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deaconry

3、第三章 祝由十三科（三）

　　杜盛晨第一次听说这个神职的时候连连声称这是个宝贝，有利于世界和平统一，有机会一定要从神都拐那么一两个到祝由来。结果这么多年竟然一个也没有遇到。

　　现在，有人给送上门了一个。

　　“嗯，是的。”云逸点了点头。

　　杜盛晨发现了个稀世珍品，瞬间眼睛就移不开了，硬是把云逸看的耳朵发了红。

　　“所以，云逸……你怎么看？”杜盛晨把下巴放在了搭起来的手上。

　　“什么？”

　　云逸一阵恍惚，他突然想起来在很久以前，一个人身披着镀了银光的玄色的甲，没一副正经样子的趴在马背上，突然扭过头来用右脸贴着马的鬓毛问他：“所以，云逸……你怎么看？”

　　“当然是你家狗叼给你的这张阴阳纸了，依我看倒像是有人想把你安排到我这里，就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露面，那些老……”他看着云逸若有所思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老不死”不是个好词。

　　“咳……老神仙，总是格外看得起我们这些后辈的，知道咱们聊两句就都明白了。”杜盛晨颇为得意的点头。

　　“歪理。”云逸听着他胡扯，在心里想着，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下这个没皮没脸的人。

　　什么是心动？你在三月里去桃林，粉嫩的桃花一簇一簇的将你包围其间，你扫过一眼只觉得千篇一律太腻，可就在这时你发现了一朵还没有来得及开放的花苞 。

　　你觉得新奇，不经意间放轻了脚步。就在这时，“啪”的一声，清脆的甚至盖过了从你耳边划过的风声，花苞缓慢的绽开了。你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觉得呼吸都随了它开放的节奏。

　　看着云逸那些神情动作，杜盛晨觉得，他桃林里那朵差不多要挂了的花苞，开了。

　　他刚才的话纯属瞎扯，他只想把云逸弄进祝由十三科。唱诵者是打娘胎里开始培养的，要求一堆乱七八糟的至纯，至善。这些都是为了让他们可以本能的去渡魂。

　　欺人便物这样的事他们是肯定做不出来的，而且这是个闲职，只要上面没人说话，他们可以随意在五都来去，毕竟……他们基本没攻击性。

　　他不认为云逸会是哪个缺脑子的安排进来的，就算是又怎么样，靠他的统领祝由十三科的聪明才智，他还管不住一个他看上的……人？

　　“顾仙儿的意思咱们现在明白了，要不……安排一下？”

　　“安排什么？”云逸依旧不在状态的问。

　　“当然是安排你在祝由十三科任职了，放心，待遇绝对比天上好！而且我们这边没准还能帮到你。”

　　杜盛晨态度诚恳，如果他眼睛不眨那么几下的话。

　　这话只能说给不知情的人听，要是让其他人听到了，杜科长没准会被眼神群殴。

　　云逸有意避开了他的眼睛，事情偏离了他原定的计划，他早就该起身离开。起身，离开，然后……

　　“我能进去吗？”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然后缪文杰走了进来……并接住了一个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飞来的靠枕。

　　杜科长办公室八成时间是开着的，剩下的两成关门的时间是习惯好的下属顺手带上的，所以敲门只走形式。

　　缪文杰手里拎了张纸，这次的纸还算正常，就是盖了个加急的章。

　　“良渚城的东南边出事儿了，说是那里的居民和妖打起来了，居民没事儿，但是死了好几只妖。”缪文杰说。

　　“你逗我呢？”杜盛晨对缪文杰打断他和云逸谈话的事情很不满，尤其是他敲完门后直接走进来的行为让他完全没了做领导的架子。但依旧扔完靠枕后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然后吐出了个结论。

　　“妖和人打架，把妖打死了？”云逸问了一声。

　　缪文杰看了云逸一眼，杜盛晨示意他继续说。

　　“是，今天凌晨的事情，当地人怕惹事儿没敢报案，想着把尸体烧了毁尸灭迹。”缪文杰扶了扶眼镜。

　　“他们这是找死吗……！”杜盛晨脸色一下就阴了下来，先不说人、妖本来就不是一处的，就算是同类，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见过敢这么处理的。

　　“死了几只妖？消息是怎么漏出来的？”有第三个人在场，云逸显的轻松了不少，多少有些关注这件事。

　　缪文杰不明白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就扭过头又看了杜盛晨一眼，杜盛晨还是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

