说吃撑了，下去扔个垃圾顺便小区里走走消个食。桃姐生气了，一把夺回垃圾袋，当宝贝一般收在鞋柜下，训道：“大年三十的垃圾是要留着的，过了初一才能扔！老规矩不懂啊？瞎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嫌我唠叨想躲着我是吧？”

　　扔个垃圾也要骂我？！我混得还不如个垃圾了？我看到了亲妈对我的一脸嫌弃，赶紧识相地蹿出门，将门一关，只剩桃姐在门内大声咆哮。

　　楼下有点冷，我紧了紧大衣，在小区里溜达了一圈，发现也没地方可去，只好坐在凉亭里抽根烟。我刚把烟点着，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余仁仁。我乐了，估计也是宁愿下楼吃冷风也不愿听唠叨的吧。

　　余仁仁也乐了，有点怕冷地挤了过来，将头靠在我的肩膀，感慨道：“大年三十坐这里多可怜啊，还好有你陪我。”

　　我也感慨，幸好有你。

　　我俩依偎在一处，抬头仰望，只见远处一道亮箭呼啸着直冲夜空，啪地一声在黑幕中炸开，顿时流光溢彩，炫彩斑斓，将漆黑冰冷的夜空镶上了点点繁星。小时候我可喜欢玩烟花了，最喜欢那种买那种炸得很响的大个鞭炮，买一整盒，盒子上带着磷条，只要将鞭炮上的红色一头在磷条上一划便可点着了，然后往远处一扔，炸得整个小区都能抖一抖。余仁仁她们胆小不敢玩，喜欢放那种没有声响的会呲漂亮烟花的什么聚宝盆孔雀开屏，放出来倒也名副其实地好看。一到三十大年夜的饭点和初一凌晨零点，各家各户都会搬出准备好的堪比货车车轮的“万子鞭”，拆开来长长地铺一地，一点着便是噼里啪啦的巨响，鞭声震天，浓烟弥漫，任你躲在门窗紧闭的屋里也能闻到那呛鼻的硝烟味。可惜这两年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现在的孩子们连放烟花的自由和乐趣都没有了。文化广场那边倒有一处烟花燃放点，每逢节日由市政府安排燃放大型礼花。此刻礼花将夜空炸得灿烂繁华，可我和余仁仁早已没了年少时看烟花的那种激动，我俩依旧静静地靠着，默默地望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