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行记》燃骨

6、第 6 章

　　傅策在房中练字，这是他每天例行要完成的功课，不仅要完成还要认真主动来做，毕竟他是傅家继承人，段乔行可以玩闹敷衍，他却不行，他明白自己的位置，身在其位而谋其职，一点都马虎不得。
　　山雨欲来风满楼，屋外的天已经全黑了，窗开了一点点，风灌了进来，“呼呼”的声音给静谧的屋子带来一些声响。
　　段乔行一点一点挪进来，她头发都湿了，贴在胸前，白色的雪纺裙也湿漉漉的，映出一些少女的曲线。傅策抬头看她一眼，继续埋头完成这篇《兰亭集序》。
　　段乔行站在桌前，两只手指相互缠绕，傅策不看她，她就只能自己先说话：“我...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气，好吗？”说到最后眼泪就落下来了，伴随着哭泣的抽泣声。
　　傅策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毛笔：“我没生气。只不过你长大了，也要明白，我有自己的考量和做事的方式。我不喜欢和别人...不代表我能一直守着你，我要为傅家考虑。这件事里面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我说了你也不能够明白。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哪怕我以后结婚生子，这类事情也不会断绝，这是我的...义务。”他用了义务来形容归宁，想让段乔行明白，世事错综复杂，他需要考量良多，不能陷在他和她的小小世界里，外面的种种是傅家独子的义务，他不想为也要为之，更何况他也不是那么为难。
　　段乔行心中明白，这已经是傅策最大的照拂，他愿意稍加解释，给她一个台阶下。但是他不愿意编织哪怕一点点谎言来全她女儿心思，他觉得不值得，段乔行是他心中之人，但其分量也不过如此。段乔行也明白，自己没有再耍脾气的立场，她的分量就仅仅能够让自己摔个玉器，给盛兴文一点点脸色，仅此而已。
　　段乔行走过去，搂住傅策的腰身，将头埋在他怀中，轻轻蹭蹭。傅策回搂她，亲亲她的头发，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段乔行的手在傅策背后缓缓捏紧，尖锐的指甲掐入自己的手心，留下深沉的疼痛和血痕。她的心仍在滴血，这血也只能独饮，傅策救她于水火，是她栖身大树，却非良木，不能托付真心。可她13年的生命中只有他，是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夏天的雨夜偶有惊雷，闪电撕裂了长空，傅策在睡梦中被吵醒，他怀中的段乔行不知去哪里了。傅策实在困得很，他决定不去理会，小丫头有自己的心事，那不是他想去约束和探查的。
　　段乔行此时正坐在屋檐下的回廊中，头依靠着回廊漆柱，手中捏着一只绿色小蜥蜴，这是傅策上个月送她的。段乔行心火难消，站在道理的一面她不得不放下心中悲伤顺着傅策的意愿，可是站在情感的角度，她并不是什么大度的姑娘。她承认没有盛兴文的格局，心中就这么片小小的天地，傅策不是《红楼梦》中的宝玉，她却是一片黛玉的心思，可惜连黛玉那样可悲的身世都不曾有。
　　段乔行心中绞痛，手劲越握越紧，蜥蜴在她手中挣扎，渐渐就不动了。她低头看了眼手中已然死去的小蜥蜴，昨天她还对其百般爱护，此刻却毫无怜悯。傅策送的蜥蜴，也代表了傅策在她心中的缩影，蜥蜴死了，变相得就好像也伤害了傅策，她心中稍稍舒坦了些，站起身来，拍拍睡裙上的雨珠，随手将蜥蜴的残尸扔进池塘中，漠然回身悄悄走进屋内，钻进傅策怀中，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盛兴文领着归宁前来辞行，想是她家的事情终于办妥，要返回南边家中。归宁言谈间彬彬有礼，丝毫看不出和傅策有过任何交集。段乔行想，这才是他们那个“大世界”的人，清楚明白什么是逢场作戏，什么是事过无痕。也就是自己，还捏着些女儿心肠。她也明白，对于傅策来说，需要的恐怕就是这样的女人或者帮手，提供他需要的服务，而又不扭捏作态，需要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自己消失。
　　他们三人一处交谈，段乔行就仿佛是局外人，自己在一旁看书，也不需搭理，自己默默想着这些事。等到那两人出了院子没了身影，傅策回过头来走到她身边，摸着她的头发，才将她从发呆中拉回。
　　傅策坐在她身边，她顺势依过来，将头靠着他腿上。傅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腰背：“别胡思乱想，你于我终是不同，你不需学归宁那种作态，不管你如何我都疼你。”段乔行起身凝视傅策的眼睛，她知道此时昨天的事情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过去了，傅策还是她的，这些话确实使她稍有安慰。和傅策之间的关系其实不太好把控，太近傅策心烦，太远又失了亲昵傅策也不喜。或许傅策就喜欢这样，闲暇时光能在她眼中看见在乎和喜爱，就像宠物。
　　段乔行点头，也抬手摸摸傅策的脸：“我知道，你最疼我，你也是我心中最最牵挂的。”她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有什么样的姿态，让傅策感觉到她的心情，就像轻盈的羽毛抚过心间，痒痒的又暖洋洋的。
　　傅策抱起她，今天窗外阳光正好，可他想去睡个午觉，做点小运动，带过来的衣物里有一件淡粉的睡裙，很衬段乔行的皮肤，他想看她穿。

　　盛兴文将归宁送上车，又让管家把本地的特产给归宁放到后面运行李的车上，嘱咐好随行的阿姨机场人多对归宁多看护，做完这些告别了出行人员，他又走回傅策的偏院。
　　傅策的院子里，照顾他起居的帮佣都不在，主屋的门开着，屏风后面的世界在外面看不见。盛兴文自己走进了主屋，绕过屏风，站在傅策卧室的门口。他脚步轻悄悄的没人能听见他来了。屋子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鼻音哼动，娇媚而绕梁，屋内上好的紫檀木床也有一些细细摇晃的声音。
　　盛兴文默默站在那，直挺挺就像一颗根生在土地中的树。他面无表情，听了一会儿墙角，谁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大概一刻钟，卧室中的声音越来越大又归于平静了，盛兴文侧头看了眼窗外烈日下的池塘，静悄悄的又自行离开了。

　　避暑时光已经很快过去，傅策要回去加强功课，准备在暑假的最后十多天前往英国伦敦游学，他携了段乔行归家，临走前跟盛兴文说道：“暑假结束后，我就要前往北京读大学了。你大学留在本地，记得帮我多照顾乔行，我父母事忙，除了逢年过节平常时间对她无暇照拂，我将她托付给你，才能放心。”
　　盛兴文点头答应，等傅策和段乔行走后又在祖宅停留两天处理一应事务，两天后也随家主返回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