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不息》河渭

1、贪食记

　　北境的冬天向来比别的地方来的早，十月还没过就开始降温，路旁的阔叶植物早都在寒冷的北风中吹成了光杆司令，只剩针叶植物在风中左摇右摆似乎想同寒冬一较高下。街上来往的人群里穿什么的都有，扛冻的穿短袖，怕冷的穿大衣，更怕冷的直接裹上了羽绒服，走在十月的大街上人人都会多看两眼。
　　这种现象一般会持续到下第一场雪，北境的初雪就好像一道圣旨，再皮的人也得乖乖的换上冬装向蚕蛹看齐，要是真冻出个好歹来除了能让家里人领点儿保险金没有任何好处，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可从来不跟谁开玩笑。
　　今年的雪来的比较晚，天气预报天天说寒流一场接着一场随时可能大幅度降雪，等理想照进现实才发现都是小打小闹的假新闻。
　　临近十一月底，北境终于迎来了名副其实的一场雪，雪花争先恐后地落在行人身上，然后又被无情抖落，运气好点儿的落在谁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就能在这微不足道的一点温暖里结束短暂而又寒冷的一生。
　　大雪下了一整天，落在地面上同路灯交相辉映，北方黑的极早的天在暖黄色的辉光中宛如白昼，表层的积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路面这时好像变成了一面大镜子，晃的人睁不开眼，路上的车大多统一行径地减速慢行，只偶尔有那种年纪轻轻的司机，仗着没人和他抢路，硬生生把公路当成了越野赛道。
　　路边推着轮椅的老头咂咂嘴：“还是太年轻，都不知道惜命。”轮椅上的老太轻嗤一声接过话茬：“别说人家，我有腿的时候你不也是那么玩的吗。”
　　老头：“……”
　　须发全白的老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推着轮椅继续向前走再不发一言，一瞬间喧杂的街道似乎变得极静，眼前的画面似乎被谁按了暂停键，老人停下脚步，迷茫地眨了眨眼。
　　周遭是一片死寂，路灯忽明忽暗，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声音和光线一并吞噬了。
　　片刻之后，世界恢复了正常，青年司机的骚操作终于出了问题，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直接翻了个四轮朝天，后面的车躲闪不及，也跟着原地漂移，撞路灯的，追尾的被追尾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热闹的街就成了大型连环车祸现场，各式各样的车七零八落的停在原地，离远了看好像倒闭了的废旧汽车厂。
　　没有人受伤，整条街上静悄悄，只有风声如旧，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走近看会发现，这些车里，乃至路边，都是没有人的。又过了一会儿，街上的车一辆接一辆诡异的浮空，然后消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两侧的路灯终于不堪重负，从接口处蹿出微小的电火花，然后吐出一口黑烟熏黑了灯罩，就此罢工了。
　　路面上干干净净，连积雪都给环卫工人省了力气，露出原本被覆盖的黑黝黝的柏油路面，在橙色的夜幕中显得越发诡异。

　　姜瑞抱着一杯已经凉了的的咖啡坐在办公桌前看喜剧电影，下班时间已经过了二十分钟，他看电影正看到兴头上，准备看完再走。突然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撞开，他应声看去，眼前就出现了一头皮毛上沾满了雪的哈士奇，和一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漂亮姑娘。
　　姜瑞有预感他的电影今天肯定是看不完了，这么想着，他淡定地抿了一口凉咖啡，看着姑娘等着她开口。等了半天姑娘还没喘匀气，他又开始饶有兴致的看那只哈士奇摇头晃脑的抖身上的雪，丝毫不在意被抖下的雪弄脏了地板，反正他又不是保洁。
　　“怎么着了这是？小棋你让狼撵了？不能啊，咱市区连个动物园都没有，再说你又带着这么个二货，就算是遇见头熊都敢上去拍几爪子，不应该啊……”
　　他在名唤阮棋的姑娘仿佛要吃人的眼光里，识趣的闭嘴了。想了想，扒拉了一下鼠标，看着快走到头的进度条撇了撇嘴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把电脑强制关机了。
　　“刚接到电话，说奋斗路上发生了大型失踪案。”阮棋拿袖子抹了抹嘴，毫无形象的瘫在了离她最近的椅子上。
　　“失踪案？那找警察啊，找我们有个屁用。”
　　“公安总局打来的，他们暂时能做的只有封路，时间还不到48小时没法立案，说失踪人数起码有三位数，而且是连人带车一起失踪，监控调不出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显然已经超出了人类作案的范围了，他们要能解决还要警世司干嘛？头儿你能不能长点儿心。”

　　道上的都知道，警世司是个六扇门一样的存在，只办打破唯物主义者三观的案子，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因为这里什么人都有，普通人类，妖，神兽，捉妖师，由各方势力共同出资维持正常运作。

