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者之歌》朴节

21、蝉

　　就像王王奇说的那样，费芝茜在下雨厂已经是臭名昭著的女孩子。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不顾一切如飞蛾扑火一般朝她扑上来，莫家良仍然是其中之一。为了费芝茜，他在电子厂的大花丛里眼花缭乱，却努力保持了单身。费芝茜甩掉现在的男朋友时，去了莫家良那里过夜。他老生常谈，再次喋喋不休地吵着让她做自己的女朋友。
　　“我最近的恋爱都谈得挺短的，这你是知道的，如果跟你谈了一个星期又觉得不想在一起，这样也没有关系吗？”对于他的一而再再而三，费芝茜从前有些厌烦，时间久了，就像习惯了一样，不气不恼，她穿好了衣服，接过他递来的袜子。
　　“没关系，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是我从去年到今年最大的梦想。你答应了，我今年就不算虚度。你知道我去年的意义吗？就是遇见了你……”
　　“好吧，那我考虑考虑。”费芝茜穿好鞋子，显然对他的“意义”有些感动，特意在他额头上留了个吻，自己拎着包出门下楼去。
　　第二天晚上，费芝茜从厂门出来，看到远处王王奇正在同莫家良说话。她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莫家良已经走远了，可王王奇还伫立在那里，目光随着莫家良而移动，一直到莫家良消失了，王王奇才转身走来……看到费芝茜，她被吓了一跳。
　　费芝茜那天穿的高跟鞋不高，不过走起路来仍然有浅浅的“噔噔”声，很显然，王王奇集中了心思在别处，以至于未能听到她的脚步声。
　　钥匙落厂里了，王王奇一直走到租房才发现，于是回来拿。费芝茜是肚子饿，想去夜市买点吃的。凭着刚才的观察及女孩子的敏感，费芝茜很容易地猜到了王王奇喜欢莫家良这件事。她等在原地，等到王王奇从厂里出来后，硬拉着她去吃烧烤。
　　“我刚才看到你跟莫家良聊天，聊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打了个招呼。”王王奇故作镇定。
　　“哦！你们熟不熟啊？”
　　“就是普通的同事，不过他曾经问我要过你的手机号，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所以给了他。”王王奇说完，勉强地笑了笑。
　　“你个小叛徒，谁让你把我手机号给陌生男生的，更何况还是这么差劲的男生。”
　　“莫家良很差劲吗？”王王奇显然不能苟同。
　　“也没有啦，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费芝茜试探成功，接着试探，“他以前在下雨厂上班不是正好在仓库吗，你见他的机会很多啊，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挺帅的，那时候喜欢他的女生不少。”王王奇丝毫没意识到她的意图。
　　“你也是那些女生中的一个？”
　　“哪有啊！”王王奇嘴上这样说着，身子赶紧正了正，手像是没着落的去拿桌上的筷子，可是这时候点的东西一个都没有上。
　　费芝茜看到她的紧张，忙转开了话题，自己讲起办公室发生的笑话。
　　王王奇脸上应付地笑着，却不敢再说话，过了一会儿，紧张的神色才舒缓过来。
　　自从莫家良搬到租房的对面，王王奇遇到过他几回，不过每次两人都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在她心里，莫家良只是一个有点特殊的存在物。她早已不像曾经那般迷恋他，只是还默默地对他存了一点好感。

