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0》梦诡弥生

1、糖葫芦

　　沈顼琇说他想到白街上看看，四一三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这里的人都想出去，拼了性命都得出去。

　　“暗市不好吗？”四一三不懂，都是活着，哪有好与不好。

　　沈顼琇轻轻抚摸腿上的厚脊短刀，全身肌肉紧绷，后背挺得很直，像一只随时捕杀猎物的豹子，半晌才说：“哪里好？”沈顼琇转头对上四一三的眼睛，两人鼻尖对鼻尖，“我的眼睛，从看见这个世界起，再没闭上过，很好吗？”

　　四一三：“……对不起……”

　　于是，四一三毁掉了白街禁制，暗市的人蜂拥而至，军队镇压，四一三带着沈顼琇混进了叫白街的、有光的城市。

　　有军队镇压，暗市里真正能浑水摸鱼的人很少，能把四一三和沈顼琇认出来的人也被四一三偷偷丢了出去。

　　白街繁华，来往的人穿着华丽的衣服，进出有座驾，与穿着朴素徒步行走的四一三和沈顼琇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沈顼琇对这些不带杀意的目光无所谓，四一三却受不了，当即掏出银钱拖着沈顼琇去整理行头。

　　后来，白街的区域太小，不得不向暗市扩散，沈顼琇和四一三就搬回了原是暗市的范围里，白街的物欲纵横不适合他们。

　　一天傍晚，四一三和沈顼琇照常踩着余辉去零嘴铺子买零嘴，许是小时候从来没吃过，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沈顼琇唯独爱吃酸甜口的零食。原先四一三还给他做，近来做不了了。

　　他们在白街活得不容易，沈顼琇要时刻躲避别人的探查，四一三也是个黑户，沈顼琇便以为四一三太累了，所以才没办法再给他做吃的。

　　今天的铺子终于来了山楂，老板就做了冰糖葫芦。四一三想到沈顼琇爱吃酸甜味的零嘴，于是买了两串，其他的坚果、果干、话梅挑了沈顼琇喜欢的各买了一包。

　　两人一人一根糖葫芦走出铺子，天空还有最后几片红色的云，如果像往常一样，他们会在刚到家的时候见到漫天繁星出现。

　　四一三看着沈顼琇先舔掉糖葫芦外面的糖再吃里面的山楂，一颗，两颗……

　　“宝宝，我今天没胃口，这根也给你吧。”四一三突然停下把糖葫芦举到沈顼琇眼前。

　　沈顼琇转头应好，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四一三的身体散成一堆银蓝色数据链，在昏暗的街道上照亮了沈顼琇的脸。

　　“宝宝，我……”四一三还未说完，温柔的笑容还挂在嘴角，数据链一条条散开，很快整个人都化作了数据链——糖葫芦啪嗒掉在了地上，天边最后一片紫色的云彩落下，整个街道恢复黑暗。

　　沈顼琇伸出手去抓四散飞去的数据链，却全部穿透而过，他抓不到，就像那根掉在地上的糖葫芦，没有接住。

　　——我许你星河为礼、仙云作聘，无论时空，此生不负。

　　在宇宙另一头有一群系统，为星际服务，他们善良又可爱，数据码和数据链穿过时间、空间，助人为乐、联系文明。

　　后来因为业务增多，系统和几大星系成立星际联盟，主星之上又成立各种协会。干什么的都有，穿到别的位面帮助自己选中的人（也许不是人）。一开始能办的业务不多，系统们过去的只有数据码，一串0和1同宿主聊天。

　　时间一久，系统们回来反应这样的效率太低了，产生的能量都不够一个来回的。于是星际联盟开发了星核姬，用于传送数据码和数据链，让系统们过去可以选择是重构位面原生生物还是别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挂在任务对象身上。

　　四一三是第一批享受星核姬服务的系统之一，作为星际备用主机，生来就是完美的，情感忠诚度百分百、能力百分百、灵活度百分百，拥有四一三几乎等于拥有整个星际。

　　星核姬零零零零不太稳定，本来四一三选的是星际文明星球中走上人生巅峰改变悲惨命运的开挂业务，却被星核姬送到了某位面上古时代去了，又恰好星核姬能源耗尽提前返航，连招呼都没打就跑了。

　　再后来，一个叫四一三的系统遇上了一个叫沈顼琇的人，把这个人放在自己最重要的一条数据链上，此生不渝。

　　——即使他数据消散，但爱上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滴——”

　　“欢迎您乘坐本次航班，星核姬九三二八为您服务……”

　　“哔——”

　　“数据重构完毕，星核姬九三二八即将返航，祝您顺利完成任务、遇上全星际最可爱的宝宝……”

　　四一三刚下星核姬就被黄沙糊了一脸，来之前特地换上的白缎长袍马褂和兔绒白披风完全经不得吹，一阵风就把白色的料子糊成土黄色。四一三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抿着唇把主机送过来的资料打开——好气哦，可是媳妇儿比较重要。

　　主机定下的位置漫天黄沙，方圆十里看不到人烟，若不是四一三能定位沈顼琇，怕是找不到人。

　　四一三洒出数据网探查，黄土上蓝光一闪，以四一三为中心，数据网向外扩散——红色的光点传达，四一三睁开眼睛，来不及给自己换一身衣服，急忙向西边飞去。

　　穿着军装的士兵闯进村子烧杀抢掠，抢完了财物的屋子就放火烧掉，除了女人孩子之外的村民全部杀掉，刺刀捅进脑壳，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喷洒了一地。

