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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成德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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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这泼皮,总算让我逮着了,看我今日不得好好教训你。”
这天燥热得很,这人也跟着燥热。刺眼的阳光下,一个灰溜溜的煤球似的东西滚到了大街上。路边打闹的小孩停下了,招呼买卖的商贩停下了,客栈里的小二探出脑袋...
一瞬间,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那块何家书屋的牌匾,不,是何家书屋前的空地上。
淡雅的浅色袍子,与那颇为奇怪的煤球吸引了所有人,无一例外。
人还越聚越多了呢。
“轻点,别打脸,别打脸。”煤球居然发出了声音,可人群非但不感到奇怪,还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胆大的,还凑上去占了最佳的观赏位置。
雨点般的拳头落下,只得到了几声象征性的呻.吟。路人混在一起站在旁边围观嬉笑,他们对这场景早就习以为常。被打的那小子是这方圆百里有名的泼皮,特别爱闹腾,小偷小摸之事做了个尽。镇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轮番上阵,可这厮不仅特别耐打,还不知悔改。大多数百姓选择放弃看笑话,不再去当正义卫士。这泼皮到最后竟也成了这无人问津的边陲小城的一大乐趣。
泼皮的家安在镇东头的大榕树下,他不知从哪搜刮了些材料,搭了个简易的遮雨棚,每夜便是睡在那里。
没有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小镇,什么时候占了大榕树下这块地,人们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还是在六年前他偷了媛姑娘的钱袋,被宁家侍卫追的满镇跑,最后竟然还寻了个法子逃之夭夭。打那以后,小镇上的居民经常能看到一身邋遢的他在镇中晃荡。
“诶诶,老伙计,这回这小疯子又干了什么。”打鱼归来的张阿海扛着满满一袋收获走来,随便拉了拉一个人的胳膊,被点到名的路人一脸嫌弃地捏上了鼻子,张阿海身上的腥味可是重的很,但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终归要学会忍着,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身旁的媳妇就先替他说了出来: “还能咋地,偷了老何的宝贝书,被抓住了呗。”
张阿海恍然大悟地看了那缠在一起的两人一眼,止不住地点头:“活该,这是活该。”
要说这老何啊,本就是个薄面子,经营着镇上唯一的这间书屋。平日里文绉绉的,要不今日遇上了糟心事,恰巧又碰上了这他素来厌恶的泼皮,一下就爆发了。这会儿见围观的人多了,拳头也慢下来了,脸也红起来了。泼皮见缝插针,动作利索地爬起就溜,这几年闹腾,他练出了一双飞毛腿。老何一下子愣在原地,周围人群里有怂恿他追上去的声音,可他呢,他呢,他的脸红成了个大苹果,哪好意思再追啊,捂着面,用身体挤开人群,跑自己书屋里去了。
“散了散了,没好戏看了——”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
聚集而来的人群逐渐散去。
没有人去追那狂奔而去的泼皮,也没有人去管钻走的何书生,这里只是个平凡的小镇,小到都没有资格设立官府,几年下来,人人都知道那泼皮并无真的恶意,打闹着玩,既然这样,又有谁愿意去较真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呢
二、
话说这泼皮顺着镇中大道毫无顾忌地狂奔,两旁的房屋逐渐变得稀少。
他就要出镇子了。
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逐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泼皮的笑声变得越来越小。再看,一抹青衣正站在那颗榕树之下,仅仅是远影便婀娜多姿,十分迷人。姑娘身上不知有什么奇妙的魔力,泼皮见了,收起了方才的丑态,理理身上的破烂衣衫,端正地走起路来。
“霂声,快过来。”姑娘朝着他轻轻招了招手,那泼皮便嬉皮笑脸地走了过去。
一段糟糕的开始,成就的是一段善缘。
若小镇上的任何一位居民在这都会认得出姑娘的身份,宁老板的宝贵千金。宁媛,宁罗敷。两人这站在一块,一人邋里邋遢,一人素衣洁净,但姑娘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的嫌弃。
“疼吗”
“不疼,媛姐姐。”
与这泼皮的恶名声相反,宁罗敷小姐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当年泼皮偷了他的钱袋,被宁家侍卫逮着了,正要压着去县上的官府,宁媛及时地制止了。要不是泼皮死赖着那棵大榕树,嚷嚷着这是他的家,估计现在早已住进宁家宅吃香喝辣的去了。宁家小姐也曾送他衣裳,送他钱财,送他工作的机会,但都被他拒绝了。
而唯一被接受的,就是名字。
——萧霂声
两人在雨天相识。这泼皮不肯姓宁,宁小姐又见他有跟脏兮兮的宝贝笛子,一转弯,这个名字就出来了。
镇上居民取笑他这副外表配不上这个好名字,但他毫不在意,左耳进右耳出。刚刚得到这个名字时,欣喜若狂,跑到镇上逢人就拉,逢人就说自己叫萧霂声。结果,自然就是吃了一顿打。
“罗敷姐姐怎么突然来了”萧霂声歪了歪脑袋,咧嘴笑道。这个动作要是换个干净的世家公子来做,必定是惹人怜爱的。但现在,他这模样,披头散发,不知道几天都没洗的脸,嘴角没擦掉的口水,缝缝补补的破烂衣衫,结合在一起,反倒还有点恶心。
“当然是来看看你这小子了。”宁罗敷的声音很温柔,不同寻常,她弯下腰,提起脚旁的精致的食盒,不由分说,塞到了萧霂声的怀里,“拿着,不许再给我推脱。”
宁罗敷笑得很奇怪。
清风拂过,轻吻伤心人的面颊。
“罗敷姐姐”
“没事,没事。”回过神来的宁罗敷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不知为何掩面而泣,她的身躯在隐隐发颤。萧霂声站在原地,未有动作,他只是那样地看着她,一改往态,眼神中带上了难得的平静,甚至还有着一分的寒意,但那不该有的情绪转瞬即逝,还没有被发现之时就恢复了往日的痴傻。
“霂声,以后,以后要照顾好自己。”
崩断了的弦。
宁罗敷泪流满面。
萧霂声成日在镇中游荡,消息也在有意无意中听了不少。原来他是闲聊中的主角,这些天来,宁家的风头盖过了他。
“我求过爹爹,但爹爹不肯,爹爹不肯。”
“我实在,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