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乱界唯一的你》知辽

7、相见不相认

　　“什么？”千久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擦出了血的手臂。
　　会是人吗？人要进城，根本不用打破结界。
　　“是异兽！”
　　“可是，怎么会有异兽能打破族长大人的结界？”
　　尼亚没有回答，千久走到他身边，发现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异兽。”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
　　异兽，为什么要打破结界？想攻击人类吗？千久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既然可以打破结界，那一定是有修为的智慧型异兽……
　　甚至是人型异兽。
　　既然是有目的地打开结界的，那它的目标只有一个——
　　“不行！”千久反应过来，便迅速朝聚风袭来方向跑去。
　　“千久！你干什么！那边很危险！”千久一回头，便发现尼亚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眼里是愤怒的通红。
　　“放开！尼亚！”千久挣扎着：“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趁尼亚一愣，千久甩开了他的手。
　　“水骑！”千久大喊一声，水能便从他手里涌出，在他身下凝成一片，将他身体高高托起。
　　虽然用魔能行动很耗能，但顾不上那么多了，他必须尽快到达那里。
　　不论这是不是该给的，都已经是他的使命。
　　飞到空中，他才发现，大量异兽正从森林里跑出，涌向城市……其中甚至还有飞行异兽。千久不得不压低了水骑。
　　而城市，显然已经陷入了昆乱。

　　水骑一破，千久便从空中跌到了地上。
　　“差点就坚持不住了……”千久艰难地爬起来。
　　在他面前的，正是他那晚来看的那口井。
　　异兽也差不多已经完全涌入城市，附近已经很少有异兽经过。
　　他来到井旁，双手撑住井口，望里面看去。漆黑的井水里，很隐秘地，闪烁着一点蓝色的光亮。
　　千久见了，便转身而去，躲到了草丛里，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更不能通知战士团的人来守，不然这里会变成更大的目标。
　　井在城市原有的结界之外，而它自设一个结界，一般情况下异兽不能攻破，这口井也不会吸引异兽来攻破。
　　但……假如被那只打破结界的异兽发现了这里，就糟糕了。
　　他必须守在这里，直到师傅派人过来。

　　他藏在草丛里，透过缝隙，警惕地望着四周。
　　四周安静地可怕。这也许是有城里的喧闹衬托而成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完全听清楚以后，他的脸变得苍白无比。
　　有一个点，从已经沸腾成一片的城市中心分离出来，且迅速往这里而来。
　　千久脸上渗出了汗。
　　是军队。他们在追杀什么。

　　寒气凝滞，草木诡动，万蝉噤声。
　　与那一刻被压抑到极致的恐惧没有一丝一毫的缓冲，一个浑身散发着诡异魔能的黑影忽然冲破林木，从天而降。他落到井口旁，身上黑紫相冲的气流逐渐消失殆尽。
　　“不在族长塔，竟然藏在这里！伦萨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千久惊恐地看着那诡异气流隐去后显露出的硕大躯体，那是一只狼型异兽，它相貌极其凶恶，满嘴獠牙，毛如黑铁，头顶上有一个极其怪异的符号，尾巴的形态尤为怪异，末端呈烟雾状，像一缕迅速飘散开去的黑烟。
　　“不过，你最终还是斗不过地伏。”地伏！千久一怔，便见狼兽的眼睛闪过一抹红光，它张开前爪，那上面悬浮起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隐约装着一些像是血液的液体，隐约散发着红光。狼兽将它缓缓靠近井口，那红光便骤然强烈起来。狼兽狰狞的脸上似乎浮起一抹笑意：“你永远也阻止不了地伏想要摧毁你的心！”
　　说罢，他便将前爪猛然伸入了井口，井口则迅速撑起一层淡蓝色的薄膜。狼兽明显受了阻碍，可它的脸上却再次浮起了笑容。
　　“哐！”千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亲的结界居然被破坏了！
　　狼兽怒目一睁，露在井外的一段手臂赫然肌肉鼓起，他的手在井里不停地摸索着。
　　快！快来！千久几乎要叫喊起来，他能听见在身后，军队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
　　绝对不能让他拿走沧海石！
　　“哈哈哈哈！”哪知，狼兽却忽然大笑起来，千久的心一紧，便看见狼兽猛然将前爪从井里抽出，那在阳光下透射出夺目光芒的赫然那块他未见了十多年的沧海石！
　　“你这个女人，都死掉了还想要阻拦我吗？”狼兽冷不丁地说。
　　千久几乎无法压抑身体的颤抖——它还认识母亲？！
　　它到底，是从哪来的……
　　军队还未到，可狼兽的身体已经渐渐被气流环绕，似乎就要得胜归巢！
　　等不及了！千久睁大眼睛，深如混墨的碧色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恐惧、绝望……甚至还有解脱！

