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十五年纪事》一颗酒酿圆子

39、番外1

　　番外1
　　其实卞襄与贺扶倾宣布婚讯的时候，京城中人除了惊讶，更多的是不解。贺扶倾中毒后没了征战的能力，即便看在他在龙骧军中余威尚在的份上需要加以抚慰笼络，也没有让康宁长公主下嫁的必要。然而不解归不解，没有人敢说不赞成。婚礼之后，卞襄迅速适应了宣威侯夫人的生活，替贺扶倾把原本荒废的侯府事务料理了起来。凭她料理国家的手段，一个侯府自然不在话下。
　　这一年春光正浓的时候，卞襄兴起，于府中召开百花宴，延请京中夫人贵女前来赏花。她用作请帖的藕荷洒金花笺流水似的发了出去，一时间京中盛起使用洒金花笺的风气。被邀请的女眷们洋洋得意，未在受邀行列的则垂头丧气，埋怨丈夫不得青眼。
　　宣威侯府之前是国公府规制，不过老国公去世后关闭了侯府制外的院落，如今卞襄入住，则以长公主府规制重新修建。百花宴这一日，府中环珮玎珰，女子笑声不绝于耳。杨柳堆金，满园花枝招展，就连未在花季的树木也系上了彩带丝线，端的是春色无边。
　　卞襄这一日着朱瑾色宫裙，外罩丹色薄罩衫，就在园中坐了上首芙蓉褥。身后侍女展金孔雀，立在白玉花开富贵屏风两侧，与楠木榻侧小几上的折枝牡丹相映成趣。底下只设夫人坐席，每个人身后都是绣着一种花的苏绣屏风，面前一桌一壶一攒盒。贵女们在芍药圃设席，满眼红香。
　　贵妇们先携女孩们在正厅拜见了卞襄，人都到齐了后先在花厅设宴，这才到园中赏花。卞襄对卞玫等人笑道：“以往未料理过此等宴席，若有不周之处，少不得各位担待些，慢慢的教导我。”
　　夫人们都称“不敢”，卞玫笑道：“瞧在这园子的份上，纵有不满的，十分也去了九分了。你这园子的布局，实在是好。”
　　卞襄绕过迎面假山石，笑道：“回头把图纸取给你，你也照着布置。”
　　一夫人接口道：“纵有图纸，咱们那样鸟笼大小的地方也施展不开。”
　　另一妇人笑道：“纵有了园子，难道咱们还有心力布置这样周全？妾身可办不到。”
　　卞襄笑道：“哪里是我的主意？大体还是侯爷闲时布置的别院，我瞧着好，就叫人照样办了。还有一个叫郑奇的门客，说空荡不成景，且单有草木可观，少了亭榭楼台未免不能‘可居’。于是他费心费力添置，这才成了样子。”
　　话音未落，侍婢上前笑道：“夫人，姑娘回来了。”
　　卞襄婚后次年有了一个女儿，按着夫妇二人的心愿叫了她“无忧”。小姑娘玉雪可爱，三岁上玉牒时就被封了郡，还得了卞煜及笄封公主的许诺。因着皇后也喜欢，无忧时常被接进宫小住。
　　众夫人不常见她，因而都好奇。只见侍婢乳母拥簇着一个女孩走来，那女孩发上缠着红珊瑚珠串。珠串间以猫眼石，以红宝为扣，一望而知其珍贵。
　　卞襄打眼一扫就发觉了女儿身上换了装饰，笑道：“又得了什么好东西？”
　　贺无忧晃了晃垂下的珊瑚珠，笑道：“舅母给的。舅舅还说新得了好的玉石料子，给娘带回来了。”她想了想，眨眨眼，“娘，我有话一会和你说！”
　　宴席散后贺无忧道：“今日碰见释安师父了，问我年纪。他说娘这个年岁已经在外云游。是真的吗？我可以去吗？”
　　卞襄一点也不惊讶女儿要出游：“你要是想出去玩，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要带上侍卫。”
　　贺无忧原本就是想着要带着侍卫婢女坐着马车游山玩水，养尊处优的脑袋里完全没有体察民生的概念，卞襄也不打算把女儿培养成下一个自己，因此轻松达成了共识。

