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青歌》阿阿阿部部好饿

7、谢谢你

　　等魏彦安到了后院，见到了魏彦安的娘陈蔺的尸体，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魏彦安是个大夫，也算是对血和尸体见怪不怪，又在前院听王纬德提起过，心里也有了底，不过没想到陈蔺的尸体竟是真的烧的如同一段碳木。
　　依林青苑的长相推断，陈蔺应该是长得很漂亮的，可从这尸体上却窥不到半点她往日的风姿，她整个人就像被烧成了一截枯木，整个躯干都是炭黑色，有的地方还隐隐露出森森白骨。维持着一副抵着后门半躺的模样，手里还握着一把剑鞘都烧变形了的剑，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面容扭曲，连眼睛都化成了眼窝处的两个黑洞，表情看起来极为痛苦。
　　魏彦安方才疑惑的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
　　他想，这火应该是陈蔺放的。她用火为林青苑堵住了后院的门。怪不得林青苑一个孩子能跑那么远才被黑衣人追上，想必是陈蔺为他拖延了不少时间。
　　魏彦安想到这里，竟是真的流了一滴眼泪，他轻轻蹲在陈蔺的尸体身边，毫不畏惧此刻陈蔺的可怕模样，轻柔的对着陈蔺黑洞洞的眼眶小声说道：“夫人，您儿子还活着，他活下来了，昨晚还认了个师父，现在啊有一整个山门的人护着他，您可以放心了，我见过您儿子，他…真是个好孩子，您也是个好母亲，您可以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说罢，他就轻手轻脚的将白布盖在陈蔺已经僵硬的身体上，又招呼几个捕快一起，将陈夫人的尸体也搬入了里屋。
　　等着官府将林家的事情查完，就已经到了下午。
　　魏彦安差人将白马镇各个棺材铺跑了个遍，才凑够了二十几口棺材。
　　在属于林家儿子的那座棺椁中，放了一具因火烧而面目不清的孩童尸体，由于看起来与林青苑差不多大，仵作便草草认定，这就是林青苑，至于林家到底有几口人，也没有人去真的追究，这个案子就稀里糊涂的算作灭门了。官府说一定要严惩凶手，各种告示贴的到处都是，连普通百姓出个城都得盘问一番，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案子到这就已经算结了。
　　魏彦安亲眼看着二十八具棺椁入葬，又在林东城与陈蔺墓前各上了三炷香以后才启程回出云山，他以悲痛为由谢绝了那帮捕快的邀请，赶在城禁的最后一刻出了城门。
　　暮色四合，魏彦安走在四下无人之境，魏彦安这才深切的体会到了初秋露寒，他今日虽是故意装疯卖傻，不过见此惨状他心里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眼泪虽然是假的，但是难过是真的。
　　他想，林青苑年级这么小就要经历这种生死别离，有时候真的是活着的人比死人更痛苦。想着想着他就后悔没有给林青苑带包李芝街的桂花糖回去。
　　魏彦安回到出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也感到十分疲累，只想一头倒在自己床上长睡不起。
　　等着魏彦安沿着出云的台阶一节一节的往上爬的时候，有一个小脑袋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魏彦安又赶紧快走了几步，才他看见林青苑此刻竟然靠坐在出云山门的石狮子旁边，头一点一点的。
　　魏彦安登时又有点生气，他最讨厌自己的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明明走之前嘱托林青苑要多休息，可林青苑现在竟然在这更深露重的夜里跑到山门吹冷风。竟然还敢睡觉。
　　魏彦安走近在林青苑的额头上探了一把。
　　嗯，还好没发烧。魏彦安心想。
　　就在魏彦安伸手的那一刻，林青苑就醒了，林青苑立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摆出一副防备的样子，直到看清来人是魏彦安的时候，眼神才软了下来，一脸期待的盯着魏彦安看。
