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行记》燃骨

3、第 3 章

　　周四的下午6点，段乔行给傅策打电话，约在了白石桥附近一间会所见面。经过1周平静的生活段乔行稳定下来，现在她要嘴巴乖点，谢一谢傅策对她的爱护。从小她依附他，受到傅策太多照顾，对他依恋的讨好也深入骨髓，理所当然。
　　乔行公司近就先到了，她右手略往上台，掀开了门帘。9月中的北京，已经有些凉意，会所的门帘比冷空气更快，已经换成了略厚的棉布，上面扎染了青色花纹。她路过前台，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掀了里门的门帘，进到仿明清设计的小院子，是苏州园林的小景，院中的枫树叶已经有红的苗头，走廊的瓦顶内侧画的不是北京常见的八宝图，是江南一带惯用的梅兰竹菊，用淡墨勾出隐约的轮廓，仿佛浸了水渍。檐边挂了两只白纸糊的小白灯笼。到了这一处，就像步入了江南，段乔行喜欢这里，有家乡的感觉，她放松了许多，不自觉的哼起了家乡软调。十来步走到了走廊尽头，又是一挂门帘，门帘四个边是皮的，皮上手工的刻印压制了莲花的浮雕，中间是描着金粉颜料的唐卡图。乔行这次花了些力气才推开了门帘，快步走了进去。
　　门帘内光线昏暗，左手边一张供案，供奉的是欢喜佛，下方台子上放一方小鼎，内里插了一根线香，满屋子悠悠的龙涎香味儿。这会儿天已经黑了，零星几个客人坐在大厅的茶桌边，小声说着话，几个奉茶的小姑娘，穿着宽袖的清时旗装摆弄茶具。乔行转身向右绕过面前这片茶茶区向里屋的小间走去，她今天穿了一双酒杯跟的单鞋，在安静的环境里一步一步发出点银铃样的声音，背对她的一位男客，忍不住回头瞄一瞄她。
　　走过了茶厅，有小姑娘为她引路，绕过一片室内小水景，进了左边一个小隔间。隔间，无门，是一排木珠挂帘将外面与室内半隔开，串珠每隔9颗紫檀木珠，就有1颗白菩提果，取得是九九归一的意思。乔行刚坐下，傅策尾随着就进来了。沙发矮，傅策却是个高个儿，1米82的个头逆光进来。
　　傅策先笑了：“今天这么好，要请我喝什么茶？”他走过去脱长呢子大衣，解了格子纹薄羊毛围巾，挨着她坐了，顺手就搂过她肩膀，摸到她外套上的一点寒意。乔行想起来要脱掉外套，他却不让，劝她等等，等身体暖起来了，再脱不迟。于是她顺着他的胸怀歪下去，半仰躺在他膝上：“那你帮我暖暖吧，你身体热。”傅策年轻小伙儿，不怕冷，自带一股热火。微笑着受了她的撒娇，弯腰将她抱进怀里，于是两人就这么紧挨着说了一会儿话。等到乔行果然暖起来，她起身脱了外套，走到门边将珠帘拉开一点小缝，候在门边的小姑娘便靠拢来，两人小声低语了一阵，小姑娘走开去，乔行就退回傅策身边，又歪下去，傅策等着她，这时候又自然的把她收回怀里。
　　段乔行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静默了会儿，悠悠说道：“故宫新要开的瓷器馆，文件下来了，明儿我就和徽姐去现场看情况，你明天在吗？”傅策笑了：“在。”
　　傅策是一家合资建筑设计公司的股东，公司规模不算大，实力在北京也不算特别突出。傅策入京时，傅家把傅策拜托给军区盛司令盛泽长照顾。盛泽长的父亲是当年朱德手下一个副官，在军区说话有些分量，他的长子是宣传部副部长，二子是傅策大学时候的学弟。通过盛泽长的关系，傅策顺理成章拿下了故宫瓷器博物馆的工程。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有小姑娘掀了珠帘，男服务员端了一张小几进来，小几上放着几碟小食，一个铁水壶。后面又跟了一个小姑娘，竟提了一个小炭炉进来。男服务员将小几放在矮茶几上，小姑娘将炭炉放在茶几边，服务员才将铁壶放在炭炉上，推出门外，小姑娘却留下了，她伸出白莲藕一般的手臂，开始摆弄茶具。
　　傅策和段乔行旁若无人，依旧小声聊他们的事情，傅策一只手臂做枕头，脱着她的小脑袋，一只手反复轻抚她的鬓发，他觉得乔行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上次，我说到兴文...”傅策觉得还是应该问一问，这会儿静谧的氛围正好。
　　“你在哪里见着了他？”段乔行的声音这样轻，就像在害怕一不小心打破了什么。
　　“在胡廊。上个礼拜南京的客户过来，我和Steve在胡廊陪他们喝几杯，我中途出来醒醒酒，转头就看见他进了705。”
　　“嗯...”
　　段乔行哼了一声就没了声音，傅策心里有只小猫在挠心挠肺，他心想这丫头是不打算主动招了，还是上些狠段子吧。谁料段乔行又说：“你和他见面，还是不要提我的好。既然他回来了，我也不能再瞒你，你迟早要知道的。那年你来北京读大学，我和盛兴文之间有些事。你还记得阮萋吗？”
　　傅策想了会儿，记起来。阮萋是段乔行的同学，阮家的小女儿，瘦弱得紧，总共他们也就见过几面，快要不记得样子。段乔行又说：“你来北京之后，兴文替你很是照顾我，一来二去就和阮萋也熟悉起来，他俩有过一段感情。但是...后来，阮萋死了。”
　　“死了？”傅策很是惊讶：“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因为我认识了阮萋，你别提我。”
　　傅策心里有好多疑问，阮萋死了，可是如何就死了，盛兴文那年出国谁都没说，四来年断了联系，已经过去四年连段乔行都不能提？傅策还想再问，段乔行说的含含糊糊似乎是瞒了他什么，他清楚段乔行年少时轻狂任性，甚至可以说是时有疯癫做事不计后果，他心中“咯噔”一下有点害怕。恰巧服务员出去，他抓着段乔行的胳膊，一把拉起她，压着嗓子问道：“阮萋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
　　段乔行怒道：“和我能有什么关系？我不让你提是因为阮萋死得太惨。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那几年大家都在说有个连环杀手的事吗？”
　　傅策想起来，在自己高中时候确实是有这么件事，家乡M市出了个连环杀手，专杀小女孩，那两年陆陆续续从市里的工地找出3具尸体，据说直到他大学毕业凶手才被抓住。
　　段乔行说：“总共死了5个女孩，阮萋是第4个。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学校后面的工地里，据说是在一个石油桶中，被水泥封死在了里面。”段乔行说着自己打了个寒颤：“我想想都觉得害怕，你就别提了，我想盛兴文也不想再听见任何有关的人和事。”
　　傅策眯着眼睛看她，段乔行还有事瞒着他，但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他得等等，看看段乔行和盛兴文，究竟有什么。

　　盛兴文此时正在酒吧寻欢，他仪表堂堂，陪一位艳丽的女郎聊上几句，感觉差不多半醉便扶了女郎上楼上的厢房享受狂欢正餐。一场云雨之后，身边的女人已经熟睡，他撑起上身，慢慢将手附在女人颈上略微收紧。盛兴文想起了阮萋，想起了很多年少时的事情，他冷冷微笑。世事有轮回，他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