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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筒车 ...


  •   树下悬着一对银制的铃铛,这是李白送的。此刻随着他的动作,院子里传荡着清脆的铃音,在午间小憩的时候,这声音有些突兀,然而过了许久,却并未收回任何抗议。

      与赵年日渐熟稔,李白总爱带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讨赵年开心,他尤其喜爱赵年专注的表情,和由衷赞叹的神色,格外有趣。赵年并不知道,这对铃铛是李白送无可送之下,从留与亲妹妹的礼物里匀出来的,仅仅为了满足心底难以言喻的乐趣。

      摇了许久的铃铛,也不见有人出来,李白环视着院子,并未发现异样,目光落在晒草药的角落里,箩筐和采药的工具都不在了。他们都出门了?李白心头闪过一丝失落,正在犹豫是否先行离开,耳中就传来了一个细碎的声响。

      他径直往旁边新搭建的小屋走去,轻轻敲了敲门,唤道。

      “阿年。”

      无人答复,李白并未死心,又敲门道,“阿年,你在吗?”

      “进来。”

      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李白不再迟疑,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前,全神贯注地摆弄着小石锤的赵年。

      她头也没抬,并不长的头发盘起了一个髻子,用一根类似树枝一样的木条固定,为何称之为树枝,只缘于这根木条简陋到连桐油都没上,就更别提形态花纹,全然没有簪子所具备的装饰作用,说是树枝并没有委屈了它。

      赵年的头发短而细碎,每日卢月梳的发髻松垮以后,她就用笔,或是树枝挽起来,随性的态度,让李白颇有微词。

      李白坐在赵年的对面,打量着她。几日未见,她的手上新添了几道伤口,指甲缝隙堆积了些许木屑,衣裳也沾满了尘土,碎发遮住的眉眼间掩不住的倦意,整个人灰扑扑的模样,看起来很是可怜。

      他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李白锁着眉头,正要出言劝诫,目光却被赵年手中的木器所吸引。不过手掌大小的轮子,结构却很精细,待她安装好一个支轴,轻轻转动轮子,李白不由惊叹,阿年居然会造筒车?

      显然还有缺陷,赵年低头调整着如指甲盖大小的小木片,一点点拼接着掌心的轮子。李白静静坐着,目光随着赵年的手移动,渐渐也忘却了时间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赵年终于放下手里的模型,伸了一个懒腰。

      李白低头端详着,想上手摸一摸,又唯恐自己不知轻重,弄坏了小筒车,轻声问道。

      “做好了?”

      赵年浑身一颤,被面前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僵着身子,盯着李白看了一会儿,在心中嘀咕着,怪不得觉得光线不好,原来被他挡住了。

      “没呢,还得几天。”在古代工具太落后了,模型的材料也甭想买现成的,关是拼接的零件,她就费了很多时日。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下一秒又想起手还没洗,站起身来,洗了一把脸,帕子覆在眼睛上,眼睛的不适感稍稍缓解。

      李白看着赵年疲倦的模样,手上的伤口格外惹眼,有一股别扭的情绪涌上心头。

      “已经很精巧了,我托人送来几册话本子,这几日都陪着你看书可好?”

      赵年确实挺喜欢和李白一块儿玩的,她犹豫了一瞬,如实交代道。

      “草屋离泉水不远,可是每日取水却十分繁琐不便,我想造一座筒车,这样就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李白顿时心生自责,恩师年纪渐大,身子不胜往年,其余二人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却从未考虑过这些。

      “是我疏忽了。”

      赵年按着李白的手臂,摇头解释道,“不论是谁来打水,总是极为不便,造筒车,才是一劳永逸的法子。”

      她去打水,赵叔月姨不放心,赵叔去打水,她和月姨也不放心。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能皆大欢喜。

      “筒车如何引水?”李白来了兴致,认真求教道。既然要建造筒车,他自然是要出头一份力的。

      “按照地形,在池水西侧造一个筒车,可以把水引入这里,我们做一个可活动的引水通道,这一块的设计还要再斟酌一下,毕竟对实物来说,木头的分量不轻,要便于操作又不能有安全隐患。”

      赵年拿着模型演示着,把每一处细节都说与李白听,说出来很简单,实际操作却有许多问题需要克服,经过一番的讨论,李白在心中也有了草屋引水系统的全貌。

      “阿年匠心独具,李某佩服。”李白的眼中尽是欣赏之意,他知道这世间从不缺聪慧的女子,然而赵年却常常会超出他的预期,带给他许多的惊喜。

      “过奖。”赵年客气地应承下对方的夸奖,目前为止,她对筒车的设计还是满意的,只等着模型制成,测试无误后,开工之日近在眉睫。她,需要帮手。赵年看着被自己的解说调动起全部热情的李诗仙,别的不知道,体力似乎不错。