　　后来他也问过自己，和一个人聊起过，那一刻，他为什么会感到解脱。
　　“因为感觉我这个废物终于是有点用了嘛。”
　　“赴死，牺牲，怎么也在最后有点价值了。”
　　“蠢货。”他还没有说完，就被那个人打断了。那个人的淡淡的琥珀色瞳孔笼上了阴影。“你只是想逃避。”
　　“以后，别再对死感到解脱了。”
　　“该活着就活着。”

　　千久从草丛里站起来，迈开步子就往前跑去——
　　“别走！”
　　狼兽转过头，望见朝自己跑来千久，似乎愣住了。
　　“你……你是……”
　　“水网！”千久竭力抽出体内所有的魔能，手里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将狼兽紧紧包起。
　　可光是做到这一步，千久的脸上就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粒。
　　拜托，一定要撑住……一定要撑住啊！千久的眼前忽然一阵眩晕，双腿也随之一软，但还是竭力将水网撑住了。
　　头顶却传来狼兽幽幽的声音：“你该不会是那家伙的孩子吧……”
　　千久迷迷糊糊地听见了他的话，可当时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眼前也不断闪现着雪花，一阵接一阵地眩晕。他感觉自己的手越来越无力，胸口还有什么在一阵接一阵地上涌……
　　哗，水网轻易地就被打破了，他也无力地瘫倒在地。
　　“哈哈哈……我竟然还可以了结掉他们的孩子……”在眼睛完全闭上之前，千久看见那个巨大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连恐惧的力气也没有了。
　　忽然，他听见自己面前响起一阵剧烈的碰撞声，随后便感觉有人将自己从地上抱起，他头脑一沉，便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觉自己被靠在一棵树上。他感觉自己此时必须要醒来。于是他努力撑开眼皮，望见了一张苍白的少年的脸。
　　千久睁大了眼睛——面前这个年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长着一张清雅无比的面孔，仿佛不沾染一点世俗之气，一对大而净润的琥珀色瞳孔，微微上翘的眼角本该稍显媚气，在这张脸上却只添雅致。也许因为那张精致的薄唇，早已为这张脸奠定了“淡”的基调，甚至让其有了一种易碎之感。
　　而让他惊讶的，却并非这张脸的俊俏。
　　是他吗？千久望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他是熟悉的，可这张脸上面毫无温度的淡漠神情却令他无比陌生。而且……他应该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才对。可为何他如今又来到了这里，还带着这样一张比以前更成熟的面孔，显然是藏在某个地方悄悄成长过了这些年。
　　可他为什么没来找自己？
　　他心里涌起了万般不解、疑惑，甚至埋怨，可最后，却都只是化成了那只试探的，想去触碰他面颊的手。
　　但那面颊的主人却将他的手推开了。
　　千久一愣。他对他从刚才到现在的淡漠神情、沉默不语，还有这几年的毫无音讯，都心存疑虑，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他全然没料到他会推开自己的手。
　　他从来没拒绝过自己。
　　一种撕扯般的疼痛涌上心头，让他喉如含血。他强忍痛苦，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对熟悉的琥珀色瞳孔，可里面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感情。
　　“你……是流火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脆弱。他还想问许多，可他再说不出一语。他的眼眶发痛，喉咙也越发发堵。
　　少年漠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千久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眼眶也一阵发热。他也感觉这个有着和流火一模一样面孔的少年不是他，他见到自己绝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可他……不愿意相信，无论变成怎样，他都想相信，是他回来了。再说，他不是他，又为什么会来救自己？
　　“你就在这里。”少年似乎望了望远处。“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我还有事做。”
　　明明是熟悉的声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说罢，少年便转身就要离去。
　　“流火！”千久听见自己发哽的声音，他努力平复了一下，说道：“你要小心。”
　　少年似乎顿了顿，手上凝聚起红色的魔能，便冲着井的方向，头也不回地飞跑而去了。

　　少年一走，千久便昏身瘫软下来。身上许多部位都隐隐传来痛感，却都不及他心里的痛。
　　他的心里有无尽的困惑，无尽的痛楚，可他都还是愿意相信，是他回来了。
　　也许，从他朝他面颊伸出手去的时候，他心里便该清楚，即便自己不解他脸上的冷漠，埋怨他这些年的音信全无，这都无妨——
　　只要他回来就好了。
　　只要自己伸出手去，便能触碰到他，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