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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逢 ...

  •   当简沁拐进她家所在的那一幢楼房的路口时,脚步随之就慢了下来,看来她的第六感没有错,今晚他就在这里等着她。

      一辆车,刚刚好停在简沁必定经过的楼道口对面,昏暗的车灯亮着,驾驶室的窗完全降落。

      整个手臂搁在窗沿上,一个小小的红点忽明忽暗的在车外闪烁,然而只短短几秒,那一抹红就急急的坠落,触及冰冷地面的一瞬,还在徒劳的弹跳挣扎,想把自己燃烧得更炽烈绚烂。

      他在吸烟,简沁一怔。时间果真可怕,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她还记得她曾对他说过,她讨厌烟草呛人刺鼻的味道,他说:“我也同样不喜欢。”这一句话简沁深深记在了心里,那时候多天真,以为一个人,他既然自己都亲口说了不喜欢烟草的味道,那么这辈子,就肯定永远都不会吸烟了,其实不是。

      真正成长了才明白,在大人的世界里,一个人潜意识对一件事物最原始、最真切的感触是如何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实际效益。

      所以说,这个社会混淆着太多的虚伪,人们为了得到,理所应当的必须懂得牺牲。比如明明就是反感甚至是厌恶的,但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去面对,去承受,违心的却又极其自然的做着一些事情,这,或许就是人生了。

      在这世上,能有几个明白人,是全然照着自己意愿活着的,不想做什么就真的可以不用去做,不勉强,不委屈,那该有多洒脱,多逍遥。

      简沁哼笑,垂下头去看自己的脚面,就连她自己都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有什么资本去评判别人。

      沈名栋离开餐厅后,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得太过了,思绪越发得混沌杂乱,说不出的烦闷,身体却是极为空荡懒散的。

      他从来都不曾预想过,竟会这般猝不及防的遇上简沁,那一个多年来朝思暮想的女人,在他几经斟酌,终于下定决心回国定居的第一天——重逢,竟是以这样的一种身份相见。

      是啊,有时候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往往就谱成了冰凉的曲调,心,还真的是难受,很难受。

      记得刚出国那会儿,沈名栋是真狠下了心,要切割干净所有一切的情情爱爱,就此如同浪子般天涯海角,率性而行。遗憾的是苦苦挣扎了这么些年,却没有做到,他终究是在这里生,这里长,作为一个有灵魂有血性的男人,怎能容许自己忘记他的根系深深扎着的那片养育了他的土地。

      说到底,终是太多情丝缠绕心头,放不下,割不断,原来,他真的不是一个洒脱的人。

      这四年,沈名栋间断的回来过很多次,私事,公事,有时甚至是毫无缘由的,想来就搭乘一个航班飞到这个城市。走走看看所有熟悉的物景,心一下子就清明透亮。

      原来他所要寻找的,其实就一直被遗留在了这里,等着他回来,重新装进心里面,就不再是空空洞洞的了,整个人才会重新的乖乖的安宁下来,再次拥有生命的热度,真切跳动的心脏,他告诉自己是活着的,因着她,才有意义。

      等沈名栋从思绪万千中抽离出神智来,车子已经停下,这些年一直想来却不敢来的一个地方,看来今晚真是被醉意迷糊了心智。如今的简沁,是否还住在这里,沈名栋是不知道的,可悲的笑笑,既然来都来了,碰碰运气也好。

      他坐在车内,无意识的一支又一支的接着烟,偶尔抬手凑到唇边吸上一口,吐出徐徐的雾团飘散在空气中,动作儒雅极了。其实,他还是不怎么喜欢抽烟的,只是习惯了在静坐的时候有烟的陪伴,这样总不至于显得太落寞。况且晚餐时自斟自饮放纵的喝了不少酒,确实有必要让自己好好的清醒清醒。

      没想到,他真的等到她了,她回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早些。反光镜里出现一抹窈窕清美的身影,独自静立在那里,不愿再前进半步。

      沈名栋在看到简沁的一刹那,手指陡然一松,还有大半截长的烟落了地,他全然不知,就这样一直在镜面中凝视着她。原来,她是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初初遇见时那个梳着马尾穿着简单的青春小丫头。

      “爱上他了?”沈名栋欣然下车,一步一步走近简沁,率先打破了冰冷的气氛。

      他在怕,怕两个人再这样静默的对峙下去,她会突然转身消失在浓密的夜色中,就像根本不曾在这里出现过一样,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幻影,他潜意识的梦。

      “没有。”简沁淡淡回答。

      听到这两个字,沈名栋心莫名的一轻,原本没有显露半分情绪的脸上不经意的一笑,声音醇厚如山泉,挑眉道:“那怎么会答应结婚?”