　　带头的军官在女人和孩子里挑选，残疾的杀掉，婴儿杀掉，样貌丑陋的杀掉。

　　四一三飞到村子上面的时候看到一个士兵的刺刀正要往一个扑在母亲身上的男孩子身上扎，瞬间扔出长刀穿透了士兵的手臂，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一把抱起浑身是血的男孩。

　　“你是什么人？敢阻挠凉军办事！”带头的军官操着奇怪的口音呵斥四一三。

　　“凉军？”四一三立即翻了资料看看这所谓凉军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沈顼琇来的这个位面正处于文明交战期间，各方势力极其混乱，科学文明看不起传承玄学，传承玄学觉得所谓科学都是骗人的，神仙打架小鬼摸鱼，这所谓凉军便是在偏远荒漠中发国难财的垃圾。

　　系统穿越位面，必须在可以改变的位点上改变，否则会被位面排斥从而抹杀。四一三来来回回把资料翻了五遍，确定这个凉军没有出现过，可能很快就被老天收了。

　　四一三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冲军官露齿一笑——“噗嗤”，所有士兵包括军官全部七孔流血而死。

　　还活着的人嚎啕大哭，跪着向四一三道谢。

　　四一三连忙说举手之劳不用谢，随后赶紧放下孩子准备溜了，却在看见小孩的脸之后猛地顿住。

　　小孩眼泪黄泥全混脸上，脏兮兮的像只在泥水里打过滚的小猫，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四一三。

　　四一三捏起袖子擦干净了小孩儿的脸，简直就是小版的沈顼琇，再一查看数据链，果真是之前四一三找到的那根。

　　多年前四一三不懂位面规则，为了让沈顼琇高兴，什么都干，最后被位面发现，那位面三天两头抽四一三的数据链。四一三本以为能在被完全打散前把沈顼琇带走，结果反而是他先挂了。

　　后来，四一三终于把主机修好之后去找沈顼琇，找遍了整个位面，只找到曾经救过的一个人的后代，他说叫沈顼琇的人只留下一封信就走了，一直没回来过，如果有人来找他就把信给找他的人看，若是有缘人，自然能看懂。

　　信上是一条数据链，四一三前后一想，明白是沈顼琇去找自己了便回到星际发布消息，查找和沈顼琇留下的数据链一致的人。

　　四一三来找沈顼琇是曾经许诺过要永远在一起，可是，不包括这个才自己大腿高的奶娃娃。

　　小孩眨巴了两下眼睛，默默扑回母亲的尸身上。四一三不信邪地再对比了一次，确实是沈顼琇……

　　旁边一个没有孩子的妇人见四一三盯着小孩儿看就说：“恩公啊，你喜欢这孩子？”

　　“啊？”四一三连忙转头笑说，“是啊，刚才那样都不哭的……”

　　妇人踟蹰了一会儿，说：“恩公啊，其实这孩子是捡来的，一直被养在——就他抱的那个，叫花姨，从小养到大，现在人也走了，要是恩公你不嫌弃就把他带上吧，剩下的孩子也不能没人照顾……”

　　四一三又看向扑在尸身上不肯起来的孩子，长叹一口气，不明白怎么沈顼琇为什么总是这么惨，开口道：“那我就把他带走了，你们也赶紧离开吧，这住不得人了。”

　　“哎哎！”妇人答应后和其他活下来的人收拾行李去了。

　　小孩儿还趴在地上，四一三走过去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儿没反应。

　　四一三伸手轻轻抚摸小孩儿的脸，盖上他的眼睛，张开唇唱一首只有小孩儿才听得见的曲子，曾经他唱这首歌哄沈顼琇睡觉，可惜沈顼琇即使睡着都闭不上眼睛，希望这一次，能给小孩儿一个真正的童年。

　　待小孩儿睡着之后四一三问妇人们找了背婴儿的背带把小孩儿背身上，帮村民们藏了人才离开。

　　地图上显示这个位面被分成三个部分，除了目前他们在的这个贫瘠的、到处是黄沙的荒漠之外，传统玄学派占领了南边的风水宝地，科学文明派占着北边的平原。

　　两厢比较，并没有哪一边更好的说法，各有各的残忍和不公，你今天说我不好，明天我就把你黑成人人喊打，都不太平；但是荒漠却有各种土匪强盗流窜，主要不安全。

　　四一三纠结了一下，决定走一步算一步，从荒漠走到三方交汇之处还要许久，等到那个时候可以让小孩儿选，选哪儿去哪儿。

　　小孩儿在下午醒了过来，不哭不闹，就盯着四一三看。四一三在小孩儿睡着的时候给他做了心理暗示，不伤心是对的，只是为什么没有出声？

　　四一三停下赶路，低头轻声问小孩儿：“你怎么不说话？肚子饿吗？”

　　小孩儿摇摇头，又呆愣许久才拍拍自己的嗓子同时摇头。要不是四一三一直盯着他看都无法发现他的动作，四一三皱着眉头给小孩儿检查了一遍身体，发现他并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不能说话。

　　四一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小孩儿再检查一次数据链——一个人最少有七条数据链，可是小孩儿只有一条，明显只是沈顼琇的分|身，那另外的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