      在赵年意味深长的笑容下,李白背脊微微发凉,暗忖道,阿年又在盘算什么?虽有不安,李白却还是自动自发地承诺道。

      “这件事情算上我,有什么需要的,阿年务必告之。”

      赵年勾了勾嘴角,忙不迭把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我缺少木头,大量的木头、桐油,还有劳动力。”她虽然力气不小,却也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做出筒车。缺材料,缺力气,是现实问题,必须面对的。

      “材料不是问题,托人采买便是,至于力气活,更不必担忧,我去请书院里的同窗过来帮忙。”

      “木头和桐油,山里遍地都是,我们可以就地取材。”

      “也可,都听阿年的。”李白也没多想,顺着赵年应道。

      “李郎君万福,李郎君真是一个好人。”困扰她的问题似乎都在对方云淡风轻中有了着落,多了一个人,她造筒车的底气也足了,赵年忍不住笑着,双手交合,殷勤地行礼道。

      李白嘴角微弯,透露出了他的好心情,看着赵年,却语带不满地开口道。

      “阿年对我太生疏了。”

      赵年站直了身子,不解地望着李白,“你是说行礼?”

      走至她的面前,李白摇头答道,“是称呼,你以后唤我兄长吧。”

      “这样不好吧?”

      和李白称兄道弟,多不好意思。赵年在内心羞涩了一把,正要顺势应下,李白却改了口,像是妥协似的说道。

      “既然阿年觉得不好,那就喊我十二郎。”

      赵年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看着李白,不晓得他为何这么善变。

      李白伸出手,作势要揉捏赵年的头发,赵年连忙一闪,大声喊道。

      “不要动我头发了,好不容易才扎好的。”没有皮筋,要把头发拢成一团,实在困难的很。

      “已经快散了。”

      树枝并不光滑,李白莫名心疼起赵年的头发,手速极快地拆下树枝,往屋外一扔,把赵年安顿在椅子上,拿起梳子轻轻梳理着。

      “我给你梳一个双环髻?”

      赵年想象着双环髻的样式,惴惴不安地反抗着,然而脑袋在李白手心攥着,不敢随意动弹,只能僵着脖子,好言相劝道。

      “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好,不必劳烦你。”

      李白饶有兴致地梳理着赵年及肩的头发,正欲大展身手,哪里容得赵年抵抗。

      “阿年不必担心,论对发髻样式的了解,你恐怕还不及我呢。”

      赵年挣脱不开,又觉得李白所言不虚,只能安坐着,任由李白发挥,叮嘱着,“不要太花俏,就给我梳一个简单的样式吧。”

      “你且宽心。”简单的样式怎么能展现他的手艺,李白在心中补充道。

      李白太过笃定的语气,让赵年略略放下心来,心底隐隐有些期待,美美的自己。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不过片刻,现实就残忍地逼迫俩人面对它。屋子里传来阵阵惨叫,久久不散,悲戚的声音令方圆数米的动物惊恐逃窜,鸟兽俱散。

      “诶,疼!”赵年的双眼里含着泪花,捂着头皮,真实地感觉自己的发量又一次创下历史新低。

      事实证明,理论和实践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之遥,李白手足无措地看着被他摧残得毛躁干枯的头发,感到进退不得,压力倍增。

      “快好了,阿年再忍忍?”

      赵年红着眼睛,摇着头,头皮又麻又痛,心头委屈不已。

      “不忍了,还是等月姨回来吧。”在这之前,她就散着头发,没有关系的。

      想到师娘的模样,李白心里不由发怵,再三争取道。

      “阿年,你相信我,这次一定可以的。”

      怎么相信?赵年猛地抬起头,李白诚恳的目光映入眼帘,赵年恍惚了一阵。睫毛还真长。

      睫毛?赵年咬了咬牙,不知怎么的,就是无法说出拒绝。她深吸了几口气,放弃了挣扎。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头发,没什么的!

      “你……不要梳双环髻了,换一个普通的。”

      李白的双眼又恢复了生机,搓了挫双手,言之凿凿地保证道,“行,这次一定成。”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头顶着锥髻的赵年,终于熬过了漫长的梳头之旅。头皮有些紧绷绷的,却不是不能忍,李白和赵年不约而同,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颜面保住了。

      酷刑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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