      简沁将这一副君子般温润如玉的面容收进自己的眼底,她知道他不会信,这个男人很懂她,但仅仅只局限于她24岁以前,倘若此刻的沈名栋还打算用那时的套路来揣摩她现在的心思,那就大错特错了。

      简沁微一笑,略仰起头,明亮的目光直直的锁定沈名栋的眼睛,说:“结婚后就有一个家了,挺好!”

      “没有爱,哪来的家?”沈名栋的语气,突地严厉起来,眉间显出几道纹痕,眼中更是带了强烈的劲道。

      “爱?你跟我说爱?”简沁心头瞬间气血涌动,他说出的这句话太过刺耳得可笑,她冷笑反驳,轻挑眉目道:“你敢说有了爱情,就一定会拥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这一句话刚出口,简沁就察觉到自己有些失了仪态,暗中责怪自己,怎会这般轻易的就被沈名栋激怒。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轻缓的说:“我想当一个美丽的新娘子,我想在我人生中最璀璨闪耀的年纪,把自己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稍一停顿,简沁眼眸轻转,看向一旁夜色笼罩着的景观植物,忽然觉得夜风浸人,双手环于胸前,缓步随意的走,继续说:“二十八九岁,对于你们男人来说,正是意气风发,展翅高飞,功成名就的绝佳时机,凝聚着前途无量的光景,自然可以放下一切去外面的世界搏击争斗一番。可是对于我这样的一个女人来说,一步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三十岁,却是犹如一朵刚刚好开到鼎盛烂漫的花,开始走向衰败的年纪。”

      她转过身来直面着他,眼光清透无瑕,笑得很是灿烂无邪,“试问,一个女人,已经错过了天真纯粹的春光,她怎可能再允许自己,错过光华耀目的烈夏?那该有多可惜!人就这么一辈子,年纪只增无减,有杜影云这么好的一个金龟婿在,我是不是更应该好好的把握住?”

      “沁沁,别胡闹了。”沈名栋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眉目还是锁着,似乎更紧了一些,语气低沉,无奈。

      这样的话,这样的声音,听在简沁的耳朵里,很是讽刺。怎么,现在的他在她面前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从天而降的救世主,可怜她,同情她,悲悯她,是不是太戏剧化得可笑了点?他有什么资格?沈名栋,你有什么资格?

      简沁笑得绚烂,却远得如悬挂在夜空中的星,虚无缥缈,摇摇头,“来不及了。”

      “你这是在玩火自焚!”

      “我乐意!”

      两个人,两个声音,一个比一个来得大,后者更是尖锐许多。

      直到走近,简沁才看得清楚,沈名栋的座驾是一辆崭新的宾利慕尚,在这一个光线并不明亮,道路有些坑洼,周遭环境老旧的地方,它的存在或许是非常格格不入的,却相当知趣的敛了自身的强劲锋芒,以王者从容大气的姿态守候着。纵然如此,头顶上的路灯无意间洒下的几束光亮同那一身黑宝石散发出的纯透光泽交融而成的桀骜不驯,还是亮晃晃的灼伤了简沁的眼睛。

      真真的有钱人,看来他这几年在国外混得如鱼得水,逍遥快活得很,怎是她这一条池中鱼能够攀比得了的。

      简沁突然觉得很冷,也对,在这样一个初冬的夜晚,大自然冷风扫过,冷,很正常,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之际。她自己宽慰自己,这种从心底深处骤升的冰冻冷冽,硬生生的被曲意成了气候的缘故。

      其实简沁,刚刚对沈名栋说的这一大堆话,每一句都是真的,每一句都是她要对他这一个人说的,特意说给他沈名栋听的。

      她一个女子,一路跌跌撞撞的走来,甚是狼狈,在人生最茫然无措的时候遇见了沈名栋,仿若一颗救星,是上天遣派了他来接替杜影云暂时离开的空位,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来教会她爱上他,让她知道原来爱情是这般美妙的,甜蜜的,温情的,浪漫的,火辣的。

      两个人,你中有我,两颗心交融碰撞,互相守候。简沁曾经真的以为,这一生,沈名栋就会这样一直一直的陪伴着她走下去,漫漫人生路,这一双牵着的手,彼此都不会再放开。

      简沁憧憬着,期盼着,恋爱、求婚、结婚,一切都该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美好。是举行西式的教堂婚礼,还是传承中式的婚俗礼节呢?到时候她要穿哪一种风情的婚纱步入殿堂?