　　魏彦安被他盯的有点难耐，连教训的话也咽进了肚子里，局促的说道：“嗯，你娘…我葬了，葬在你爹旁边，还有你家其他人….我都”。魏彦安边说边低头打量着林青苑的神色，只见林青苑脸色一点一点灰败下去，魏彦安虽然不忍心但也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只是隐去了林青苑他娘尸体的惨状。毕竟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话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林青苑没哭，但也没有说话，他虽然知道魏彦安今天为了他的事情奔波了一天，他应该好好向魏彦安道谢，可林青苑就像失声了一般，张开嘴啊了半天却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魏彦安见他这样，叹了一口气，轻轻握住了林青苑垂在一侧的手。
　　魏彦安见林青苑一直呆呆的没什么反应，不禁感觉有点尴尬，就在魏彦安要放开的时候，林青苑又反手死死的握住了魏彦安的手，不让他抽走。
　　魏彦安耐心等了很久，才听林青苑说道：“那个…要好多钱吧，我将来一定会还给你的，谢谢魏师兄。”
　　林青苑的声音打着颤，微微扬起了头，但是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
　　魏彦安看他憋的难受，忍不住想逗他让他开心点，他说道：“那你这小家伙，可要给我打一辈子的工了，不怕我把你卖了，嗯？”
　　“不怕”林青苑回答的很认真，“师兄就是要我死也不怕。”
　　魏彦安心想，我这么费劲巴力的把你救回来，闲着没事要你死干嘛，于是魏彦安摇了摇头，拉着林青苑往出云里走。
　　走着走着，魏彦安听见林青苑小声的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魏哥哥，我能…今晚上去你哪里睡吗？”
　　魏彦安想着左右不过再睡一晚，又不是没睡过，也就答应了，牵着他的手回到了住处。
　　魏彦安打开门，就看见桌子上倒扣着两个瓷碗，魏彦安掀开一看，是厨房做的一碟炒菜和一碗米饭。
　　虽然都盖上了两个碗来保温，但是无奈魏彦安回来的太晚了，桌上的饭还是都凉透了。
　　林青苑见了立即就要手忙脚乱的拿着去热，被魏彦安拦住了。
　　魏彦安是魏家公子，在出云山上只要和厨房说一声，厨房都会紧着给他做，但是林青苑不一样，他昨天才拜入山门，出云一向是规定，一人一日三餐皆有定规，谁也不能多吃多占，这饭估计是林青苑没吃省下来的。
　　魏彦安俯下身子，与林青苑双目相对逼问道：“你吃了吗？”
　　“吃了。”林青苑回答的很快。
　　“撒谎，出云的饭菜皆有定量，你又怎么能领两份饭？”魏彦安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
　　“中午吃了…”这下轮到林青苑局促起来了，“我吃不下。”
　　“我吃过了，我在白马镇吃过了。”说着，魏彦安就把饭菜架在他的药炉上热了起来。“你要不吃，我就扔了。”
　　林青苑生怕他真的扔了，而且他是真的很饿，饭菜一热，这蒸腾的饭香就盖过了满屋子的草药味，勾的林青苑肚子咕噜噜的响，林青苑也就屈服的拿起碗筷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魏彦安看着也小心的咽了一口口水，他今天一天不过就吃了两张薄饼，又赶着回来，竟然真的忘了吃晚饭，愣是到家才感觉出饿来。不过他始终觉得吃小师弟挨饿省下的口粮是在欺负人。
　　林青苑吃完以后，很自觉的洗好了碗筷，又铺好了床榻。
　　等着魏彦安给他换过药，两个人就并肩躺下了。
　　今夜很好，月色从窗子里漏了出来，晚风轻轻的拂过窗柩，魏彦安一沾着枕头立马就睡着了，可是林青苑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刚刚他刻意遮掩的情绪，在万籁俱寂之中又发了芽，他总忍不住想起他娘，想起他爸，想起林家十几个师兄弟，他将头埋在被子里，隔着被子摸索着把手轻轻盖在魏彦安的手上。
　　“谢谢你魏哥哥，谢谢你。”林青苑小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