　　“五只，一共去了九只，四个让居民绑了，打算晚点处理了，结果有一只小点的跑了出来，不知怎么的就直接跑咱们这里来了。”

　　杜盛晨听他说完，恨不得提刀把那的居民脑袋劈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做的，打死五个不够还想再杀四个，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干出这缺德事！

　　“你说有只小的跑在咱们这儿？”杜盛晨问道。

　　“是，在外面呢。”

　　“走，一块出去看看。”
　　他扭头对云逸说，有那么一瞬间，他在云逸的脸上看到了柔和以外的情绪，是犹豫还是什么，他并不确定。

　　妖大概是和人最像的，长的没地下那两族那样“狰狞”，以致出来还要穿张皮，但也没有神都来的精致。

　　外间里坐着一个十五岁左右的男孩儿，长的还算白净，他坐在沙发的一角，两手抓着膝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如缪文杰所说，这是一只小妖，从他惊魂未定的表情里可以看出，流淌在他体内的祖先的沸腾勇猛至凶残的血早已经淡化。无论他在可以化成人形前走过了多少年月，此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一个见证了这个世界最残酷，最黑暗一面的孩子。

　　杜盛晨觉得他在那小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突然坐在小妖一边，想去摸摸小妖乱糟糟的头发，结果吓的小妖差点跳起来，然后杜盛晨抓住了一只想往自己脸上招呼的手。

　　苍白，无力没有尖锐的利爪，和一个普通男孩的手没有区别。

　　“对……对不起……”小妖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神在突然新多出来的两个人中间飘忽不定。

　　“没事，反应挺快的。”杜盛晨露出了一个邻家大哥哥的笑。

　　“听着小子，哥哥就问你两件事，现在事情紧急，你别撒谎，听到了没有！”大哥哥笑了半秒，现在是一脸严肃的大叔样子。

　　小妖没见过这么变脸的，害怕的把头点的像个啄木鸟。

　　云逸在旁边细细观察着那一人一妖的每一个动作，只感觉虽时过境迁，却宛若隔年。

　　“你真的是妖？”杜盛晨问他，除了本能的想去挠他脸那一点，杜盛晨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妖的特征。

　　小妖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一下着了急，“我是妖！我真的是！可是我变不回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真的……我没骗你！我爷爷说出了事就到这里来！我真的是妖！都是妖！你救救他们，我……”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到最后直接号啕大哭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一点妖的样子，豆大的眼泪珠子从他眼睛里掉出来，看着有点让人心疼。

　　云逸和缪文杰几乎同时向杜盛晨投去了责备的眼神。

　　“干嘛！”杜盛晨干嚎了一声，这能怪他吗？他不就说了一句话吗？怎么场面失控到他觉得良心有点痛？

　　他没有怀疑小妖说的话，只是想确定一下，如果他真的是妖，这事情就更复杂了，妖不像妖的情况出现，据他所知只有在末战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

　　云逸的出现，妖的退化，都将矛头指向了五千年前的末战，那段，对于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来说，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五族乱战时期。

　　云逸不动声色的走到小妖面前蹲了下去，轻轻握住了他那只不断揉眼睛的手。

　　“疼吗？”云逸小心地把小妖的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了里面一条还在冒血的口子。

　　小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极好看的人出了神，只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有……有点……”

　　“是没办法让它快速愈合了对吗？”云逸抬着头问他。

　　造物主总是要照顾一下这些天生爱喊打喊杀的种群，快速愈合伤口是他们的基本能力。

　　小妖听着这好听极了的声音点了点头。
　　“杜科长，派个人送他去医院吧。”云逸对杜盛晨说，
　　“他身上有不少这样的伤，如果妖族的伤口没办法快速愈合，最好还是用药物辅助一下。”强者褪去了保护层甚至连弱者都不如。

　　杜盛晨看着他，视线几乎陷了进去，他虽然身居高职，生活独立，可是他的生活节奏极快，多年的经验让他从一个做事畏手畏脚的傻小子，变成了如今凡事都一马当先的祝由十三科科长，他没有遇到过温柔乡。

　　可惜这种多愁善感也就在杜盛晨心里冒出来了一秒，毕竟你不能奢求一个住惯了狗窝的人去想象索尔那堆满黄金的城堡。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自己的私人生活可以改一改，但改不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