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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昭元殿内金碧辉煌,玉阶让君与臣界限分明,多根红色巨柱支撑着大殿,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分外壮观,最高处坐着明黄龙袍的皇帝,身旁是身着金罗蹙鸾华服的皇后,中年的她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自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左侧第一席是太子慕元淇,也是丰神俊朗的人物,生的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墨发尽数绾起,以羽冠固住,这模样不知祸害多少少女。
      挨着他的是四公主慕清漪,这位公主从小便讨喜,可谓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她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面若桃李。
      依次下去是各个皇子公主。右侧则是大臣,第一席当是燕子清,今日他仍是月白色长袍,一支古拙玉簪,举止间温润柔和,看得不少千金面红耳赤。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中丝竹声声,舞姬扭动着无骨般的腰肢,大臣们推杯换盏间暗含唇枪舌剑,一派和谐下是没有硝烟的战争。
      “将军府温小姐到——”太监尖锐的公鸭嗓划破宴会的氛围,众人有意无意的停下手中的动作向门口看去。
      只见她上着藕丝琵琶衿上裳,下罩宫缎素雪绢裙,一鬓堕马髻间簪着镂空兰花珠钗,一身装扮得体却不显累赘,鬓角的几缕发顽皮地散到她的额前,更为她添了三分灵动,两分娇媚。她出现时,大殿内隐约可闻阵阵吸气声。
      温莨扬起一抹端庄无暇的笑容,向金漆雕龙宝座上,睥睨天下的王者福了福身,便走向父亲旁坐着,余光却瞥到燕子清正执着酒杯,轻抿杯中潋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得温莨几乎咬碎了银牙。
      “温小姐外出学武多年,朕还记得当年你走时还是垂髫,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了,颇有温夫人的风采啊。”老皇帝笑得像个慈祥的老人,可温莨知晓,这可是个老狐狸,否则怎么会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黄袍加身呢?
      温莨道:“皇伯伯谬赞了,臣女外出多年倒是您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的精神矍铄。”
      老皇帝龙颜大悦“小丫头比你母亲会说话多了。”
      从老皇帝嘴中听到母亲,温莨眯了眯眼,她可是没有错过,当她走进殿内时,老皇帝脸上一晃而过的恍惚。
      “就是啊,温姐姐天生丽质,怕是连天枢第一美人赵姐姐也是逊色三分呀。”温莨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身着翠蓝马面裙,满头金钗步摇,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暴发户一般。
      赵小姐,赵梓萱?温莨看向席中的赵梓萱,肤如凝脂,娴静似娇花照水,端庄秀雅,倒是个佳人。没想到才刚回京,就有人想让我跟别人树敌。温莨笑了笑:“这位小姐说笑了,依我看小姐今日如此盛装,脖子应该很不舒服罢,不过确实是好看,金灿灿的,简直是艳光逼人,置办这一套定需要不少银子,真是羡慕,不像家父非要给天枢减少不必要的开支,说什么都不让我这样呢。”说时脸上带着三分埋怨,三分落寞,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那位小姐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气得脸色发白。温建远看了看女儿俏皮的模样,无奈道:“莨儿,不得无礼,这位是张侍郎的千金。”张侍郎?看来是近几年的新起之秀。
      “不过,本公主记得张小姐已及笄两年了,算起来倒是比温小姐年长了几岁,所以那声'姐姐'可实在不敢当,你说是不是,张姐姐。”一直不曾出声的慕清漪道。
      看着张小姐张曼气得发抖的身体,温莨暗叹:真爽快。不由多看了慕清漪几眼,发现她正在向自己眨眼睛。这公主倒是有趣。
      宴会的热闹并没有因为一个小插曲便改变原有的氛围,酒过三巡,众人微醺,也都放开了些,竟提出要比赛投壶,并让老皇帝做司射。
      皇帝欣然同意,还要求各家小姐公子都参与进来。这投壶是一种雅俗共赏的游戏,投壶者要把枯木制的无镞箭,投向5~9尺开外的壶口中,以投中多少来决定胜负,
      投掷完毕,由司射宣布胜饮不胜者。
      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早已按捺不住,就连燕子清也上场了,只见数回合下来,燕子清的箭每一次都稳稳地落到壶中,滴酒未罚,面色如常,倒是与他比较的人大多喝得面红耳赤,毫无疑问,男子中定是燕子清摘得桂冠。女子也不让须眉,温莨竟是和赵梓萱一组赛,而张曼与另一位千金在温莨后方投壶。
      “请。”
      “请。”
      温莨将箭对准壶口,素手一抛,箭便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正中壶口。
      “第一回,温小姐进。”老皇帝说道。
      赵梓萱也技艺高超,一时间二人竟是不分上下。
      就在二人胶着时,突然一根箭袭向温莨后背,赵梓萱失色道:“小心。”
      在那一瞬间,温莨迅速反应过来,一记侧身并伸手握住了箭,瞥见一抹月白色的衣角,方才发现刚刚还在数尺之外的燕子清已经立在自己跟前,素来风清云淡的眸此时却染上了……薄怒?手中的箭本事木质的,可细看下这箭头上插着一根小小的针,看上去只是被木头轻轻砸了下,实则针已入肤,若她猜的不错,这针上当涂有强力泻药。若不是她反应快,温莨冷哼一声,好歹毒的心思。
      老皇帝问道:“怎么了?”