　　莫家良这些天一直在追问费芝茜考虑的结果。费芝茜像上次一样，直接给他发了一张男人的照片，并且发送了“新男朋友”的字样。
　　“我不会放弃的，下次啊，下次你分手了告诉我。”
　　“其实，我需要的不是男朋友，而是朋友，如果你愿意，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正好缺个蓝颜知己。”
　　莫家良后来回的话，费芝茜没有理会。如果说那个夜晚莫家良表白后，费芝茜确实有意跟他试着发展，那么从王王奇那里知道的事情让她觉得已经没有发展的必要了。尽管王王奇正计划跟胖子结婚，可是费芝茜不知道她对莫家良那种从未得到的感觉会不会一直存放于她内心的某处，她不希望因为任何事情最后影响自己跟王王奇的友情。毕竟，她们都穷得只剩彼此一个朋友。
　　自从费芝茜甩了林国胜后，她挑男朋友的条件开始对经济状况有所要求。所以这次她找的是一个月收入颇丰的男人，32岁未婚，长得很高，不过模样一般。他们的第三次见面约在沙井，男孩子上班的地方，那天他临时被安排去加班，已经提前给她订好了酒店。费芝茜坐车过来，在酒店休息了一阵，当她开门打算下楼去吃东西时，对门的人拎着公文包正刷开了门，将要进去。听到费芝茜开门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完美的侧脸，费芝茜僵住了，像是见了鬼一般。
　　鬼一般的，顾其佳。
　　费芝茜像曾经多少次设想的那般激动，只是她不像曾经那样慌张，她经历了好几个男人才学会“掩饰”这个词，而刚刚恰恰是她掩饰的最好的一次。她笑着同顾其佳打了招呼，然后挥了挥小手，朝电梯走去。当她正在等电梯的时候，放下公文包的顾其佳跑了过来。
　　“不介意我请你吃顿饭吧！”顾其佳的声音依旧动听，笑脸依旧阳光帅气。他正值大好年华，一年多的光景不曾打击他的容颜，反而增添了他的魅力。他穿着正经的西装，从前的运动鞋改为光亮的皮鞋，走在路上，散发出的迷人气息，任谁都会多看两眼吧！顾其佳像习以为常一样，接受着来自陌生人欣赏与羡慕的目光。费芝茜老了吗？当然也没有，一年多的光景虽然让她有些憔悴，可是底子好，依旧是洋娃娃般的美女。两个人走在一起，谁都会说他们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们一同进了附近的一间港式茶餐厅，费芝茜跟着顾其佳点了相同的套餐。顾其佳边吃着饭，边同费芝茜说着话，时不时投给她一个深情的眼神。费芝茜报以热情，报以笑容，眼波春风荡漾。一顿饭的功夫，旧情复燃的意味投映到彼此的脸上，两个人在对方眼中闪闪发光，无法抗拒。吃完饭，顾其佳借口去便利店买水，费芝茜也假装一无所知地在门口等候。等到两人回到酒店，他拉了她去自己的房间，久违的鱼水之欢一发不可收拾。
　　费芝茜躺在他的臂弯里，将桌上吵闹的手机调为静音。
　　“怎么不接？”
　　“男朋友，现在可能就在门外面，你要我接吗？”费芝茜说完笑了两声。
　　“算了，免得他冲进来打我。”顾其佳得意地笑着。
　　两个人折腾到晚上，下楼吃完晚饭，费芝茜便坐车离开，顾其佳又回到了酒店，他在这边还有工作，估计还要呆个三五天。顾其佳在电梯里哼着歌，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他无法形容这一天的好心情，虽然关于女孩子他从来没有失手过。不过，费芝茜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存在。因为她，他不得不放弃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而后，他回去江西，后来又折返深圳，去了南山。在南山，他换过三个女朋友，现在的女朋友，是他公司的同事，已经在过年时定亲，婚期在年底。未婚妻条件好、模样佳，唯一的缺点就是“盯得紧”，顾其佳一天24小时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他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花心，在她面前，是一个不近女色的暖男。可是多么奇妙，不偏不倚就在这一间酒店，他遇见了费芝茜，他意外，尽管他不久前还得到过她的消息。
　　离开下雨厂的时候，顾其佳不仅欠了林嘉晖一千块钱，还欠了李怡和另外几个同事的，金额都差不多。所以尽管他回来深圳了，却没有跟以前的任何一个同事联系过。巧合的是，一个从下雨厂刚刚离职的男孩子去了他现在的公司，顾其佳从前跟他并不熟，也没有问他借过钱，而那个男孩子既不知道他跟费芝茜的事，也不知道他欠钱的事，多么幸运。上个礼拜，两个人加班完去吃宵夜，也不知道怎么地他就说到了费芝茜，对于下雨厂的男孩子来说，费芝茜确实是不可忽略的存在吧！顾其佳现在依然记得他说的那句“换男朋友比翻书还快”。
　　所以，顾其佳怕什么，怕费芝茜会缠着他？怎么可能！且不说两个人都有对象，即使费芝茜想缠着他，能去哪里找自己呢？他过几天就回南山了。
　　顾其佳照例给未婚妻打了电话，两个人甜甜腻腻地聊了一个多小时，挂完电话，顾其佳又回味起与费芝茜刚才的温存。也许是因为频繁地换男朋友，费芝茜现在在床上确实不像从前那样羞涩，她春风荡漾的眼神及身姿让他流连忘返。顾其佳一脸的满足与得意，以及对下一次的期待，最后安心地睡去。

　　从沙井的那家酒店到下雨厂，有一趟快速公交，只需三十分钟就能抵达。还有一趟慢车，要经过松岗，拉长了距离一个小时才能抵达。星期天，不论坐哪趟车，都是爆满。要是以前，费芝茜怕拥挤会选择打车，她从林国胜那里毕竟学会了一点大手大脚，况且从沙井打车回来也只用花二三十块钱。可是今天费芝茜一点都不想打车，如果打车，司机肯定会跟她一路讲个不停，现在她是一句话都不想说。最后，她上了慢车，一车厢的人，她好不容易挤了上去，又从人群里钻到最后面去站着，安静地沉在自己的思绪中。
　　在她从前的数次设想中，再见到顾其佳的话，她一定要报仇。现在，那种想法也没有发生改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幸运的是她不用等到十年那么久，老天有眼，让她在这种无聊的状态中碰到了他。可是即使相遇，费芝茜也未必有机会，然而顾其佳是贪心的，他给了她报仇的机会。她与他温存，他以为那是她仍旧对自己念念不忘，多么荒唐的自信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费芝茜不仅是蝉，也是黄雀，她想到顾其佳的迷之自信，不禁露出了狡黠的表情。身旁座位上的男孩子正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她，被她那突然的表情吓了一跳，售票员的声音将费芝茜的思绪拉了回来，她一低头看到那男孩子的目瞪口呆，给了他一个鄙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