　　姜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长着呢长着呢，我不就缓解一下气氛嘛你看你……咳，看你这样应该是已经不打招呼去过现场了吧，拍照了没有？那什么，星罗呢？”
　　阮棋把手机拿出来鼓捣了一会儿，起身递给他之后又瘫了回去：“星姐去漫展了，说是晚上要跟同好一起吃个饭，就不回来了。”
　　姜瑞接过手机，手指轻轻滑动一张张翻看着现场照片，越看眉头皱的越死，闪光灯下能见度有限，过分“干净”的街道，严重变形的路灯和门市被撞出了坑的卷门。是标准的车祸现场，然而车祸现场没有车，配上闪光灯惨白的光，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他把手机随手一甩扔到了桌上，完全忽略掉了阮棋看起来很想给他来两脚却又不敢的表情。“给星罗打电话，就说出了个大家伙，让她赶紧回来。”
　　阮棋走到他面前，伸出手。
　　姜瑞抬头看着她，一脸不明所以：“干啥？”
　　“老子手机，就你刚才随手扔了的那个。”
　　“……”
　　姜瑞一脸心虚的把手机还回去之后，阮棋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走了。
　　他坐在原地愣了会儿，身体前倾对着门口的哈士奇拍了拍手：“二狗子，过来。”
　　哈士奇眼角抽了抽，做出了一个鄙夷的表情，原本这个表情对狗来说难度很大，但它是一只天生嘲讽脸的二哈。哈士奇甩了甩尾巴，变成了一个着黑衣的少年，转身走出了门。
　　刚走进来的阮棋看了看这一人一“狗”：“头儿，你今年是七岁还是八岁？”
　　“我二十七啊，你不知道吗？”
　　“那人家都说七岁八岁讨狗嫌，您都二十多了这个毛病好像也没见改。”
　　两个人每天斗嘴习惯了，这会儿姜瑞就开始装混当听不见：“星罗怎么说？”
　　“二十分钟后奋斗路集合。”
　　姜瑞点点头，拿了钥匙往外走，阮棋就坐在原先她瘫着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姜瑞看着她，挑了挑被刘海挡住没啥存在感的眉毛：“走啊愣着干啥，不坐车你打算骑狗过去？”
　　“姜瑞先生，请你了解一下，现在是下班时间，我这忙前忙后半天没问你要辛苦费已经够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拖着我当午夜工？”
　　“双倍加班费，日结。”
　　“你打发叫花子呢？”
　　“三倍。”
　　“好嘞头儿，时间不多了我们快走吧。”说完阮棋就三步并两步地冲出去了，好像生怕某人反悔一样。
　　姜瑞咬了咬牙，暗暗骂了一句守财奴。

　　奋斗路离警世司总部并不远，开车用不上十五分钟，又是半夜，街上没什么车，姜瑞他们到的时候，星罗还在路上，电话打过去呼呼的风声快把姜瑞耳朵震聋了，没听清星罗吼了一嗓子什么耳边就响起了挂断提示音。
　　街头到结尾也就三百多米，借着雪光能看清两头拦的警戒线。见多识广如姜瑞，这也是头一次见到什么也看不到的警戒区域，消息拦不住，几个小时之内传遍了整个雪城，警戒线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没什么热闹可看也不走。偶尔能听见女人或小孩因为家人失踪悲痛的哭声，很快又被更大的声音盖过了。

　　耳边传来巨大的摩托声，星罗还没换衣服，姜瑞认不出她cos的什么人物，只知道是一身古人才会穿的红色劲装，但姜瑞认得她骑得是摩托车。穿着这一身风驰电掣的画面太美，姜瑞没敢想。
　　这丫头估计一路上没少被围观吧。
　　阮棋在刚看见星罗的时候就打了个寒颤，她觉得星罗穿的那身衣服说不定还没她围巾厚。
　　星罗绕了半天才把摩托车停好，光线太暗她也认不出人群中哪个是姜瑞，直到阮棋跳起来大喊了一声她才有个大致的方向感。
　　姜瑞因为走的急忘了带证件，被杵在这的小守卫冷脸拦着不准越线一步，却被看热闹的群众七嘴八舌的查了个户口。
　　这种局面直到星罗走到他身边才打破，她左手姜瑞右手阮棋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两个人扔进了警戒区域，小守卫抬头刚想呵斥就正对上星罗黑夜里像野兽一样会发光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金色的，生着不同于人类的缝状瞳孔。他无端的想到了就职当天上司千叮万嘱的话“金色兽眼的人，千万不要惹。”于是低下头闭紧了嘴巴生怕惹得这位大人物不快。
　　外面的群众炸了锅，大声嚷着“凭什么他们能进我们不能进”之类的话。小守卫声嘶力竭的叫喊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微弱。
　　星罗最烦这种吵吵闹闹的场面，挥挥手筑了个结界从街头延至街尾，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姜瑞低头看了看地面，尽力去忽视心里涌上来的那点儿小羡慕。

　　星罗从进来的时候就捏住了鼻子，看着地面眉头险些拧成了一个8，一副嫌弃到了极点的模样。
　　“怎么了星姐，有什么发现吗。”阮棋在姜瑞身后探头探脑的问。
　　星罗转过头来，用一副更嫌弃的表情看着他们：“你们来了这么半天，这里这么大羊膻味儿闻不着吗？”
　　姜瑞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小小凡人，嗅觉早在寒风中冻得失灵了。
　　至于阮棋，那丫头原形是条鲛人，有人听说过鱼有嗅觉吗？
　　星罗没想着要个答案，她问完了这个略微有些蠢的问题之后就蹲下了 。
　　雪还在下，地面上却干干净净，地上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洞，无声无息的吞噬了所有。
　　“吃的够干净啊。”
　　一旁的姜瑞听了这话差点儿没站住：“吃……吃了？”
　　啥玩意儿能把那么多车都吃了啊？
　　“嗯，吃了。”
　　“那我们现在？”
　　“嗯，预备粮。”
　　“……”
　　姜瑞突然后悔多那一句嘴。
　　星罗转过身来，看到人们正紧贴在透明结界上试图看到里面的情况，几个守卫早不知道去了哪儿。她拧紧了眉，丝毫不掩饰对外面这群人的厌恶。抬手撤了结界，却没想到正贴在结界上的人们没有了支撑物，人挤人一下子连滚带爬的翻进了警戒区域。
　　世界突然又变得一片死寂。
　　在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之前，姜瑞连一句脏话都没来得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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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要怎么才能出场我还在想，委屈姜同志再多撑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