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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项链 ...


  •   夜色昏昏,山中的野兽出没猎食,时不时会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但这并不影响小院子里围桌而坐的四人。

      穿越之后,赵年才明白隐居山野并非想象中的简单,寻一处山洞,亦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这些行为的后背,都是需要周详地准备,才能避免莫名其妙丧命于野兽之口。

      晚饭吃汤中牢丸,唐朝的水饺,汤里放着蒜末和香菜,撒了胡椒,倒入半勺醋。这是赵年最喜欢的食物,和后世的口味并无太大区别,许是卢月见她喜欢,近来常常做,以至于赵蕤下山的时候,次次都要背回一箩筐的食材,比起从前夫妇二人粗简的饭食而言,丰盛程度上了好几个台阶。

      用过饭,卢月在一旁煮茶,美人烹茶,正是一番好景,赵年托着下巴,跪坐在她身边,待茶水煮好,赵年赶忙说道。

      “月姨,我要一杯什么都不加的茶。”

      唐朝的制茶技术一般,茶水入口偏苦涩,他们习惯加入盐巴以提茶味,还有各种定制类的调味可以入茶,比如枣子、陈皮、薄荷,这些都是赵年可以理解的。可是,唐朝人喝茶就和他们豪迈随性的天性一样,除了这些,他们还可以依照自己的口味,加入葱、姜、花椒、胡椒等等,总之是,你想要喝什么,就可以加什么,非常随和。

      卢月会意一笑,眼睛扫过面前的调味料,提醒道。

      “加些梅子?”

      “好,月姨给我放两颗。”赵年浅浅地笑了笑。

      把烹好的茶端上桌,赵年看着桌上的油灯,有些新奇。李白出行的伴手礼,竟然是油灯?

      看着油灯,赵年陷入了沉思之中。从下午开始,赵年一直在脑中搜罗各种有关李白的回忆,《上安州裴长史书》是下午的成果。这是李白的求职信,虽然失败了,可因为其中写了不少他生平的经历,颇受关注。赵年背不出全文,更别提创作背景和时间,她只能勉强记得里头写的几件事情。

      和前宰相的孙女成亲,主流说法似乎是李白是商人之子,不能入仕,所以入赘了官宦人家,另谋出路。

      朋友吴指南在外乡猝死,有老虎想要抢夺尸首,李白将其葬在湖边,过了几年回来,李白又把尸首挖了出来,用刀剔掉腐肉,洗干净之后,借钱厚葬。

      隐居山里,养了上千只的飞禽,只要李白呼唤一声,它们就会乖乖过来觅食,似乎因为这件事情,被人以为他有道术,会通灵物。

      在扬州纸醉金迷,一年散金三十馀万。

      赵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有一种头重脚轻之感,恍恍惚惚的,刚刚穿越时的不真实感又一次萦绕心头。

      卢月收拾妥当,也入了座。看着桌上的油灯,彩釉花纹栩栩如生,碗型器身,凹陷处置放桐油灯芯,碗身有一小嘴,内里中空,随口说道。

      “这是邛窑之物?”

      李白点点头,指着油灯说道,“这是邛窑新烧制的省油灯。”

      赵年闻言,面露讶异地看着桌上之物,省油灯?竟然真有这东西,原来古代骂人的话,也讲究写实呀。凑近油灯看了一会儿,不由觉得好笑。

      “赵娘子可知这灯的奥妙?”见赵年好奇,李白便问道。

      赵年抬起头,看着李白,片刻的晃神之后,莫名有一种在课堂被老师点名的错觉。垂下眼眸,拿起油灯想了想。

      “这小口用来注水的吗?”

      李白微微一笑,虽不知对方突如其来的谨慎是为何,然而对方这样认真的态度却令他很是欣赏。

      “正是。”

      赵蕤喝着茶水,卢月时不时为他添上一杯,俩人静静听着赵年和李白的对话,自觉颇有一番趣味。

      “水降油温,油温不高,挥发的速度慢了下来,继而就可以达到省油的目的。”

      李白挑了挑眉毛,琢磨着对方奇怪的言辞,尔后颔首。

      “赵娘子说的不错。”

      这一千年前的大唐,她知之甚少,时常显出自己的无知,这件体会很令赵年挫败,一言一行更有了林妹妹入大观园的影子。尤其是此刻,她居然像一个渴望得到肯定的孩子一样,因为李白愉悦的神色而备受鼓励。

      赵年在二十一世纪还没有追过星,而现在,她突然有了这种冲动。粉李白?赵年被自己的念头惊吓到了,不自觉地咳了几声。

      “喝口茶。”

      卢月轻轻为赵年顺着气,赵年顺势倚在卢月怀中,在月夜下,倒也暖和。

      赵年觉得很不可思议,她与赵蕤夫妇相识不过半年,却有了如同亲人一般的感情和默契,赵年十分珍惜并感恩着。她望着漫天繁星,像是看见了遥远的未来,心底兀地有些沉重。

      李白顺着赵年的目光,看向天空,明月如镰刀,在星辰的映衬下,像极了赵年颈上的链子。

      “赵娘子的项链倒是很特别。”

      赵年一愣,手指轻抚着项链,卢月唯恐又触及赵年的痛处,搂紧了她的肩膀,左右权衡,还是认为娇娇软软倚在怀中的小人儿要紧些,便好言劝说道。

      “天晚了,太白不如早些回去?”