　　贺无忧出门在外只以贺家小姐自称，并不到处张扬，是以自由自在周游各地。在外第三年的时候，“捡”到了一个人。
　　这人是在路上饿晕，不小心栽倒在贺无忧马车前的。侍卫立刻勒马，这才将将停住。无忧在马车内感受到了震动，问：“何事？”
　　侍卫回：“小姐，有个人倒在了咱们马车前面。”
　　无忧略掀起帘子看了看，见这人虽衣裳不华丽讲究，但也算干净，且包袱里散出来的都是书卷，约莫是个贫苦书生，因而道：“找个医馆给他瞧瞧。”
　　这书生大概是饿久了，医馆又忙着，嘱咐道：“没什么大事，给喂点甜水，醒了喝点粥。”
　　侍卫也不好把他扔下，带回了别院找了个小厮给他喂水，说：“他醒了就告诉我。”
　　书生醒过来以后就开始发问：“这位小哥，此是何处？”
　　小厮道：“这是我家主人的别院。”
　　书生一头雾水：“你家主人是哪位？”
　　小厮疑惑：“你不认得我家主人，主人为何救你？我家主人姓贺。”
　　书生也不是本地人，以为是本地乡绅，没多问，见小厮给他端了粥来，说：“一会可否让我见你家主人一面？好当面道谢。”
　　此时贺无忧已经回到别院，听侍卫说书生醒了，不以为意：“那就放他走吧。”
　　小厮过来道：“主子，那位公子求见，想要当面谢恩。”
　　侍卫斥道：“无礼！什么人都能见小姐吗？”
　　贺无忧道：“把帐子放下来，请他来。我瞧瞧他打算怎么谢恩。”

　　书生见放下了帐子，心里一惊，忙低头，恭敬道：“某唐突之罪，望姑娘宽宥。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无忧笑问：“你身无长物，拿什么报答我？”
　　书生道：“某是前往京城赶考之人，若能挣得功名前程，姑娘要什么都可双手奉上。”
　　无忧轻声问侍卫：“他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侍卫摆了摆手，无忧起了玩心，笑道：“金银之物我并不稀罕。不过我有耳闻，今年科考能拔得头筹者有个彩头，可以向陛下求一幅字。我有个小院子，你能让陛下给我写个牌匾吗？”
　　书生额角冒汗，觉得这贺小姐未免太大胆，不过他自恃有些真才实学，只要能顺利参加考试，也不是没有可能。书生应了：“某当全力以赴。”
　　贺无忧笑问：“你身上除了书卷，可是一文钱都没有了，怎么进京？”
　　书生一被提起就觉得郝然：“原本盘缠足够，只是路上遇见了几个好心人，他们收留某住了几日，却都是贫苦人家，某这才用完了盘缠。”
　　贺无忧笑：“穷还兼济天下？罢了，我反正也要回京，带上你一起吧。”

　　书生为了避嫌，总是坐在马车外面和侍卫一处，除了看书就是看风景，并不多话。贺无忧偶尔想和他说说话，书生都要侧身以示恭敬，一口一个“姑娘”“某”。不过这样的恭敬到是让侍卫们打消了一点戒心，愿意和和气气和他说话，给他准备食水。
　　“小老弟，我看你说话很像样，怎么都没有当地的官员愿意资助你上京？”赶车的侍卫问。
　　书生笑笑：“桑梓人才辈出，区区不才，并不值得。”
　　侍卫被他的谦辞说得有点晕，也就混过去了：“行。不过如今我们姑娘愿意带着你，你也就不用担心了。”

　　回到京城，贺无忧就给书生安排了别院居住，还玩笑道：“此处院落地偏且小，你安心住下。待功成名就，我再向你收钱。”
　　书生当然又当真了：“多谢姑娘费心。某必全力以赴。”

　　当然命运不会这么眷顾书生。金殿之上，御笔点了状元的是一世家公子，从小在权力中心圈子耳濡目染，胸襟志向当然不是书生可比。
　　卞煜点了状元以后在榜眼和探花之间犹豫了一会。书生的气度文采都很出众，不过却输在眼界阅历不够上。他思索再三，还是点了书生为探花，笑道：“才貌皆佳，倒不辜负探花郎的名号。”

　　鹅黄衣裳的少女已经等在小院子里，百无聊赖坐在院落中央的石凳上把玩一块玉佩。她今日没有戴面纱，两边鬓发如云，衬着软肤如玉明眸潋滟；眉间贴着花黄，却不是最时兴的牡丹，而是红宝石为蕊的海棠。贺无忧听到脚步声转过头，发髻中碧玺桃蝠长步摇一晃，让书生闭了下眼。
　　贺无忧见他驻足，整个人虽然称不上颓丧，但也没什么少年意气，笑问：“如何？”
　　书生没有继续往前走，停在垂拱门处：“某虽尽力，到底未能达成姑娘心愿。”
　　贺无忧不以为意，笑道：“我是在问你殿试如何，你怎么答非所问？”
　　书生心道她果然戏言，不过依旧过意不去，道：“得蒙圣眷，点了探花。姑娘可有别的要求？”
　　贺无忧起身，走过去笑道：“我呢，别无所求，只想要陛下给我题个字。今日不成，总有下次面圣。难说你哪日让龙心大悦，得了字呢？”
　　书生心想那可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这贺姑娘人美心善，怎就这么想不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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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二把这个小故事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