      她一直都取决不定,最后索性劝服自己,把这个神圣的任务交给沈名栋吧,他选的,她一定满心欢喜的全部接受。一颗小女儿的心呀,想着想着就娇羞无限,耳朵脸颊腾地一下子烧得红透,结婚、嫁人,原来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想,只要沈名栋在,就什么都是好的,这就是她追求的安心安定的生活,再也不会孤孤单单一个人。

      等到某年某月,杜影云出国深造回来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满心欢喜的把沈名栋领到他跟前,洋洋得意的炫耀,“看,这就是会陪着我一辈子的人!”

      多骄傲的口气,她真的是连给他们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介绍的方式都想好了,这样的场景,深爱的人在畔,念头只一触即就笑到停不下来,抱紧洁白软绵的靠垫窝在沙发里,身子颤动双脚胡乱的飞踢打转,心中浪潮千层,眼波柔软荡漾。。

      然而呢,太过美好的梦终究是要醒的,最真的期望换来最深的绝望。

      原来,她的人生路,依旧是曲折的,有高有低,不是光脑袋想想就可以走下去。只是她自小就习惯了去相信,毫无保留的交付一颗真心,就这样蒙着眼走到悬崖峭壁的当口,向下是万丈深渊,单看那么一眼就目眩昏乱,后背有大把大把的冷汗却依旧挺得笔直,简沁也是到了那最后的一个时刻才真正的发现,原来自己还没有接受死亡的勇气,那么就后退吧,那么就继续苟且偷生吧。

      简沁一直都在等着沈名栋回来找她,给她惊喜,给她温暖,给她感动。一天,两天,五天,十天,半个月,三个月……就这样一直等着,朝阳起的时候满心希望,夕阳落的时候满心失望,那一晃空洞虚无的感觉,太难受,明知不会,却还苦苦企盼。

      今天呢,沈名栋终于出现了,可是简沁却早已不再等待。再说,等到了又如何,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他,在简沁看到沈名栋的第一眼,她就知道他变了,她很不喜欢现在的他,甚至是厌恶,只想远离。

      沈名栋走过来,就着车身那么随意一靠,说:“简沁,你这个性子得改。”

      “你没资格管教我!”

      正抬头沉浸在黑丝绒般的无尽夜空,默数着一颗颗顽皮闪躲的星星,以平复自己的心境,却刚巧听到这么一句毫无缘由的批判她的话,简沁猛的转过头来看向沈名栋,目光冷冽得渗人,声音尖锐如冰刀划破静寂柔和的夜。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完全抛开了她一心刻意维持着的理智,怒气在一瞬间爆发直冲大脑,精致的面孔透露着几分狰狞,怒目而视。

      沈名栋转瞬沉默,不再说任何的话,两个人这样对立而站,一个从容平和,一个抗拒激烈,四目相接,谁也不肯转移目光削落了自身的气势。

      最后还是沈名栋无所谓翩然一笑,欣然从烈火中烧的对峙中走了出来,拉开车门上车,发动引擎,扣上安全带,打开远光,所有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油门轰得刺耳,绝尘而去。

      简沁终于从这一场战争中收回自己的心神,却又急速的抬起头来仰望星空,两行滚烫的液体还是不期然的奔腾而出,她毫不在意的哼笑起来,眼泪倘若想要落下,何必费尽心思的藏着掖着,要哭就哭个痛快。她这般心高气傲的一个人,真的有好几年不曾如此大方的放纵自己大哭了,择日不如撞日,好好的清洗下心底沉积多年的灰尘,若是就此能够一扫而空,那就再好不过。

      接近次日凌晨的夜,一个女子孤身坐在条形的石板凳上,此刻正是夜凉如水之际,简沁直面着一阵阵冷风却无动于衷,无心躲藏,大颗大颗的泪珠滑落,湿了衣衫。

      其实每一个黑夜降临,简沁都是害怕的,她脆弱不堪,她孤立无援,她思念成疾,她真的再也没有办法把自己包装得跟白天一样刀枪不入,所以才习惯把自己深锁在毫无生气的房间内,打开所有的灯,点得透亮,打开音响,将音量调到最大,满屋尽是旋律的叫嚣声。

      奇怪的是,今晚的她,竟然非常贪婪的享受这夜的神秘,领悟这漫天的星语,或许这样安安静静的坐着让眼泪流淌出来,也是很好的一种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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