      张曼答道:“禀皇上,无事,只是小女差点将箭掷到温小姐身上,打扰了您的雅兴,实在是抱歉。”
      差点将箭掷到温小姐身上?燕子清危险地眯起眼睛,脸上笑容越来越深邃。石晟默默为那位张小姐捏了把汗,能让主子如此生气,她也是有本事的,只是这后果嘛……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起了。
      同时温莨也在想着如何整理整理某些人,两人同是一脸温(jiān)和(zhà)的笑,看得周围人一阵冷意。
      燕子清拿过箭,笑容又是风清月朗道:“既然如此,便还给张小姐。”
      说着暗暗往箭中注入内力,箭划破空气,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边听到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原是那箭头划破了张曼的脸,一个木头怎会划破脸?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此时也看出是那张小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那箭若再偏毫厘刺中的可就是她的眉心了。而且,自丞相入仕以来,何曾见过他如此失态,还是为了红颜,怪哉怪哉,各人心中各自计较一番,气氛一阵冷凝。
      在场人均是看破不点破,连皇帝也无意多问,遂这事便被揭过去了,老皇帝宣舞姬进殿助兴,顷刻间大殿内又是歌舞升平,丝竹声声。只是温莨内心并不平静,望向百官第一席上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不由烦躁:这个家伙,干嘛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刚才文武百官看她的眼神都变了。端起桌前的潋滟,仰头豪饮,试图驱走心里的波动。
      殿内的舞姬正翩翩起舞,数人作一朵桃花状,包裹着中间的一人,只见那女子蒙着面纱,一双媚眼勾魂夺魄,腰肢如水蛇一般,她赤着足,脚踝上系着铃铛,舞动时铃铛便会泠泠作响,当真是应了四个字:媚骨天成。几乎所有人都痴得忘乎所以,就连温莨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心,别中了道。”燕子清传音入密,温莨耳边传来如玉的声音,一个激灵,看见大殿中所有人皆是目光迷离,唯独燕子清眸中泛着冷意。
      不对,这舞有问题!
      殿内的舞姬仍跳着蚀骨的舞,一片旖旎,但温莨却越看心越凉。这哪里是舞,分明就是幻术!没想到这幻术竟如斯霸道,连她也差点……幸好,温莨看了看燕子清,这家伙还是有点人性的。
      上元节献舞怎会有这样邪术?除非……温莨想到一种令她脊背冒汗的原因。
      这个想法很快得到验证,只见那正舒展身躯媚眼如丝的舞姬,一回眸却是一双冰冷的、毫无温度的眼,潭水一般的眼波中划过一丝冷光。没人比生在将军府的温莨更清楚那抹冷光代表什么,她还来不及制止,舞姬便倏地抽出一把短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瞬冷芒就直逼宝座上的老皇帝。整个大殿的人在舞姬飞出的那一刻已经清醒,霎时间,殿内乱作一锅粥,果盘餐品被掀倒地上,女眷受惊后大声尖叫,众人在殿内横冲直撞。整个大殿,只有一人能救老皇帝。温莨看向燕子清,后者无奈一笑,倏地跃起,快到温莨只能看见一晃而过的一片衣角,而舞姬的剑锋势不可当,途中不问是谁,皆被刺杀,她已刺伤皇帝的贴身太监,与皇帝只有一尺不到,剑锋划过冷芒,并没有停顿,意在直取首级!舞姬眼中划过势在必得,扬起一抹千般娇媚万般风情的笑,此刻却映着剑上的血光……
      忽然,舞姬的笑凝固在脸上,在皇帝的面门前,眼看就要刺中时,剑忽然再无法向前一步,像是隔了一堵墙,怎么可能……就在舞姬不敢相信时,一股强大的内力将她猛然弹飞,火红的纱衣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
      “嘭----”整个大殿纷乱的人们安静下来,那舞姬的身体狠狠地撞在支柱上,鲜血染红了柱子上狰狞盘绕的金龙,而他们的丞相,那个云淡风轻,携云带月的男子站在龙座前,长身玉立,月白色的长袍纤尘不染。
      他转过身去,向慕天榕道:“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让皇上受惊了。”
      大殿内呼吸可闻,半晌,慕天榕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我朝能有爱卿这样的臣子,乃是一大幸事啊。”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皇上无碍就好。”
      本是举国欢庆的上元节,如今却突生变故,众人揩揩冷汗,
      慕元淇道:“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宴会上公然行刺父皇。”
      此言一出,空气又稀薄了几分,慕天榕的脸色沉了下来,对燕子清道“没错,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朕,必定不是单单靠那几人之力。燕爱卿,这件事就交由你来查,务必要查出幕后主使,以振天枢国威!”
