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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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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终于真正来临,复习卷漫天飞舞的壮观景象很容易让人想起六月雪。
我开始没什么时间睡觉,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考试和讲评。而我依然在晚上看很老的电影,有时候看到天空泛白,有时候看到某个整点就去睡觉。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为了打游戏而通宵,我开始常常听着那些安静的对白就慢慢睡过去,然后第二天抓紧一切时间睡觉,偶尔也会感到累。
期末考前一周的试卷变得越来越多,我背着一书包的复习资料,打着哈欠在车棚下等漠河。
打到第七个哈欠的时候仍不见人影。我想了想,把手机翻出来,看到一条消息。漠河的,告诉我今天别等他。
我抬头看了看依然明亮的天空,抬起脚往校门口走。
路过小卖部边那个绿意盎然的花园的时候我停了几秒。
透过茂密的紫藤叶,我看见漠河微笑的脸。洛阳漆黑的发丝轻轻飞扬,带出一种温婉的气质。
阳光射进我的眼睛里,有些刺痛。我闭了闭眼,然后快步走开。
晚上七点零四分,老毛病又犯了。
我抱着毯子缩在沙发里,半死不活到电话响了都懒得去接。
等我终于挪到电话机旁的时候那个电话仍在锲而不舍地响,于是我只好接起来。
“喂,喂,江南?”似乎是等了很久,漠河的语气透出些许急切,“你是不是又睡着了?吃饭了没?”
我嗯了一声,骗了他。
他沉默了十几秒,然后说,“要早点睡。拜。”
“拜。”
我放下电话。
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一念及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冲进卫生间吐了。
眩晕感,食道仿佛裂开的疼痛,眼前分不清虚实。这些感觉似乎已经遗忘很久,在这一天重温总是有一种讽刺感。像是又回到那些没人管的日子。只是现在的我已经过了可以撒撒娇的年龄,要学会自己扛着。
冰凉的水顺着我的脸颊滴下来,我随手扯过一条毛巾擦干。抬头的时候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双眼通红。
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转身继续缩回沙发,躺下。
天花板那盏吊灯有柔和的白光,仿佛每眨一次眼就摇曳一下。我就这样像被催眠了一样地看着它,很久之后伸手盖住双眼,感觉到比连续几天没睡觉都强烈的疲惫感。
一片漆黑里想起漠河在操场上问我的问题,心底忽然就刮过一阵荒凉。
原来那不是随口说说的话。我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漠河是我兄弟,但这从来不表示他做什么都该告诉我都必须得到我的同意。况且他问过我,我没有阻拦,他很对。
一时间头疼欲裂。
于是静下心,听DVD机里播放的老电影的陈旧对白。我想我也许看过这个片段,很久以前。应该是好几年前,我常常通宵打游戏的时候。
初中那段时间我热衷于做一些惨无人道的事情,比如大半夜的抓壮丁打online游戏。
抓得最多的就是漠河,频繁到把他一个向来不睡满八小时就脸色难看的人整到从此凌晨两三点必定莫名醒来。
漠河接起电话第一句话总是江南我真想抽死你,第二句就是深更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
我没告诉他我的睡眠和少吃多餐有异曲同工之处,夜晚对我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只是在那些我以为会一直清冷下去的晚上,一直能从屏幕上找到一个被我从周公那里绑过来的睡意朦胧总是按错键却不会比我先结束游戏的人。那种感觉很煽情。
其实我向来觉得我跟漠河可以分享很多东西。笔记,秘密,钱,情书,时间,以及很多不言而喻的东西。
只是我想不明白变成现在这种情况的诱因。
胸口很闷,于是我起身,从冰箱里拿一听可乐出来。
冰凉的碳酸饮料流过口腔的时候我终于平静下来。老电影的对白依旧嗡嗡作响。我靠在沙发上,双眼盯着屏幕。
我想了很多事情。比如,我和洛阳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比如,该对漠河说什么。比如,最初喜欢上延安的原因。
那个晚上我就这样把同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躺回床上之前我对自己说,江南,你还是江南。漠河,还是漠河。洛阳还是洛阳。延安也就是延安。
谁都没变,只是我所看到的事情已经掺入了太多主观因素。我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我的某些部分改变了。
我想从洛阳身上得到填补的空白,还在那里。我想从延安那里得到的慰籍,已成为子虚乌有。我终究不能忘记我内心中那大片的由谁的影子种下的不敢开出地面的荒芜,我终究不能忘记最初看到延安时,我究竟是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谁才对自己说,就是她,我喜欢她。
我想即使真的有机会,我也无法对漠河问出那句为什么。我的空白,从一开始就只能不断在年华里生长。这,也只是迟早的事。
合上眼的时候我对自己说,不要想了,不用想了。事情已经不会变得再糟了。
那天晚上我做梦了。梦境里回到两年前阳光刺目的夏天。
那天军训结束的时候漠河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晃过来,对我说,据说你们班有一个很正的美女,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只是灌饮料。
好像是叫洛阳。
我继续摇头。
其实我记不住班里那些人的名字,我只知道那个褐发褐瞳的人,叫延安。
当然这些漠河不知道,所以他问我,小江南,你想去追吗?
哪个?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灌饮料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站在延安身边,笑容明丽温婉,漆黑的发丝随风轻轻飞扬,利落得牵带出骄傲。一边的延安安静地微笑,阳光把她的头发染成了淡金色,有淡漠而幽静的气质。
我微微眯起眼,然后说,“好啊。”
我从来没想过这随口的一句话会扯出那段持续两年的关系。
我不知道洛阳会答应一条看上去就根本没什么诚意的消息,那时的我只是很好奇这样一个骄傲的人会用什么方式来回绝。我猜过很多种情况,唯独排除了发生的那一种。事实上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想,为什么高傲如洛阳会愿意和我在一起。
还有就是,为什么我那么肯定漠河的问题不是暗示,就那样回答了。
如果那时我一如既往地笑一笑,然后说一句无聊,那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但说到底,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根本无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