      李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自己被下了逐客令,无措地看着赵蕤,不明白他是怎么惹得师娘不快的。

      赵蕤不自然地咳了两声,也是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个局面,撇开眼,以喝茶来逃避李白的目光。

      先生?

      对于赵年的存在,李白突然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先生和师娘喜新厌旧也就罢了,还要为了新人,无情地撵他走?

      卢月和赵蕤的好意,赵年是知道的。前不久还挽留李白,要与他畅聊一夜的赵蕤,这会儿却对李白的幽怨视而不见,赵年有点看不下去,只好出面缓和李白的尴尬。

      “这条项链是我耶娘送的,世上仅此一条。”赵年道。

      卢月和赵蕤很诧异,然而赵年神色淡然,眉眼间也无伤感之色,他们相视一眼,不再阻拦。

      这些日子以来,赵年情绪稳定,时不时还会逗他们笑笑,似乎已经适应了他们的生活。只不过,今日坠崖之事却让他们明白,赵年依然没有真正释然。一味地把往事藏在心中,再次爆发,或许会比今日更加惨烈。

      太白性子活泼,年轻人结伴玩耍,兴许更能纾解赵年心头的郁结。卢月想了想,站起身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李白。

      “我给你赵叔添些热茶,你们且坐着说话。”

      备受冷落,终于有人献出了友情之手,李白毫不犹豫就弃了负心人,奔赵年而去。

      李白不曾见过如此精巧的项链,不由凑近了些,细碎的宝石镶嵌而成的吊坠垂在赵年的锁骨下方,随着她呼吸,闪动着七色光芒,衬着赵年颈部的肤质白皙细腻,煞是好看。

      “我取下来?”李白看似很喜爱的模样,赵年也不多想,说道。

      李白对于首饰地了解,仅限于它佩戴在女子身上能否为其增添风采,离了女子的首饰,还不如其他案头的摆件。李白婉拒道,“无妨的,如此已甚好了。”

      “李郎君不必与我客气。”赵年以为对方是在客气,取下项链递给了他。

      李白看着掌心的项链,倍感受宠若惊,在赵年真诚的目光下,他只得端正态度,摒除杂念,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手中的月亮。

      卢月斟了一杯茶,递给赵蕤,偷笑道,“你看看太白。”

      他们本想让赵年能沾染半分李白活泼的性子,没曾想到李白反而先被束缚住了,赵蕤不免失笑。

      “用茶罢,无须挂心。”不论是李白,还是赵年,他们都只能指路,而无法开路的。

      卢月点了点头,她明白赵蕤的意思,可是却无法轻易做到,她自知陷入了执念,这些有违多年的修行。然而,若有遗憾,又如何能超脱人生,以平静心面对万物?

      另一边,李白欣赏项链,赵年欣赏李白,倒也和谐。

      毕竟见识过不少首饰,李白也看出了这条项链的工艺极为特别,明白赵年所说的世上仅此一条并非虚言。

      方才,他提及这个项链时,先生和师娘想来是不愿他继续追问。李白斟酌了一会儿,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在手上把玩许久,李白这才双手奉还。

      “真是大开眼界,多谢赵娘子成全,就此物归原主。”

      赵年笑了笑不语,收回了链子。

      李白侧着头,望向赵年。不论项链,不论口音,还是她无意间的言谈举动,真是让人看不透。

      她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甚至连师娘都有片刻误以为赵年心仪于自己;像是颇为熟稔的模样,而他们分明才初初相识;对寻常东西陌生得很,却又能三两句直中要害;甚是乖巧柔顺、替人着想,可他却不能忽略先生和师娘眼中的担忧。

      李白的坐姿依然散漫随意,但是眸色却渐渐有些凝重了,像是他随手携带的龙泉剑,看似沉静,实则带着不可忽视的凌厉之气。

      赵年也不闪躲,甚至在心底隐隐渴望着李白能够看穿她的来历。若是李白问她是否来自未来,赵年想来,自己是不会否认的。

      “先生和师娘很在意赵娘子。”

      李白和赵蕤夫妇的感情,赵年自然看在眼中,若是赵蕤和卢月身边突然又多了一位来路不明的人,她也会有所顾虑的。

      赵年内心表示理解,直视着李白,目光坦然没有半点遮掩,答道,“我知道的。”

      李白的瞳孔微缩,静默了许久,把眼眸移向湛蓝的夜空,语带伤感地补充道。

      “我好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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