      “臣当尽力调查。”
      说完,走向狼狈地趴在地上的舞姬,本是惑人的身姿,现下却斑斑血迹满身,她穿着红衣,更是连哪里是衣,哪里是血都分不清了。看到燕子清闲庭漫步般走过来,不禁身子往后缩了缩。
      “带走。”
      从暗处飘来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带走了那人。
      血腥气还在空气中洇开,似乎在提示着刚刚发生在曲苑酒觞中的惊险,慕天榕派人收拾残局,与皇后率先离席,留下面面相觑的大臣们,温莨顿觉无聊,起身扶了扶袖,往殿外走去。就在将要走出大殿时,目光忽然触及一件物什,身子硬生生地僵在原地,那静静躺在地上,泛着血光的,正是舞姬刚刚行刺用的剑。只是那剑柄上一朵彼岸花如火如荼地盛开,花的尽头滴下像泪水的形状,妖异浓艳,花的四周青色的火焰舔舐着花瓣,让人似乎看到了黄泉之路。温莨瞳孔放大,脸上的颜色渐渐退去,这个图案,是……他吗?
      当年父亲将温莨送去箜萧师父那里学武,对外称温莨是其唯一弟子。其实,不是。
      温莨还有一个师兄洛翊,比她稍长三四岁。温莨还记得第一次见他,他着墨色衣衫,于后山中练剑,虽是小小年纪,剑术却已相当凌厉狠绝,剑锋所到之处,花草均避让三分———阴沉,这是温莨对洛翊的第一印象,对于温莨的到来,他也无所表示,每天都只在后山练剑。温莨也曾问起师父,可每当提起洛翊,师父总会发出少有的叹息,似乎不愿多说。温莨是个闲不住的主,这点在小时候也有所体现。
      一次,温莨在洛翊房门口高声喊道:“师兄,你在吗?师兄?”不见有人应答,温莨纳闷,后山也没人,除了这两个地方他还会去哪儿呢?轻轻靠在门上,没想到门竟然被她推开了,师兄居然没有锁门,温莨嘿嘿一笑,这可不怪她,是门自己开的喔。她走进屋,“师兄,师兄,师……”声音突然被扼进喉咙里发不出来。
      “温莨!”前方传来师兄暴怒的声音,温莨暗道:糟了糟了……谁知道他居然在洗澡!
      于是,那一天所有人都看到一个黑色人影追着一个白色人影,整整一天,不曾间断。箜萧山人看见后,惊讶道:“洛翊,温莨,你们在干什么?”黑色人影顿了顿,扬起一抹无邪的笑:“没事,师父,我和师妹在切磋武艺。”
      说着手悄悄地点了点温莨的哑穴,温莨瞪大眼睛,嘴巴不停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是啊师父,不要相信他,救我救我。箜萧却了然地笑了笑“好啊好啊,还是小翊懂事,小莨啊,你可要愿赌服输。”说着留给温莨一个潇洒的背影。
      师……父……
      “对啊师妹,让我们继续切磋切磋武艺吧。”耳边响起鬼魅般的声音。
      呜呜呜……
      诸如此类,温莨总有办法把阴沉、与人格格不入的洛翊惹得发怒,可大家都更乐意看到有人情味的洛翊。虽然打打闹闹,但也互相温暖。温莨会在吃饭时多给洛翊留一份,因为他总是自己待在房间里;温莨成了洛翊唯一能够说话的人,只有在温莨面前,他才不至于筑起铜墙铁壁将人防御在外。
      有一天,温莨问道:“师兄,你喜欢什么花啊?”洛翊想了想,轮廓分明的侧脸在夕阳中异常朦胧,他的睫毛颤了颤,忽而提笔在纸上挥洒。须臾,他搁下笔,温莨凑近一看。一朵彼岸花妖异盛开着,花的尽头滴下像泪水的形状,花的四周青色的火焰舔舐着花瓣,让人似乎看到了黄泉之路。
      “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不见叶,叶不见花,乃是盛开在地狱的花。师兄,你怎么会喜欢这种花。”
      洛翊笑着,不予作答。
      ———————
      真的是你吗,师兄?两年前你不告而别,你究竟去了哪儿?
      春日明景,静轩庭院内,一男子临窗而立,一袭黑衫,衣摆处绣着妖异绽放的彼岸花,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苍白透明,剑眉入鬓,生的一双好眼却不夹杂任何感情,五官比女子还要精致三分,整个人如同衣摆上的彼岸花般,诱人靠近却又透着不详的气息。一抹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房内,男子问道:“事情如何?”
      那身影低下头,不敢看他,“失败了。”
      男子似乎没有多少意外,声线并无波动:“你知道该怎么办。”
      “是,属下这就去领罚。”身影咬咬牙,办砸主子的事,惩罚可不是一般的。
      身影轻轻的走了,正如他来时,风过无痕。
      街上传来闹市的喧嚣与勾栏内的丝竹声声,院内却似乎与世隔绝,遗世独立。
      “应天,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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